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多此一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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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将手中的钨钢小刀对着山壁狠狠扔过去。可是不知是姿势不对还是岩石太坚硬，连掷两次都被打了下来。
花无缺伏在崖边，紧张得连手边的一块石头都捏碎了。
终于，苏雪银丝一掷，缠住了一棵古松树。下坠的身形狠狠地一顿，手腕上顿时勒出血来。只是那松树的根不过是堪堪缠在石缝中，哪禁得住被这样扯？
只听咔嚓一声，松树被生生扯了下来。苏雪反应极快地用力一拉，又听扑通一声，她抱着松树落在了水上。
花无缺一颗心紧张得像是要被人捏碎了一般。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实际上他也并非没有杀过人，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烈的情感。混合着震惊、恐惧、惊慌的情感，浓郁得宛若巨石压胸，如果他的心脏忽然之间不负重荷停止下来，他一点也不会惊讶。
实际上，他与苏雪的相处一直便是如此。若说日后他会从江小鱼和铁心兰那里学到许多他从来也没有意识到的正面情感，那么他从苏雪这学到的，便从来都只有引人窒息的负面感情。
……
苏雪醒来时，躺在一张精致的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碎了一般。
这次还真是……托大了啊。
屋里坐着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红衣少女。她身材极好、腰肢纤细，但却丝毫不给人柔弱之感，嫣红的面靥上隐隐透着一股英气，双眸璀璨如若明星。
苏雪虽然深深懂得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凝望着那少女的侧面出了神。
少女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苏雪已经醒了，惊呼道：“你醒了？怎么不叫我？有没有哪里疼？要不要喝点水？”
苏雪呆呆地望着她。
少女微微一笑，侧身坐在床边，为苏雪扫过额前的一缕发丝，柔声道：“从我们将你从河边救起，你已昏迷两日了。我叫做张菁。”
这人便是……“小仙女”张菁。
门口又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菁儿，怎么也不叫我？”
苏雪又抬眼望去，然后狠狠一怔。
那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女子。她年纪明显已经不小了，毕竟女儿也比苏雪大了几岁，但她身上那种气质、那种美丽，却是与年龄毫不相关的。旁人并不会觉得她比实际年龄长得年轻，也不会觉得她有成熟女人才有的风韵，只因任何人看见了她，都不会想到年龄的问题。她仿佛永远都会是同样的美，无法增加，也绝不会减少。
张菁回过头去，笑着唤了一声“娘”。
那妇人温和地点了点头，对苏雪道：“我姓玉，你唤我玉姨便可。你感觉好点了么？”
苏雪艰难地点点头，忽然便落下泪来。
张菁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道：“你、你……是不是哪里疼啊？”
玉娘子却只是缓步走上前来，纤纤玉手温柔地抚上苏雪的额头，低声道：“孩子，你定是受了许多苦。不用怕，都过去了……”
苏雪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她自己的娘，是不是也如此温柔？是不是也曾将手掌放在她额头上，跟她说，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惜她都记不得了。
她的家人葬身火海时，她也不过四岁，就连记忆中的那燎天大火，说不定也是想象出来的罢。
苏樱一向很少提起家里的事，可是苏雪一直都知道她还记着。也许是因为还记得，她心里总是很不好过。也许是因为不好过，她总是宁愿苏雪永远也不知道才好。
苏雪发了五日的烧后，缓缓好转了起来。
玉娘子所住的地方里绣玉谷并不太远，她原本住在这，是因为想着燕南天若是还活着一定会上移花宫寻仇，可是十五年过去了，也没有等到燕南天，她倒是反而喜欢上了这清幽的山里。
苏雪把自己从移花宫逃出来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了。她本是个不说谎便不安心的性子，对着玉娘子却仍是不知不觉说了实话。
玉娘子听了她的故事，沉默半响，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玉娘子告诉她，这十五年来她只见过移花宫主出宫三次，而那花无缺也只出过宫一次，去灭翻云寨而已。苏雪这一逃虽然逃掉了自己半条命，但却并没有偷走移花宫任何东西，想来两位宫主多半也不会专门为了此事找她。
