《三生后》永远的19岁

16、第十六章 长醉

　　他偶尔喝酒，却不准我沾。
　　知道是为自己身体好，但还是想尝试那般禁忌的诱惑，如同他笑的时候眯起来的眼。
　　其实，喝又怎么样呢？
　　你若干杯，我必舍命相陪。

　　赵奎贤同学站在东六研究生宿舍楼下，百无聊赖的统计路过的美女。
　　这个李晟敏，明明是他叫自己来拿问卷回去发，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人，电话也没人接，大中午的在干吗？我还没吃饭呢。
　　这边正骂骂咧咧，某人就从楼梯口出现了，顶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头发还有几根东倒西歪，分明就是才起床。这不，还对着人就是一个哈欠。
　　奎贤无语：“晟敏哥，你昨晚几点睡的？忙什么呢？”
　　晟敏递过来一叠印好的A4纸，一手捂嘴：“啊~~~赶论文啊，有什么办法？困死我了。这个东西，你尽快吧，这个星期之内给我就好。”
　　赵同学皱皱眉头，不自觉地伸手抚平了那人头上几根飞舞的毛，忽然觉得这时候的某人愈发像一只兔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呃，没事我就回去了。”兔子继续打哈欠。
　　“诶诶诶，等等。”被赵同学一把抓住，“大哥，给你干活，总得给点工钱啊。”
　　“钱你个头啊，”晟敏终于有点清醒的样子，笑着去拍某人高出自己的头，“回头请你吃饭。”
　　“别回头了，就现在吧。”某人一副可怜相，“早上起来没吃饭呢。”
　　某兔子无奈，拍拍口袋有带钱包。“走吧。”
　　扛着一叠问卷跟在晟敏身后，某人挑挑眉毛一脸奸笑：要不让他请自己吃饭，这家伙回去得睡到几点？生活规律最重要，哈哈。

　　要是回到一年前，李晟敏和赵奎贤死也不会想到他俩还会有这样和睦的一天。
　　那时候，丽旭去了英国，拜托晟敏去看望暑期在工地打工的赵同学，结果狗咬吕洞宾，他俩还吵了一架，这仇就一直记了一个多月记到开学。
　　连丽旭都在邮件里面嘲笑他们，几岁啊？
　　自认为稍微成熟一点的赵奎贤同学决定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主动邀请李晟敏学长吃晚饭，算是道谢兼赔罪，毕竟人家也是为自己好不是？

　　多年之后，钟云问奎贤，是否觉得后悔。
　　已经褪去少年青涩的男子淡淡一笑，说那是他这辈子请得最值的一顿饭。

　　小北门出去腐败一条街，自助烤肉啤酒任喝，赵奎贤伸长脖子等人。
　　九月的夕阳里，那个人带着温暖的橙色走来，脸上还是冷冷的。过马路的时候伸手扶了旁边差点摔倒的小孩，微笑的刹那，有点迷人。
　　果然是心肠好到家的人，见个人都会帮。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可我不需要。奎贤不屑的勾勾嘴角。
　　那人在那边挥了挥手，唇边慢慢浮起的笑容，有着时光的味道。
　　没想到这个画面，留在记忆里多年。

