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后》永远的19岁

13、第十三章 Came to the end

　　抬头仰望天空。
　　难得，冬天也能看见星星。
　　你说过，天上看起来挨在一起的两颗星，实际上隔着以光年计数的距离。
　　我现在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明天就是正洙的婚礼。
　　站在酒店25层客房的大落地窗向下望，一城灯火如同群星洒落，车流闪着明丽的光奔腾流淌，如同这城市的血液。
　　钟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转头对坐在镜前敷面膜的大明星金希澈道：“不早了，我回去了。明天还有的忙，设计院那边我也还要过去。”
　　希澈是为了老友的婚礼特地抽空赶回来的。面膜没干，不方便讲话，只好瞪瞪眼睛，朝旁边努努嘴。钟云无奈的笑笑，走过来替床上熟睡的人掖好被角，顺手捏了捏那张许久不见的小包子脸。
　　基范学校放假，也跟着希澈来了，据说昨晚上PSP玩得太晚，现在正在蒙头大睡。希澈还说，小包子会在明天为新人演奏婚礼进行曲。
　　钟云点点头，随口一说：“明天的伴郎，是崔始源。”
　　希澈面无表情。钟云瞟了一眼旁边躺着的基范，没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你急什么？正洙马上就过来，不是说好一起过他的最后单身夜么？”希澈揭掉面膜，大大的眼睛里透着玩味，“不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钟云有些无奈：“我说过的，他知道。”
　　希澈挥挥手：“那就快滚。”
　　钟云笑笑，默默的关上门出来。走廊的深色地毯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微弯的脊背显得十分疲惫。钟云从衣袋里摸出烟，捏了捏，又放了回去。抬头怔怔的看着光洁的电梯门上映出来的自己，似乎，是瘦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钟云一愣。
　　正洙抬着一件啤酒站在门里，低着头走出来，一看是钟云，微微一笑：“没走啊？”
　　钟云伸手去接，说：“正要走。”
　　正洙摇摇头，径直往希澈的房间走，丢下一句话：“那就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钟云立在原地，没有答话。
　　其实，并不是必须要走，但这一夜，他想一个人过。以前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明天正洙结婚，临到头要成真了，才知道，来不及伤感，来不及回忆，只有忙碌和疲惫。
　　只要与你有关的事情都要参与，已经是根深蒂固的习惯，哪怕面对的，是与己无关的幸福。
　　肩头被人一拍，回头看见正洙的脸。“我送你下去。”

　　钻进那辆明黄的swift，正洙坐上副驾，四处摸四处翻。钟云笑道：“干吗？又不是没见过。这还是你选的。”
　　“我看你爱惜车子没有。”正洙头也不抬的回答。当年，正洙贡献了几年打工攒的钱，钟云上缴了全部的奖金，一起买了这辆小车。正洙挑的款型，钟云选了颜色。
　　钟云笑笑，打开CD，车子里响起舒伯特的小夜曲。
　　“还是这曲子，你也不知道换换。”正洙把身体往椅背上重重一靠。
　　“懒得换。”钟云伸手调了调音量，淡淡一笑。
　　正洙没说话，静静的躺靠着，微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你要跟我说什么？钟云回头看了看，没有问这句话。
　　半晌，空气里传来一声叹息。正洙的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慢慢说道：“钟云，该换的时候，不要懒，也不要怕麻烦。你这人就是太念旧。这样不好。”
　　心里微微一痛，钟云勉强笑道：“怎么不好了？我这是给国家节省资源。”
　　“国家不缺你那点资源。”正洙的语速很慢，仿佛在字斟句酌，“尝试新事物，你才知道什么是最适合的。你一个搞设计的，没这点好奇心怎么行？”
　　“行了啊，别说教了。不就结个婚，搞得你比我成熟多少了一样。”钟云半带调侃的表示不悦，“人生是门大学问，你我都还需要学习，朴同学。”
　　正洙一拳挥过去：“我以已婚人士的身份告诉你，你确实还很不成熟啊金同学。”
　　钟云身子一偏，躲过那一拳。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钟云，找个女朋友吧。”正洙静静的望着钟云的侧脸。
　　钟云一愣，偏头看窗外：“又不是说找就找得到的，你当人人都像你这么好运。不过，说实话，嫂子，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正洙浅浅的笑了，嘴角一个梨涡：“贤雅她，给你写信了吧？”
　　钟云惊诧的回头。
　　“我看见了她的草稿。”正洙顿了顿，“其实，这就是我最欣赏和最喜欢她的地方。执着，但不是不择手段，尽最大努力沟通，解决问题。也许，这就是我最缺少的东西。”
　　他望向钟云：“虽然不觉得后悔，但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以前坚持别的选择，现在，也许会完全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钟云忽然觉得像是被捅了一刀。
　　别的选择？
　　略显昏暗的灯光中，他微微的摇了摇头。“也许吧。我不知道。”
　　这么多年，每一个选择，都仿佛是唯一的正确答案。如果一切重来，是否会有不同的结局。我不知道。
　　正洙打开车门钻出去，抬头看看天：“有星星，明天天气不错。”
　　回头对钟云笑笑：“我走了。开车小心。”
　　等他走远，车里传来一声闷响。钟云抱着拳，痛苦的蜷在座椅上。

