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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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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霍特王国是个十分温柔的国家。或许用温柔来形容一个国家有失妥当,但几乎所有来到这个国家的异乡人,第一个想到的可以形容这个国家的词语便是这个。
一排排蓝色偏灰的格子屋顶,一片片栖息着成对精灵的双生之树,一群群趴倒在王国各处的懒洋洋的猫咪,还有带着溪流般恬静滋味的小巧点心……
霍特国是个即使你去那旅游不带钱也能带着土特产满载而归的地方——某位正在环游世界的行者这么说过。
这里的人也多是柔声细语,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与从容。当然凡事总有特例,比如古董店老板的女儿赛蒂丝。她生性暴躁,自我中心,说话永远带着淬了毒的小刀般的狠劲儿。这孩子是个怪胎,每个见过赛蒂丝的霍特国民都这么说。但是作为一个非常温柔的国家,这里的人民自然也是十分温柔的包容了她的缺点。
“这是赛蒂丝的个性啊。”
小时候,邻居这样笑着和赛蒂丝说着,然后将正在和她一起玩的自家儿女领回家,结果差不多从4岁开始,赛蒂丝就只能自己玩了。
“妈妈我倒是很羡慕赛蒂丝呢,妈妈做事总是犹犹豫豫的,不如你果断。”
12岁时,赛蒂丝的母亲慈祥地摸摸女儿的头,然后拿出为了女儿生日精心准备的苹果派,最后赛蒂丝当然没有吃,她10岁时因为苹果过敏差点死掉,不过可惜母亲在将自己设定成“温柔慈爱善解人意”的角色时,忘了加上“记忆力强”这一点。
或许这也是某位老骑士所说的“伪善”,不过不自知的“善良”,就像为了点缀盘子而放上了雕工精美的萝卜凤凰,然后忘记主菜,直接给客人端了上去。
虽然赛蒂丝当时并没有这么深刻的感悟,但她至少知道一点,那就是她的家乡,她从小生长的地方,从没有一刻真正欢迎过自己。
于是在15岁生日那天,她深夜撬了自家保险柜,顺便卷了两箱古董,潇洒地离家出走。
就当帮他们提前预支抚养费了——赛蒂丝想。
可以想象,第二天早上起来,她温柔的父母一定会感激她的“善解人意”的。
除了父母的财产,她还带走了一个东西,就是上文提到的,赞美过霍特王国的旅人。
二人是在无人的街道上相遇的。当时正搬着箱子准备离开的赛蒂丝,被旅人撞个正着。曾受到霍特国人的善良影响,旅人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帮助这位美丽的小姐。
“您也是来这里旅游的吗?”旅人绅士地向赛蒂丝鞠躬,“这样的深夜,您这样的女孩儿独自一人是在太危险了。请让我为您引路吧,我会将您安全送到旅店。”
赛蒂丝挑挑眉,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男子一番。那人披着旅者露宿野外常用的保暖大衣,伸出的那只手带着奇异的戒指,似乎有什么机关。她想了想,开口。
“大晚上的……”
“啊,抱歉,是我失礼了。”旅人醒悟了一般,打断了赛蒂丝的话,“我不是什么可疑之人,这点请您不用担心。我是一名旅者,正要回自己租住的旅店,见到您需要帮助……”
“也就是你去过很多地方?”
赛蒂丝闻言眼前一亮,将本想说出的话语咽回。
“哎?”
旅人似乎没有跟上她的节奏,茫然地应答了一声。
“你说你是旅人。”
赛蒂丝放下两手提着的两个箱子,并将右手偷偷藏进口袋。
“是……我的梦想是环游世界,已经去过十几个国家了……呜!”
听到关键的信息后,赛蒂丝果断放弃和旅人废话,直接将口袋里的苹果派糊到对方脸上,是对方窒息昏迷。然后出于懒得买地图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她将游历各国的旅人当做活地图塞进了箱子里带走。顺便一提,行凶用的苹果派是她健忘的母亲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赛蒂丝临走前不知为何就将它顺了出来,或许,这是她对亲情的最后一点关注吧。
随着苹果派成为绑架他人的作案工具,这一丁点的良心也彻底被赛蒂丝就着苹果派的残渣扔进垃圾桶中。
顺利躲过为了照顾流浪猫疏于看守的士兵,摸黑溜出城外后,赛蒂丝在感叹这个国家迟早药丸的同时,也不禁开始期待起自己崭新的生活……然后被武力收获的队友坑得一脸血。
“你不是说朝这个方向走,不一会儿就能到边境吗?这都三天了,你他妈在逗我吗?!”