　　上楼入座点菜。两个都是圆滑的人，心照不宣的不提吵架那回事，烤肉吃菜倒是宾主尽欢，可这决不是奎贤的目的。这时他眼珠一转，要跟晟敏喝酒。
　　丽旭说过，他家两兄弟，都不能喝酒。
　　看着面前似乎坦诚相邀的脸，晟敏有些为难。不能喝酒是事实，但原因却不好相告。
　　“学长，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先干为敬。”端出男生灌酒的惯用手段，赵奎贤喝水似的灌下一大杯啤酒，空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
　　晟敏苦笑，连连摆手，真的不行。赵奎贤一句废话没有，给自己满上又咕噜灌下两杯：“我三杯你一杯，学长这点面子得给吧？”
　　晟敏郁闷的都要挠头，这人还真是不依不饶，怎么办呢？
　　酒杯已经送到嘴边。“我真的不能喝。我一点酒量都没有。”晟敏一边往后退一边还想垂死挣扎。“酒量是练出来的嘛，醉了也不怕，我送你回去。”赵同学一脸正色，“是男人，就爽快点儿。”
　　这句话都搬出来了，还有什么办法？晟敏无奈，接过酒杯慢慢喝下。
　　太难喝了。
　　结果就像酒桌上被无数次验证的那条真理，开了头，就绝对收不了尾。有了第一杯，就会有第二杯，然后三四五杯。而李晟敏传说中完全没有的酒量也得到了验证，他在第五杯的时候，倒下了。
　　歪倒在桌子角上，唇色妖艳，嘴里还在喃喃说着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扇动，脸上全是懵懂，不知怎么就让人觉得无辜又无助。
　　那是清醒时的李晟敏绝不会让人看到的样子。
　　可看到这一幕的赵奎贤，却有些茫然。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软的触觉留在手心，浅浅酥痒。
　　他没醉，那么，他是着了魔。

　　喝醉的李晟敏沉得像块巨石。
　　赵奎贤半扶半抱地把他往学校弄，心里面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看吧看吧，什么叫报应？这就是。把人灌醉倒好，灌醉了又不能扔路边，大麻烦啊啊啊啊！！！历尽千辛万苦把人拖到学校附近，赵同学感觉自己经历了长征一般艰苦卓绝的旅程，所以，他快不行了。抬头看到家庭式小旅馆的招牌，不管了，开房开房！
　　踢开房门，一股久不见阳光的潮气扑面而来，日光灯打开，居然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张桌子。赵奎贤汗啊，回头想问老板有没两张床的，却看见那老板眼神怪异地溜了。那是什么眼神？我们纯洁的孩子赵同学单手捞着李晟敏学长的腰想了一分钟，难道？大概……神啊……这下他不想骂自己了，他只想一头撞死……
　　李晟敏像被扔沙袋一样扔到了床上，头撞到床板也没醒，只是蜷起了身子揉着脑袋直哼哼，像极了一只被欺负的可怜小狗。赵奎贤叉腰站在床边，看到那人皱着的眉头撅起的嘴，内心闪过了那么一丝饱含着虐待欲的快感，但随即被正义的谴责所取代。欺负一个醉鬼算什么英雄？还是自己给灌醉的。好吧好吧是我不对。随手扯过被子给人盖上，转身进了洗手间清理，一身的酒气。
　　已然深夜，四下里安静下来。偏偏这短租房的隔音不是很好，隔壁隐隐约约传来些喘息声，听得赵奎贤哀叹连连。人家都是跟女朋友来度良宵，自己却跟个醉鬼过一晚上，还不知道那家伙酒品怎样会不会折腾。这时，他脑子里闪过那人在烤肉店最后的样子，堪比美女的脸还有娇艳的嘴唇，还真是……忽然他浑身一个激灵，我在想什么啊这是？赶紧往头上扑了两捧水，还没来得及擦，却听见外面似乎有人在哭。
　　哭？
　　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冲了出来。一看，床上已经没有人。“李晟敏？”他大喊了一声，才听见抽噎的声音从窗帘后面传来。他走过去，一把把窗帘扯开。
　　“李晟敏你在干什么！”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生气，很久之后才明白，那瞬间充盈自己心脏的感觉，叫心疼。

