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后》永远的19岁

15、第十五章 心荒

　　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曾经觉得陌生。
　　现在想来，好像一片森林，变成了冻土。
　　荒芜的除了岁月，还有心脏。
　　可你知道么？那一刻，我看到一株小芽在破土而出。
　　我要把它种进你的心。

　　钟云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三月的初春，草长莺飞的时节。学校的小河边蜿蜒的开着洁白的马蹄莲，点点涟漪的水面，是锦鲤欢畅的游。
　　奎贤邀请的经验交流会，结束后变成了他和宝英的校园春游。校园里僻静处总会有情侣忘情拥吻，宝英脸一红，钟云很是尴尬。
　　春寒料峭，可女孩子已经穿上了短裙子。淡粉的脸颊和嘴唇有过浅浅的妆饰，不知是冷还是别的原因，微微发红。
　　没交过女朋友，但不是没见过人谈恋爱。钟云心里大概明白，但是不说。
　　知道这样的纵容没有结果，但是，有个人去爱，还有虚幻的希望，也是一种幸运吧？想起那人最后离开的眼神，一阵心紧。
　　不过是同病相怜。
　　“学长，你……有女朋友么？”
　　女孩忽然跳到面前，嬉笑问道，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的紧张。
　　钟云一愣，微微一笑，垂头看地面，心里叹，果然继续不下去了么？
　　轻轻摇头：“没有。”
　　女孩绽开了笑，转回身边，跟着他默默地走了几步。安静中，甜美却冲动的气息呼之欲出。
　　宝英停下脚步，在钟云身后轻声说道：“钟云学长，我喜欢你。”
　　她看不到的脸上，钟云轻皱了眉头。
　　勇敢的女孩，可惜。
　　他转过身，深深地看住那双已经有些湿润的眼。
　　“谢谢你这么说，宝英。只是，很抱歉，我一直拿你当妹妹。”
　　女孩的眼泪一粒粒滚出眼眶。她捂住嘴，埋下头。
　　钟云不忍，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你不是……没有女朋友么？”她呜咽着质问。
　　钟云望望远处的天，这学校，还和当年和他一起的时候一样。可是，他走了，自己也变了。那些盘旋希冀的心情，现在，都散了。今天的一切，也会那样风卷残云。
　　可沉睡的心，还总是梦呓般重复着，爱他。
　　“我爱着一个人。只是，不能在一起。”
　　女孩的哭声更大了。“我不在乎。我想跟你在一起。”
　　钟云叹了一声：“你应该有更好的人。是我，不配。”
　　女孩推开他，转身。

　　远远似乎还传来隐隐的哭声。
　　钟云苦笑着。
　　其实，说谎了。
　　他离开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经装箱落锁，连幻想都不曾留下。
　　不是爱，也不是不爱。心里关于他的部分变成了灰色，回忆里没有鲜活的影像。人忽然像老了好多岁，沉重得仿佛心跳都慢了。
　　关于他的自己死了。现在活着的，不是为了寻找什么，而是因为活着所以活着。
　　所以，不需要阳光，也不需要爱情。
　　可钟云估计错误的，是现在女生的决心和毅力。
　　那天晚上，丽旭看到宝英的博客里出现了这样一行字。
　　“告白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加油！”
　　告白？
　　低头一想就明白，自然是跟金钟云学长了。看这话，失败了？
　　丽旭从□□上点开宝英的头像，想了想，还是关掉了。
　　八卦别人隐私干什么？说实话，关自己什么事呢？
　　抬起头，对面的窗口亮着灯，窗帘掩着看不见里面。
　　为什么拒绝呢？那人的心，也是这般帘幕重重。

　　现在是大四下学期，毕业将近。
　　丽旭早早的去做写手时熟悉的编辑部报了到，工作不多，薪酬也还过得去，对于他的身体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父母暗地里的帮助，他默默地接受了，毕竟到现在，自己好好活着也算是尽孝。
　　奎贤宝英他们则不一样。虽然建筑学上五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争着抢着去好单位实习。钟云他们设计院自然也是争抢的对象之一。巧的是，负责选人的就是钟云。众多的学生里面，宝英和奎贤是最有力的竞争者，而最后，宝英落选。
　　钟云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林宝英”三个字，知道事情还是来了。
　　他和宝英，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联系。