她们所住的地方，虽然装潢静雅，用的东西也均是上等，但排场却不大。张菁一年里有大半时间都在外面跑着，或是去慕容山庄找慕容九，而玉娘子身侧也不过有两个侍女而已。
苏雪养了三个月的伤，才完全痊愈。
除了原先好的地方都好了之后，原先不好的地方似乎也在好转。
苏雪惊讶地看着自己颤抖着抬起了两寸的左手。
她的左肩锁骨前前后后曾被捏碎过三次，因为前两次总是会自己长好。魏无牙没有给她下毒，怕离脸太近破坏她的相貌，所以次次都只是外伤而已。第三次骨头或许是长错了位，终于还是残了，只是前几日被花无缺以掌力打了粉碎，又涂了上好的外伤药，竟然阴错阳差又要长好了。
当然，光是骨头长好，经脉若也是断的，还是没有用。只是苏雪的经脉不知被何人以何种手法，竟是要重新打通了一样。
“真是多此一举……”
苏雪斜斜靠着廊柱坐在地上，望着迷雾中的远山，脸上露出一抹怀念的笑容。
“谁又多此一举了？”玉娘子走了过来，在苏雪身侧坐了下来。
苏雪收回目光，垂眸一笑，轻声道：“一个朋友。”
玉娘子便没再多问。她早就看得出来，苏雪虽然愿意跟她说实话，但苏雪却并不是一个习惯说实话的人，只要起了一点点紧张之情，就会忍不住说谎。
玉娘子不愿见她说谎，所以她不愿说的事，她决不多问。
两人并肩而坐，沉默许久，玉娘子忽然轻叹一声，道：“阿雪，我并不知道你有什么过去，可是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定不下心性的姑娘，对么？你现在伤好了，可有什么打算？”
苏雪微微笑道：“这些日子多谢玉姨关照，我的确也该走了。我有一件不得不做之事。”
玉娘子点了点头：“趁年少时多闯一闯也好。菁儿也是每日在江湖上跑来跑去，不知在忙些什么。”语毕，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露出一个有些许怀念的微笑，“我年幼时比起你们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仗着自己有几分武功，哪里的闲事都想着管上一管。却怎知……管来管去，还抵不上那人一句话、一柄剑要好用。”
一个大户人家出身、性情耿直善良、貌若天仙的姑娘，和一个仗剑江湖、豪爽不羁、义勇双全的英雄。
苏雪思忖片刻，抬手解下了脖颈上的银链，递了过去。
玉娘子接过来看了看，失声道：“这、这是……你是从哪得到的？”
苏雪道：“昆仑山下偶然而得。这是燕大侠随身之物，是么？”
玉娘子望着那链子呆滞片刻，才喃喃道：“昆仑山恶人谷，是了、是了……”
苏雪眼中闪过一丝悲意，却还是没有多语。她虽已知道燕南天还没有死，但却并不知道万春流有没有能力将他治好，或是万春流还能带着他躲藏多久。
良久，玉娘子才回过神来，对苏雪微微一笑，道：“这银坠的确是他……燕大侠的随身之物，但却是他人所赠。阿雪，你有没有听过‘江枫’这个名字？”
苏雪摇摇头。
玉娘子道：“‘玉郎’江枫，十六年前可是江湖上第一美男子，寻常家姑娘就是想一想，也要脸红的。”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一般笑了出来，继续道，“我与他其实也算不上太熟，但江湖中人却似乎总觉得我和他是天生一对儿。我从来也未钟情于他，幸好他也并未看上过我，不过那时我每每遇到恼人的求亲客，总是喜欢把江枫抬出来压上他们一压……”
她沉浸在回忆当中，嘴角始终向上勾着，片刻，才又道：“只可惜……十六年前，他死在了移花宫二位宫主手上。燕大侠早和他结义为兄弟，为了替他寻仇，也一入恶人谷不复返……”
苏雪奇道：“既然江枫死在移花宫手上，燕大侠为何要去恶人谷寻仇？”
玉娘子道：“江枫虽死于移花宫手上，却是被自己的书童江琴出卖造成的结果。燕大侠若以一己之力斗移花宫二位宫主，很可能两败俱伤，所以便想先寻江琴，再做打算罢。”
其实当年之事，她也只不过道听途说了十之一二，但是她对燕南天的性子了解颇深，一猜便也猜出了十之七八。
苏雪喃喃道：“江琴……恶人谷可有这号人物？”
恶人谷自然没有这号人物，她清楚得很。不过人是可以改名换姓的，苏雪脑中迅速回忆起恶人谷各人，思忖着哪个比较有可能。
玉娘子却道：“恶人谷不会有这号人物，因为江琴根本不在恶人谷！”
苏雪侧首看了过去，玉娘子解释道：“他……燕大侠在恶人谷销声匿迹后，我心智消沉，曾一度想要去恶人谷替他报仇，却还是因为菁儿作了罢。只不过我有一次外出散心，竟然在江南见到了那江琴，他不知道我认得他，此时也已改了名字，叫做江别鹤，竟然还自封了‘江南大侠’的名号！”
玉娘子本以为自己对燕南天已经死了心，所以才会和一个对她很好的男子有了张菁。可谁知一听到燕南天出了事，她的心都碎了，哪怕竭力隐忍，旁人也还是一看便知。没过两年，她便与张菁的爹分开了，独自带着女儿来到这山脚下定居。
苏雪喃喃道：“江别鹤……”她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玉娘子道：“只可惜那厮不知从哪偷学到一身武功，虽比起燕大侠还是差得远，但在江南竟也鲜有敌手。你……你若以后遇到了他，可千万小心。”
苏雪微微一笑：“玉姨不必担心，我生平最擅长应对的，便是这种假仁假义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多此一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