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恶人之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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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崎岖，云雾缭绕。凄迷的云雾中，突然现出一点灯火。那是盏竹子制成的孔明灯，巧妙地嵌在山石间避风处。
鬼火般的火照耀下，可以看见山石上刻着的两行字。
入谷如登天，
来人走这边。
两行字下，有只箭头，指着条曲折蜿蜒的山路，用尽目力，便可瞧出这条路正是通向四山合抱的山谷。
路口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年约十岁，身着白色布衣，背后背着个布包，腰上系着根翠竹竿，便是苏雪。
苏雪身侧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只见那人一身灰衣，长得獐头鼠目，甚是猥琐。
苏雪看了看那条路，忽然回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魏五哥，你一路护送我来，真是辛苦了。现在我们到了，你也可以回去了。”
那名叫魏五的灰衣人冷冷看了她一眼，道：“还没有进去呢，急什么？”
苏雪眼珠一转，道：“这恶人之谷甚是凶险，多少英雄有去无回，魏五哥何必为了我以身犯险？”
魏五一路上一直在想这个事，此时被苏雪说出口来，他却连眉毛也没抬，只是义正言辞地说：“师父吩咐的事，我怎可能半途而废？”
苏雪道：“你怕义父怪罪么？可若是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反正你本来不也是打算将我送进去就回去的么？”
魏五侧过头，只见苏雪一双明眸璀璨若星，精雕玉琢般的笑脸带仿佛写满了“真诚”二字。
他冷笑两声，道：“抱歉得很，你这臭丫头的嘴我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苏雪皱起眉，盯着他道：“那你是不论如何都要和我一起进去了？”
魏五道：“师父的命令我又怎敢违抗？”
苏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头向山路深处走去。
魏五完全没想到她会如此好说话，呆呆地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厉声道：“你站住！”
苏雪停下脚步，回过头，皱眉道：“刚刚还说师命难违，现在又叫住我做什么？”
魏五不答，只是死死盯着她。苏雪却盯着谷口旁那块石碑发起呆来。片刻，魏五冷笑数声，道：“你这死丫头，差点就被你骗进去了！”
苏雪脸上闪过一丝惶恐，咬牙道：“我骗你什么了？不是你说不论如何要和我一起进去的么？”
魏五笑道：“正是。你想骗我和你一同入谷，所以才使出这招欲擒故纵，故意让我先行离开。我疑心有诈，自然非要跟你进去。可是这恶人之谷，一旦进去，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苏雪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我又为何要骗你入谷？”
魏五道：“因为你心中觉得自己此番有去无回，而身上又没有任何信物，所以希望我可以同去。我听说昔年的‘十大恶人’有一半都已入了谷中，想必也在等着东山再起之时。等遇到了他们，我为了自保，定会说服他们与师父联手，那么你的性命自然也保住了。就算不行，至少你还拉了一个垫背的。二小姐，您看我说得是也不是？”
魏五至少说对了一点，那就是苏雪身上的确没有任何魏无牙的信物，但是魏五身上却是有的。苏雪此时嘴唇都白了，却仍强作镇定，道：“魏五哥未免太多疑。”
魏五冷笑道：“和你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丫头在一起，我不多疑一点，早就尸骨无存了。”他一边说，一边向外退去，“这剩下的登天路，只有你自己去走了。你放心，下山的路只有一条，我会在山脚看着的。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所以我会等一个月，确保你没有偷偷下山，才会回去复命的。如果你真有本事在这深山老林里自己呆一个月，那就算我魏五败在你手上。”
苏雪脸上早已没有丝毫血色，却仍是咬着下唇，不肯做出认输的表情来。她很清楚，没有任何人可以自己在昆仑山里呆一个月，更何况她根本没有带任何野外生存的器具。她现在唯一的选择，便是自己走入那有去无回的恶人之谷中。
魏五脑中似乎已想象到苏雪被山中猛虎杀死，暴尸荒野的景象，不由得大笑着向山下走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苏雪一直站在原地，等到魏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才提了提肩上的包裹，在那迷雾之中的蜿蜒山路中举步前行。
她没走几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女人的娇笑声！
苏雪猛地顿住脚步。笑声离自己很近，可她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何时来的，又来了多久。看来对方的武功必定是在自己之上。
苏雪定了定神，扬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不知是哪里的姐姐，倒是让姐姐看笑话了。”
那人仍然没露面，声音却清晰地传来：“不敢不敢，我的年纪做你姑姑恐怕都有些大了，何况我可不敢和你这骗人不眨眼睛的小鬼攀亲缘。”
苏雪眨眨眼睛，道：“我骗不骗人都会眨眼睛的。”
那人又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缓缓道：“你本不想让他跟你进来，又打不过他，所以只好欲擒故纵，故意做出设计让他跟进来的样子。他自以为看透了你的诡计，当然反而不愿跟来，却哪知这才是你的目的。你这小鬼，看上去有十一了么？头脑就这么会算计，简直……”她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由衷地笑了一声，才道，“简直和那小魔星一模一样。”