　　李晟敏蹲坐在墙角，两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头埋在腿里面，肩膀微微的抖。听他那么一喊，吓得又往墙里面缩了缩，小声地呜呜哭。奎贤这才感觉不对，蹲下身去扳他的肩膀，柔声问：“学长，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晟敏才怯怯地抬起脸，湿漉漉的脸上眼神迷茫，颤抖着开口：“东西，搬完了？”“什么？”赵奎贤懵了，这是什么状况？晟敏转头看看四周，喃喃的说：“还没搬完，还没搬完，还不能出去，还不能出去……”奎贤有点吓到了，怎么跟疯了似的？他正要伸手去拉，忽然李晟敏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哭喊道：“我爸妈都死了，你们来也没有用！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还要拿什么啊！”忽然又软声哀求：“求求你们，别拿我的琴。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求求你们……”
　　奎贤惊呆了。
　　他……想起小时候了么？
　　听丽旭大概讲过，晟敏很小就没了父母，跟自己一起长大。却没想到，那没了父母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喝了酒，没了理智的控制，那些记忆就钻出来了吗？
　　他努力忍住心里翻涌的酸涩，掰开晟敏的手想把他拽起来，那人却任由身体往下沉，还一个劲儿的躲。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奎贤跪下膝盖，伸手把晟敏揽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拥在怀里。晟敏喝了酒力气也大，不断的挣脱推挡几乎抱不住。奎贤没办法，只好把人压到墙上用肩抵住，双手抚过他的头发轻拍着背。
　　“没事了。别哭晟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一直挣扎的人忽然安静了。半晌，泪水打湿了奎贤的左肩，无声无息。

　　等肩上的雨平息下来，奎贤轻轻松开，发现晟敏已经睡着了。呼，松开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把人抱上床。经过这么一折腾，自己也累得半死，衣服也懒得脱了，就这样倒在晟敏身旁。扯过被子盖住两人，睡吧睡吧不行了都。忽然晟敏又哼了一声，他紧张的转头，那人却在睡梦中无意识的往前凑了凑。
　　赵奎贤忘了呼吸。放大的眉眼依旧精致。柔软的触感，跟想象中完全一样。
　　来不及慌张，也来不及冲动，那人迷迷糊糊的往下钻，把头放到自己肩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了。奎贤忽然有点惊慌，刚才自己闪念间想到的，不是被一个男人亲了恶心，也不是奇怪，而是——完蛋了，要是让他知道醉酒中被自己亲了，会不会被打死？
　　看着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望望天花板，笑了。算了，亲这一下，算是今晚上折腾这么久的福利吧。这辈子也就这一回了，还好这家伙长得不错，没亏。
　　赵奎贤拍拍怀里的人，安心睡去。醒过来的时候，身旁却已经空空如也，除了一张红色大钞。

　　你在我肩上哭泣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这辈子只心疼过一个人的眼泪。
　　我想，是我活该欠你的，要我记着这眼泪，一辈子不忘。

　　这天晚上快十一点，话说赵同学在宿舍楼里爬上爬下帮晟敏发问卷的时候，丽旭正在家里改稿。特浓咖啡冒着香气，白色的水汽蔓延过桌上精致的白金汉宫模型——后来钟云果然做了一个给他。望望窗外，对面的窗户还是黑着，这么晚了还没回来。
　　今晚钟云哥打过电话说要陪客户不回来吃饭，想不到要应酬这么久。该不会醉得回不来了吧？
　　正想着，门上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好像什么撞到了。紧接着又是清脆的啪的一声，像是钥匙掉到地上的声音。
　　丽旭疑惑地跑过去透过猫眼看。
　　“钟云哥？”
　　打开门，那人已经倒在门前睡着了。费劲的拖进来，扶到沙发上，丽旭再没有力气把他扶进卧室。忙活一趟额头上都出了汗，手正扇着风，忽然听到那人的西装口袋里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
　　嗯，不接也得帮他关机才行。这样想着，丽旭坐在沙发边上掏出了手机，一看，还是自己认识的人打来的。
　　“宝英？”
　　“钟云学长……丽旭？”那边的声音满是迷惑。
　　“嗯，是我。”丽旭看看完全不省人事的钟云，“钟云哥喝醉了，现在没法接电话。”
　　“……丽旭，”宝英的声音冷冷的，“他喝醉了，怎么会在你那里？”
　　“他走错楼……”丽旭还没说完，却听见耳边清清楚楚的响起两个字：“正洙，正洙……”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脸去，钟云闭着双眼，喃喃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