　　府河水无声的流淌，岸边的柳树梢头缀着些米粒大小的绿意。傍晚的日光很是温暖。
　　钟云回头，看到女孩子远远走来，看见自己回头，变成小跑。所以到面前的时候，脸颊微微发红：“学长。好久不见。”有些羞涩的微笑。
　　钟云不禁愕然。本以为会面对一场暴风骤雨般的兴师问罪，结果，变得很像约会？“你好，宝英。”
　　两个人沿着河岸默默地走。和风正好，有小孩在放风筝，结果没放上去，一头栽到宝英头上。女孩子受惊要躲，钟云伸手一把抓住。微笑着还给跑来的小孩，跟来的年轻父母教小孩道谢：“快跟叔叔说谢谢。”宝英蹲到孩子面前，摸摸他的头，笑道：“不谢噢小朋友。好乖。”回头对钟云一笑。那对夫妇却好像悟出了什么，又连忙教孩子：“还要说谢谢阿姨哦。”丈夫还对钟云点点头。
　　钟云笑笑，没有说话。他真不知道女生心里在想些什么。
　　“学长不喜欢孩子么？”女孩子笑脸天真。
　　钟云摇头：“没有啊，小孩很可爱。”
　　“那学长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一样。”
　　女孩忽然停住脚步，脸上微红。
　　暧昧不清的问话和语气，意味深长的表情动作，钟云忽然厌烦这些小把戏。女生都是这样的么？真让人头疼。
　　好吧，是时候结束这次见面了。
　　“宝英，你的简历，我转给了另一家建筑公司，也介绍过了，他们那边很不错，也对你很满意，应该不会有问题。”语气平淡的告诉她。
　　“真的么？真是太谢谢学长了！”女生喜出望外，跳起来抱了钟云一下，马上放开。钟云被她热情的感谢吓了一跳，不禁失笑。
　　学长还是很在意我的，不是么？宝英心里已经乐得快疯了。“学长，那晚上我请你吃饭，我们庆祝一下好不好？”语气再撒娇一点，不容他拒绝。
　　钟云皱了皱眉：“不好意思，今天约了人。你也不用客气，好好干吧。”看看表，“时间快到了，我先走了。”
　　宝英知趣的没有多作挽留。反正已经证明学长对我的好，急于一时干什么呢？
　　她逛了会儿街准备回学校，在街边等绿灯，眼睛无意识的看着面前经过的车，忽然，瞪大了眼。
　　眼前缓缓驶过的那辆明黄swift，车牌号熟得不能再熟。坐在副驾的人她认识，是丽旭，兴高采烈的说着什么，笑得那叫一个开心。驾驶座上的那人不住点头，偶尔侧过脸看他，细长的眼里分明是温柔。
　　心里陡然一凉。今晚不是约了人……么？

　　一个月前，谁会想到有这样一天呢？
　　“……最后我们主任啊，脸都绿了，这这这了老半天，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哈哈哈。”丽旭乐得前仰后合。
　　“呵呵。你们这些小坏蛋，才工作就知道欺负老人家了，小心人家给你下套。”钟云听了他的编辑部趣事也跟着笑了，同时不忘提醒两句。
　　“嗯。知道。有机会会跟主任道歉的。”丽旭点点头，装作一脸严肃反省状，惹得钟云大笑。
　　三个星期之前，钟云偶然在设计院旁边的公车站遇到丽旭，好意载他回家，结果就开始了他的司机生涯——丽旭称之为“拼车”。说着也巧，丽旭的编辑部恰巧就在钟云他们设计院旁边，上下班时间又基本相同，有车坐干吗还挤公交骑自行车呢？于是金同学本着节省时间保重身体的原则，接受了钟云学长关于乘车的提议。
　　两个人一起上班的第四天，丽旭跟钟云提出要给他车钱，钟云笑笑也没拒绝。晚上下班的时候随口抱怨了一句泡面真难吃，接着就换来了几个家常小炒加玉米粥的晚餐，吃得多年没尝过家里味道的钟云之满足啊——顺理成章的，他的乘客丽旭同学多了一个厨师身份。
　　想到这个成功的交易钟云就要偷笑，多谢之前生日的赵奎贤同学。要不是他生日时候大家闹着要晟敏丽旭厨艺PK，他怎么知道丽旭会做饭呢？

　　“今晚吃什么？”每天一次的例行问话。每次问这句话，总觉得心里很暖。
　　“啊，家里大概没菜了。只能凑合着炸酱面，没办法。”丽旭挑着眉毛回忆冰箱里的内容。“你那边还有什么？”
　　渐渐熟悉之后，他已经不太叫学长。
　　“我怎么知道？周末买的菜不是都在你那边么？”
　　“哦。对啊。”小孩一脸顿悟，又低头去盘算食谱。
　　家。
　　忽然听到这个词，钟云像被电流击中一般，浑身流过类似幸福的感觉。
　　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个字眼？
　　他从来都说，我回去了，现在却会说，家里的土豆吃完了要买。偶尔一出口，自然到连自己都惊讶，就因为丽旭爱说，家。
　　家，不只是他们楼对楼的房子，不只是金丽旭那个能变出美食的小厨房，还有丽旭厨房里固定属于他的碗筷，周末一起去超市买回来放进冰箱的菜，以及饭后洗碗某人在身后的指手画脚。还有上班时候在楼下按喇叭催那小家伙下楼，下班路上某人的一日新闻联播，停车出来车库门口的等候。生活因为他的无意闯入而忽然鲜活起来，开始有声音，开始有色彩，开始有冷暖变换节奏长短，开始有活着的真实感觉。
　　有个人在你身边真切的活着，你的生活与他有关。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盏灯。
　　就连车上的CD，都在丽旭的再三恳求之下换成了电影原声带，钟云一开始颇多抗拒，一听才发现，还真是不错。
　　设计院的女同事都说自己最近笑容多了。钟云想，要有个像丽旭这样的弟弟，该多好。
　　于是这样跟他说。小孩笑得一脸骄傲，那我以后就不叫学长叫哥，好不好啊？钟云哥，哥。
　　钟云笑问那李晟敏是不是也该管我叫哥啊。小孩一本正经冥思苦想状，得出结论这得回家问我爸妈。钟云笑喷。

　　生命里与那个人无关的第一个年头。
　　忽然有了另一个他，才知道冬天早已离去，春天依约前来，一如从前。
　　荒芜的时间里，他清脆的笑声融化冰雪。
　　最后我终于明白，多年前深夜的那段琴声，是我生命里惊蛰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