苏雪听她将自己的计谋道破，脸上却全然没有慌张的表情，只淡淡道：“既然被姑姑看出来，那当然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计谋。”
其实魏无牙找苏雪来恶人谷，是真的想让她请万春流出谷，要不然那个吝啬鬼也不至于塞那么多金叶子给她。只不过魏无牙天性多疑，不愿让他手下知道他找万春流的原因，所以言语间诸多含糊，倒是让他的徒弟们都坚信他是为了让苏雪送死而来。
苏雪知道，她若想不受魏无牙掌控地在外生活一段时间，收集情报并修炼武功，此次恶人谷之行机不可失。其实她如果真的只是单纯地不想让魏五和她一起入谷，那刚刚杀了他便是，毕竟魏五的武功比起她来差了许多。可是她必须要魏五活着，让魏五回去告诉魏无牙，自己没有陪苏雪入谷，魏无牙才会相信苏雪是被魏五害死在了谷里。
不然的话，如果苏雪一早把魏五杀了，那么魏无牙久等二人不归，一定会派人来找，或者拿苏樱做人质逼她现身。另一方面，如果魏五和苏雪一同进入恶人谷，那以魏无牙的恶名，多半是恶人谷也不愿招惹，会早早将二人送出谷去，到时候如果她不愿回天外天，还是得把魏五杀了。
当然，即使计谋成功，她留在了恶人谷，也未必能保证是活着留下来的。不过比起回去当一辈子魏无牙的禁脔，不如来这里拼一下运气。
想到这，苏雪眼波一转，又道：“不过，也可能我这计谋其实复杂的很，只有像姑姑那般聪明人，才能一看便知。”
她此话又逗得来人娇笑不止。山间迷雾之中，石子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红衣少妇盈盈站在路中央。
少妇边笑边道：“瞧你这小嘴甜的，真会说话。”
苏雪却正色道：“姑姑武功比我高出这么多，我说话一个不小心脑袋怕是要掉下来，当然只能挑好话说。”
她夸的人刚刚才说她夸得好听，她又立刻澄清自己是故意夸的，这行事作风，寻常人听到怕是气得一掌就上去了。
然而那少妇却半分恼怒之意也没有，反而兴趣更浓，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苏雪道：“谁？”
少妇道：“我叫屠娇娇，这个名字你听过没？”
苏雪眼珠一转，道：“‘十大恶人’中屠娇娇的大名，我自然是听过的，没想到今日可以有幸见到。”
屠娇娇道：“是么？看你年纪这么小，竟然也认得我们十大恶人？”
苏雪道：“那是自然。我虽然胳膊残了，但眼睛又不瞎，耳朵又不聋。”
屠娇娇看了眼苏雪垂在身侧的左臂和低得有些不正常的左肩，忽然笑道：“是了。你不仅眼睛不瞎、耳朵不聋，而且脑子也不坏。你胳膊虽然残了，但十个二十个胳膊不残的人，在你面前恐怕也讨不了好去。”
苏雪赧然道：“姑姑怎么又夸我……”
屠娇娇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我刚刚夸你，是夸你骗走了你那跟班儿。我现在夸你，是夸你差点连我也骗进去。”
苏雪脸色白了一白，勉强道：“屠姑姑怎的如此说？我几时骗过姑姑了？”
屠娇娇道：“你说你听过我们十大恶人的大名，就是在骗我。真听说过我们的人，知道自己一入谷便遇上了‘不男不女’屠娇娇，怎可能如此镇定？你多半是刚刚才听你那跟班提及十大恶人，现在看我武功不弱，所以便随口一猜罢了。若是猜得对便好，若是猜错了，我不满之余一定会把十大恶人的事细细给你讲来，你也不吃亏。你听我说得是也不是？”
苏雪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屠娇娇又道：“你故意装成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就是觉得这样我们便会忌惮你身后的人，不敢轻易动你，是么？其实你根本不必这么做。你还没出生，我们就已入谷好些年了，你没听过我们的名号，也是情有可原的。”
苏雪仍然没有说话。
诡计这种东西向来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屠娇娇那么轻易就识破了苏雪对魏五的两层欲擒故纵，结果等轮到了自己，岂不也立刻着了道？
苏雪当然认识这“不男不女”屠娇娇。从她第一声笑，苏雪就认出了她。不过她为了要留在恶人谷，不能让屠娇娇猜出她和魏无牙的关系。因为十大恶人别的谁也不忌惮，唯独忌惮那十二星宿之首魏无牙。但是苏雪若是装出一副没听过十大恶人名号的样子，怕是刚刚才目睹她如何骗魏五的屠娇娇反而会起疑心。
现在屠娇娇已经深信苏雪是个涉世不深，却希望别人以为自己江湖经验富足的小鬼。此时哪怕实话告诉她，说苏雪是魏无牙的养女，只怕她也必定不肯相信。
另一方面，屠娇娇等人虽然嘴上说着十大恶人入谷已久、远离江湖，实际上却其实并没有遇到过完全没听说过他们名号的人。如果苏雪自己说没听过，屠娇娇是万万不会信；现在屠娇娇咬定了苏雪没听过他们的名号，却反而好胜心起。哪怕她一开始是打算杀死苏雪，此时也不禁觉得，决不能让这小鬼连十大恶人的名号都没听过就死掉。
这本就是激将法的一种。苏雪用着虽然曲折，但却一石二鸟。既洗脱了她自己背景复杂的嫌疑，又成功地令屠娇娇对她提起了兴趣，暂时保住自己的小命。
果然，屠娇娇笑道：“你这小鬼倒是有几分意思，就这么杀了倒也可惜。小鬼，你叫什么？”
苏雪道：“姑姑说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屠娇娇见她不愿报真名，却也不藏着掖着，反而一副理直气壮“我反正就是不告诉你”的模样，不禁摇首道：“真是个小机灵鬼，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后生可畏啊。谷里既然已经有了一个‘小鱼儿’，难不成我要叫你‘小虾米’？不行。虾米是要被鱼吃的，我怎舍得让你被那小魔星吃掉？这样吧，我就换你‘猫儿’如何？“
苏雪被对方神奇的取名功夫狠狠雷了一下，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姑姑说好，当然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恶人之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