　　你走的背影还和从前一样。
　　我却知道一切都到了尽头。
　　不要回头说再见，也许多年前我们早已分别。
　　即使我们都不愿，即使我们都后悔。

　　豪华的礼堂，众多的宾客，成堆的鲜花，喜庆的音乐，洁白的礼服。
　　还有，盈盈微笑的美丽的她。
　　一个男人关于婚姻的理想，大致也就如此了吧。
　　缀满百合的大奔载着一对新人来到举行婚礼的酒店，崔始源跟在新郎朴正洙身后下了车。自告奋勇的担当了伴郎的重任，这段时间一直忙前忙后，他的细致周到让两位新人感动不已。汉北董事长赞许的拍自己的肩膀，然后就传来了两家合作的意向。
　　并不是刻意把这件事当成契机，虽然实际效果确实如此。
　　崔始源坚持认为自己光明磊落。
　　这些天也没碰上钟云哥。并不是有意回避，但是碰不上，至少会让自己心里好过点。有时候看着面前的新人，脑子里甚至会闪过一个恶毒的想法：我没得到的幸福，你不也没得到么？呵。
　　一个激灵，仿佛是被自己的丑恶吓到，虔诚的基督徒崔始源默默忏悔。
　　稍一走神，正洙已经进了电梯，他连忙迈开长腿跟上去。正洙接了个电话，那边如同摇滚般夸张的笑声冲出手机：“我和基范在大厅钢琴这边等你啊！”
　　如同被电击一般，始源呆在原地。
　　那个以为再不会被提起的名字——基范。金基范。
　　他愤怒的望向正洙——怎么不告诉我他会来？？？
　　正洙看了看他，心里一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希澈和基范昨晚才到，没来得及告诉你。”崔始源紧紧握住双手，不让它泄露自己的颤抖。旁边的新娘子不明就里的扯扯正洙的衣角，手却被温柔的牵住。
　　正洙温和却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已然长大的少年：“我大喜的日子，你和希澈可不要不给我面子。去跟基范好好聊聊吧，他就快出国了。”
　　始源茫然的点点头。
　　刹那间，多少画面在眼前闪过，最终定格，却是我偷偷望你的最后一眼。
　　本已再见，何苦再见。
　　基范……

　　白色三角钢琴旁，那个背对自己站着的俊秀少年，是他么？
　　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崔始源缓缓走到他身后，静静的立着，不说话。
　　看调琴师调好钢琴，少年微笑着点头致谢，一回身，撞到了后面站着的人。他连忙抬头说抱歉，正对上崔始源激动的目光，两个人都是一愣！
　　不是基范！
　　这时，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崔始源。”
　　在这一声里，无数记忆被唤醒。
　　始源一回头，看见那人朝自己走来。长高了，脸瘦了，头发剪短了，没戴眼镜了，只是那眼睛里若有若无的淡漠，更加浓重。
　　“好久不见。你好吗？”他礼貌的问候着，脸上挂着疏离的笑，眼角都不曾弯一下。
　　要是平时，崔家大少爷肯定会痛恨自己的失态，可这时，他只是像个木偶一般的回答着：“还好……你……过得好么？”
　　基范点点头。
　　忽然，始源背后的少年跳出来，一把拉住基范往琴凳上按，嘴里兴奋地说着：“这琴不错，你试试。”基范无可奈何的笑，修长的手指触上琴键，一串俏皮的音阶蹦出来，然后抬头，两个人相视而笑。
　　弯月一样的眼，灿烂的笑容，那么熟悉，却都不属于自己。明显多余。空气有些憋闷，始源扯了扯脖子上的领结，轻咳一声：“你，一会儿要演奏么？”
　　基范回头看他，轻轻点头。旁边那个活泼俊美的少年自来熟的向崔始源伸出手，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李东海，基范的同学，声乐专业，一会儿由我唱祝歌。”
　　始源瞟了一眼基范，恢复到贵公子样，微笑着握握东海的手：“崔始源，基范的老友，伴郎。”
　　东海指指始源胸前的鲜花，回头冲基范笑。
　　始源知道，他在说自己胸前的花下有伴郎两个字，但是看到他们的笑容，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那么，我先过去了。”
　　基范弹着琴，许久，才回头望了望始源遥远的背影，没有表情。东海追着他们家那只做摄影师的猴子玩儿去了，自己总算能清净一会儿。
　　崔始源，看起来过得不错，挺好。
　　那么多年放不下的，都已经随着时间慢慢淡忘了。不，是自己想开了。
　　当初他不告而别的理由，也不再重要。大家都有各自的人生，不是么？
　　过得好，就好吧。
　　韩医生，你说的还真没错。呵呵。

