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别》鹦怀

6、第六章

　　【六】

　　一层秋雨一层寒，自她从东海之滨开始返程，就下起了绵绵不断的雨，她衔着一扇巴掌大的树叶遮雨飞行，一路上的狼狈自不必提。
　　赶路一天半，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熟悉的竹林前。雨也恰巧在此刻停了。她化出人形，自袖间拿出笛子，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损坏。
　　她又自上而下打量了自己一番，看着自己全身从头顶到裙摆，无一不是湿答答的狼狈模样，无奈了一会，只好又变回鸟儿。
　　真不知自己这样急紧地赶路，为的是什么。
　　因着刚下了雨，竹林间的空气很新鲜，泥土混着竹叶的清香，纠结着满眼的绿意充满她的感官，她停在门外一棵梧桐树上，又嗅了嗅，发现不知是此处拒东海已远还是怎的，这竹林倒不显多少秋意。
　　沈桢房中的灯已经掌上，从窗外望去，有人影绰绰。几缕茶香从窗缝间漏出来。尽是熟悉的感觉。
　　她从枝头飞下，正欲飞进房去，却猛地听见一声女子细软的唤，只听得她心中一惊。是那蛇？
　　“公子笔法飘逸，如您人一般风流雅致。”她听见那蛇道。蛇族本就生性妩媚，这一句话又掺了十足的心思，轻软得像可以掐出水来，饶是她身为女子，听了也觉心中一动。她不觉间侧了侧耳，想听听沈桢的反应。
　　然而只听沈桢的声音淡淡响起，无波无澜地道了一句，“天色不早，姑娘还是早些回去好。”
　　她心道这沈桢莫不是木头脑子？这数天光景，竟还不够那蛇将他拿下，真是不解风情。
　　“公子…”只听那蛇媚声又起，隐隐还有衣衫摩挲的声音传来。她听得面上一红，表情也跟着呆了呆，心想这蛇族真是开放啊。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多管闲事，又偷偷用爪子将油纸窗扒拉出一个小洞。
　　只见那蛇此刻已脱了披在外头的对襟衫，只着一条内里的墨青色襦裙。腰肢纤细，双臂洁白，水葱一样的身段，正款款向沈桢挪去，裙摆落在地上，拖出婆娑的声响。
　　“公子…不喜欢奴么…”那蛇边说着，边走到沈桢端坐的案台前，跪坐在沈桢的衣摆旁，又抬眼去望他，一双剪水的眼睛里揉着情意，“奴…是真心想要…报答公子…”话落脸颊已飞上一抹酡红。
　　“我对妖，没兴趣。”沈桢淡淡道，面色竟有了一些平日未曾见过的冷峻。竟和前几日做的梦相似，她心中有些惊讶。“你在这林子里勾留多日，我有察觉。”
　　原来，那蛇竟是踯躅了三日，今天才出现在沈桢面前的么，她心想，那日遇见这蛇时，可没觉得她有什么娇羞。大概…是见了心上人才会这样。
　　这沈桢，也忒无情，忒直接了。
　　“公子…”那蛇听言，不甘地抓上沈桢的衣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惜沈桢却是直接挣开，背对着向窗外去了。
　　窗外的她见状，赶忙飞到一旁的枝头，怕沈桢瞧见自己。
　　这样的场景，撞见了总有些尴尬。
　　静了片刻，听不见什么声音，她于是将头从树叶中探出来，才发现那蛇已不见了。
　　“…”她长吁一口气，心中轻松下来，一瞬间又发现，自己这反应，倒像是自己参与了其中一样。
　　她跳到窗台的一盏花旁。正打算着回到自己的窝，却冷不丁被一把捞进一只大手里，她乍一下还有些怕，等闻到了那阵熟悉的清茶香，才知道是谁，便松下心来。这人，又想吓她。
　　哪知沈桢却仿佛动了真格，见她从手掌中钻出一只毛绒绒的头，就改用两只手指拎起她，吊在他眼前，甩过来甩过去，恼声道，“你这畜生，近些日子，跑哪里去了？！”
　　她给甩得头晕眼花，哪里顾得上思考这话里的担忧，一下子也火从心起，抓着他的虎口就啄了一下，也忘了自己会说话，只“啁啁”地叫唤起来。
　　这一下没留分寸，咬得她自己也觉得嘴巴疼不过，反应过来时忍不住觉得自己的胆子真是相当肥，但还是偷偷瞟了一眼，想看看沈桢气得有多厉害。
　　沈桢仍然没有松手，只是眉头间的怒气更明显了，干脆将她扔回窝里，冷哼了一声，“长了本事了。”
　　“…”这一下力道不大，恰好把她给摔明白了，这人，是生气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