用两把长剑代替手臂将旅人壁咚在墙角,赛蒂丝一边旋转着两个剑柄,一边狞笑着逼问他。
“我……来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大概……”旅人龇牙咧嘴地回答,“求您先把剑放下……我……我的手要废了……”
“废了正好,切下来尝尝鲜。”
少女嘴上说着,却还是放过了旅人,然后华丽的转身,用飘逸的长发糊他一脸。
“……”
我怎么这么倒霉呢……
旅人瘫倒在地上想,他瞄了眼赛蒂丝腰间不是那么丰满的粮食袋,不知为何勾起了唇角。
这里是霍特国有名的无人城,与这个国家整体的柔和毫不匹配的,旅者的不归之地。如果不是有经验丰富的人带着,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不过这小丫头似乎完全不知情。
旅人略带同情地看着向远处张望的赛蒂丝,然后被后者忽然回头扔过来的硬物砸得差点失明。
“你那是什么眼神?”
赛蒂丝怒喝道。
旅人用仍旧疼痛难耐的手臂挡住被砸的双眼,以及差点让少女看见的包含杀意的表情。
“内服的,别弄错了。”
“哎?”
旅人一愣,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原来对方扔给他的是伤药。再将目光一向赛蒂丝,只见她略带歉意地别过了头。
“……”
你别捅不就好了吗?!
旅人默默将这句话咽回肚中。
二人的旅行又持续了几日,他们仍旧在城中乱晃,不得出路。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出去?!”
赛蒂丝怒不可遏地将旅人袭胸推至路边的仙刺树上,针扎般的疼痛疼使旅人眼泪直冒。
“……真的……快到了……”
他颤抖着声音说。
赛蒂丝这才放过了他。
“……”
旅人攥紧了拳头,手上青筋直冒。
真想直接干掉这丫头……旅人想着,不过由于实力不济,只好暂时放弃。
当天夜里,赛蒂丝把唯一的软垫让给了负伤旅人,望着在寒风中直打喷嚏的少女,旅人脑中只剩下了“让你作”三个字。
无用的旅行又持续了数日,储备的食物已所剩无几,二人只得走走停停,节省体力。
“……”
旅人回头看看跟得有些吃力的赛蒂丝,心想差不多是时候动手了。
他的确是个旅人,也是个很实际的旅人。想要不断在各个国家间旅行,光靠路边卖艺连饭钱都赚不出来,而想在所到之处临时打工挣钱,又有多少人会愿意雇佣来路不明的旅者,即使有,那样挣钱也太慢,他没那么多时间去攒。
所以他选择抢劫和偷盗,偶尔杀个人赚点外快。
他只是想在自己短暂的生命中尽量去游历更多的国家,欣赏更多美丽的事物,只有他所造成的悲剧与不幸,在他的观点中,那也是一种别致的风景。
这次,他的目标是赛蒂丝。
本来是想趁着夜黑风高,抢这丫头一笔就好,可惜她不走运,非要带着我出来旅行。不过也亏得她先出手,不然我可打不过她。
旅人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转身走向少女。带着戒指的手微微弯曲,将其中的利刃弹出。
现在她没什么气力了,时机到了。
“……喂,跟你说个事。”赛蒂丝有些无力地叉腰喊道。
旅人毫不理会,继续朝她靠近。
“听见没?”赛蒂丝皱眉看着行为怪异的旅人,“食物给你了,要是能出去,记得找人回来看我活没活着。”
“哎?”
这丫头能别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么?!
旅人手一抖,差点划伤自己。
“反正这点食物我们两个怕是不够了,你虽然认路不靠谱,好歹是个男的,应该比我抗饿。”
赛蒂丝说着,将装食物的袋子扔到旅人脸上,旅人在再次被糊一脸前用没戴戒指的手接住了袋子。
“你要是能出去,算你幸运,出不去,正好来陪我。”
“你……不怕我出去之后不找人来救你?”
旅人有些拿不准少女是否是在诈他。
赛蒂丝扬起唇角,伸手将与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旅人一把拽到跟前:“救不救看你,若我能活着出去,我谢你,若是不能,老娘就去和命神喝茶,懒得理你。”
“……”
现在的距离,杀了她轻而易举。一个将死的傲慢丫头的话,有什么好在意的。
旅人想着,将戴着戒指的手从后伸向少女纤细的脖颈。
然后他对上了少女的眼睛,在这死城中依旧满是生气,如同沙漠中的绿洲,令人想要弯腰痛饮。
仿佛是他至今所见的,最美的风景。
“……我带你出去。”
挣扎片刻,旅人放弃了。
“啥?”
赛蒂丝困惑地看着旅人,后者二话不说,接过她手中的行李,拉起她的手就走。
“别等我后悔。”
他用异常强势的口吻说道。
“cao?!你什么态度?!”
赛蒂丝顺势抓住旅人的手,将其摔倒在地。
到地的瞬间,旅人欲哭无泪地想——
可能我刚才出手了也根本赢不了。
离开无人城后,旅人犹豫再三,还是告诉了赛蒂丝自己的身份。
“啊?我知道你不是好人啊,遇见你那天晚上就看出来了。”赛蒂丝摆弄着带出来的古董,无所谓地说。
“那你还让我带路?!”
旅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觉得自己纠结这么的多天都喂了狗了。
“反正你又打不过我,不过我还以为你是劫色的,谁知道是劫财的。差点给你害死了,好险好险,幸亏老娘厉害,命神都不敢收我。”
“我哪里像劫色的了?!”