　　熟悉的琴声响起，却不是当年的你。
　　时光不由分说地取走了我爱你的心，留下一些残破的记忆。
　　我的微笑，你已经看不懂，那么就这样吧。
　　彼此祝福着，远离。

　　同一时间，机场，金丽旭准备登机，飞往英国伦敦。
　　白色房顶挡住蓝色的天幕，大屏上自己将乘坐的航班在闪烁，周围拖着行李的人们行色匆匆。拥抱，离别，也许是年轻人还没太多经历，丽旭并没觉得有多伤感，嘴巴里还在感叹早餐美味的香菇肉包。
　　回头看，爸爸妈妈，晟敏哥，奎贤，宝英，还有几个要好的同班同学，送行的队伍颇有些浩浩荡荡。丽旭皱了眉头——我不就去一年么？搞得跟我要移民似的。
　　妈妈过来握着他的手，眼眶已经开始发红。爸爸没说话，提着随身行李站在一边，只是看着他。
　　忽然就难受起来。因为身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父母这么远。
　　我是男人。丽旭狠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忍回去：“爸妈，你们要自己注意身体。有机会来看我。”
　　妈妈转过身去哭了。丽旭一把拉过晟敏：“哥，老妈就拜托你了……”
　　晟敏轻拍他的头：“这还用你说。”一个纸袋塞到丽旭手上：“药，按时吃。病历和以往的诊断结果我都放里面了，过去见了叔叔就要马上跟医生联系，记住了没？”
　　丽旭乖乖点头，果然还是他晟敏哥成熟冷静切中要点。
　　下一个道别对象是奎贤。挂住他肩膀，把人耳朵拖到嘴边：“你这家伙，在我回来之前搞定终身大事吧，整天失魂落魄的叫人看了就烦。”赵同学挑着眉毛就要甩开他，又听见：“还有，你跟我哥怎么回事？这两个月一直看你俩不对，才见过几次面就深仇大恨一样。给我点面子，和解了啊。”
　　奎贤撇了一眼旁边的晟敏，回搂住丽旭的肩：“你瞎想什么啊？我对你哥崇敬都来不及，哪敢深仇大恨？别乱想。照顾好自己最重要。”一回头，晟敏冷冷的看着他俩，看自己的眼神如同看病毒……无语……
　　丽旭了然的笑笑，挨个拥抱剩下的同志，提过随身行李转身进了安检。
　　身后传来母亲的低泣，眼泪就直直的滚出眼眶，回头，招手，再见。
　　这个美丽的城市，再见。我的家人朋友，再见。我的过去20年，再见。
　　奔向未知的兴奋雀跃里夹杂的那丝遗憾，我想，也只好再见了。
　　所有来不及发生的，再见。

　　酒店里，全场来宾的注目下，证婚人的祝福中，朴正洙和他的新娘微笑着交换戒指许下誓言。
　　机场上，飞机的轰鸣声中，疾风从旁呼啸而过，金丽旭乘坐的航班顺利升空。
　　金钟云站在庆贺的人群中间，远远的望着台上的男子，脸上淡淡的，温和微笑。这时头顶传来飞机飞过的声音，莫名的，心中涌上一丝怅惘。
　　从今以后，一个人。
　　他笑了。难道还怕一个人么？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今天终结。
　　这时，丽旭靠着椅背，歪头看着窗外的云层，手指无意识的在扶手上敲击。
　　小夜曲的指法。

　　后来，我习惯在你的手背上敲出小夜曲。
　　你总是勾勾嘴角，一脸纵容。
　　我没好意思说，潜意识里，这个动作代表着，我在想念你。
　　从你并不知晓的很久以前，就开始，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