“因为你长得晦涩难懂,做事难懂晦涩。”
“……”
“怎么不说话了?”
“你是让我说你论据模糊,还是说你语言匮乏?”
“滚你大爷的!”
“卧槽?!别总是照着脸糊啊?!”
……
经此一事,二人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了。旅人——耶罗成功从盗贼强盗转职成为被赛蒂丝包养的小白脸,与赛蒂丝靠在她从家里顺出来的古董卖得的钱继续旅行。
然后某一天,耶罗将自己的最后一个秘密告诉了赛蒂丝。
“我其实从小就被医生诊断说活不过20岁。”他看着少女眼中的清泉,平静地讲述着被判了死刑的人生,“所以我想在死之前,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少女面无表情地与其对视:“这不是你攥着我的手的理由。”
“……你能不能注意下气氛?”耶罗放开她的手,扶额,“我是想跟你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所以我不想留有遗憾。”
“我想娶你。”
不带任何华丽的说辞,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这就是他想表达的全部。
反正赛蒂丝不是那种因为我有病就会同情我的好人,这丫头要是有良心这种东西,我改名叫格润(yellow——green)。
“……”赛蒂丝沉默地低下头,咬紧下唇,眉眼中尽是踌躇。
“……”
这反应不对啊?!按照她的性格应该是果断拒绝然后糊我一脸比较靠谱啊?!
耶罗外表淡定自若,内心不断咆哮。
“你……”少女终于抬起头来,用同情的目光看向求婚者,“你是受虐狂吗?”
“……”
“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是在想原来你还有自己很爱虐待别人的自觉啊……”
“滚你大爷!”
赛蒂丝随手掏出个小锤子就朝耶罗招呼了上去。
“都说了别照脸糊?!”
耶罗赶忙一边拦住赛蒂丝的手,一边向后躲去,不料身后是一匹睡得死沉的马,二人又形成诡异的壁咚姿势。
“什么叫你要娶我?”赛蒂丝倨傲地看着眼前一脸狼狈相的男子,“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吧。”
“……”耶罗无声地抗议,数秒后迅速投降在少女的铁锤下,“是是是……”
少女得意地笑出了声,将男子拦腰抱住,男子微愣,紧接着回抱住她。
“你不会死的。”她的吐息在他耳畔萦绕,“我不会让你死的。”
“……嗯。”
当然一般这么说的人最后都被自己坑了。赛蒂丝和耶罗也不例外。
在某个催命钟一样的20岁生日当天,耶罗死了。死在她决定为他绽放的那个晚上。他们的爱情还没经历过风雨就像被命运辣手摧花。
然后固执又自以为是的少女,便一意孤行地去找那传说中能改变命运的童话集,在旅途中结识了或是和她有一样遭遇或是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同伴,带着勇者般坚定的决心和毅力去寻找着实现自己虚妄的力量。
最后,她成功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书,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场闹剧的序幕。她的第一个同伴,被某个位高权贵的贵族当做替罪羊,活活烧死;她的第二个同伴,被关在怪物作乱的煽动,和许多其他的诱饵一起,一点点成为怪物的食粮;还有她的第三个同伴,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他是她得到童话集之后遇到的,为了带他逃离这场厄运,她代替他向仇人复仇,却仍未将其救出……
渐渐的,她已经麻木了,所以看到自己的故乡即将灭亡的预言,她的心中也没有泛起任何涟漪。反而是故事中提到的“某个令人讨厌的组织”让她有些在意。
霍特王国与攻打它的司道睿王国已交战多时,后者比过分柔和的霍特王国强大许多,但霍特王国凭借地势和计谋与敌军周旋,敌军损失惨重,司道睿王国已有了撤军的打算。而童话集中的故事则讲的是“某个组织”中的一个具有交换这种特殊能力的人,将司道睿王国的军队转移进霍特王国主城内部,使其反败为胜。
关于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赛蒂丝也见过不少,他们拥有能力的原因不知,能力的种类和形式也完全没有规律。能力者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的能力都不会很强或者存在着严苛的限制条件,一般能力者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但是故事中提到的能力者展现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赛蒂丝对能力者的认知,他的力量甚至左右了两个国家的命运。
忽然间,赛蒂丝萌生了一个猜想。
假设盖里威里士凯特也是这样一个特殊能力者,或者说,他比史上任何一个能力者都强,那么他能够赋予书控制人命运的能力的原因,似乎也有了解释的可能。如果能够了解他的能力,或许办法逃离这本该死的书了。
无论如何,我得找到那个人。
赛蒂丝沉思片刻,从抽屉里掏出了魔法卷轴,做出光魔法的传信鸟,让它将自己想说的话代给一个朋友。
“……”
她望着鸟儿飞走的方向,不远处正是两军交战的地方——某个想要环游世界的愚蠢旅人第一次牵起她的手的地方。
“一切拜托你了,拉米娜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