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花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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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篮子里搁了几个素饼，样式小巧。
这是方大哥回家乡探亲带回来的特产，据说是有名的细点。
我叹口气，敲掉那只又鬼鬼祟祟伸向篮中的手，“小至，刚用完晚饭，吃这么多会积食的。”
小至眼巴巴地望着我，像极了方大哥养的小狗阿黄等饭吃时的样子，“好小雨，再给我一块嘛，你又不吃。”
我无奈，只好又递给他一块，“小心等会肚子涨，剩下的给流潋留着。”
“哦～”小至恍然大悟，吃吃的笑起来，眉眼狡黠，“原来是给大师兄留的。不过大师兄向来是不喜欢吃糕点的，不如就由我……”说着，他的眼神又飘了过来。
我坚定的盖上篮子，“贪吃。”
“哼，你偏心！”他赌气，不依不挠地缠上来。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低语：
“赵、成、至。”
“啊哈哈哈哈，大师兄你回来啦。”
小至讪笑，飞快地坐到我对面，双手端正地放在膝上，一脸严肃状。
流潋在右手旁坐下，冷冷地望着他，嘴角微勾。
小至伶俐的打了个寒颤，“今天、今天天真冷啊。”
我无语地望了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默默喝茶。
“对了！大师兄，快来尝尝这个素饼，是朝大夫特意给你留的。”
小至打开篮子，讨好地推到流潋面前，就差没有一条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真是堕落啊……
流潋看了我一眼，才拿起一块素饼放到嘴边，小心的尝了一口。
我没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愉悦。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小至眼巴巴地望着流潋。
他矜持地点点头，“还好。”手中又抓了一块。
我笑弯了眼，对小至说，“剩下的你和流潋一起吃完吧。”
他欢呼一声，刚要扑过来抱我，身体却在半空中就僵住了。
流潋扬了扬眉。
小至默默地收回手脚，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饼吃。
“你不喜欢吃？”流潋突然开口。
听到他的问话，小至也抬起亮晶晶的眼望向我。
迎着四道炙热的视线，我有些窘迫地摸摸鼻子，“我不是很喜欢甜食，我更偏向微酸的口味。嗯，像我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岭南黄家的青梅糕，每回直吃到胃里泛酸才肯罢休呢。”
时隔多年，我仿佛隐约间又闻见了那股酸甜诱人的芬芳，不由怀念地叹了口气，“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啦，后来就一直没有机会再去品尝了。”
“岭南啊……”无意义的呢喃渐渐消散在了空气里。
小至果然有些积食，在屋里上窜下跳地揉着肚皮。
“啊！”他突然眼前一亮，眉开眼笑地凑到我面前，“不如我们出去玩吧！今天是花祭！”
“花祭？”
我茫然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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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机阁的地理位置并不偏远，正相反，它的不远处就是有名的水乡青州。
城内水道交错，不时有三两悠闲的船家聚在一起手谈，也不管船只的方向，就这样任由它飘荡，颇有魏晋遗风。
今天是青州一年一度的花祭，用来表达人们对春日的赞美和怀念。
华灯初上，道路两边的店铺都挂起了自家手绘的灯笼，粗糙的笔触看起来别有意趣，将整个青州城映得亮如白昼。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
好闹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江湖啊。
耳边不期然又响起了师父的话：“小雨，我知道你早就有闯荡江湖之心……这些年连累你照顾我，苦了你的少年心性了……”
我磕倒在地，泪如泉涌，“小雨并不觉得苦，师父于我有再造之恩，如果没有师父，小雨早就死在那个雨夜了。能长伴师父左右，小雨情愿永远不下山入世。”
“傻孩子，你哭什么……过来，我给你讲讲我刚出江湖那会儿的事，要不要听？”
我拼命点头，竭力抓住那只朝我伸过来的修长苍白的手臂，紧紧的抱住师父。
“那大概是一个秋天的傍晚了，我辞别你的师公，背了一把剑，骑着一头四蹄踏雪的小驴……”
时光在师父娓娓道来的声音中拉得绵长而美好，我就这样度过了在山上最后的二十日。
“咚——”
一道巨大的鼓声传来，我才发现已站在桥上发了半天的呆。
刚才在人群中和流潋小至他们走散了，又因为人人脸上都戴着庆祝祭祀的面具，我寻了半天只觉头昏眼花，便先来到桥上歇一歇。
“咚咚咚——”
鼓声又敲了三下，祭典开始了。
我见大家都往水中央装扮得明丽隆重的台子涌去，不由也起了兴致，扬手扣上面具，并入人群随波而行。
途中突然被后方撞了一下，我一个趔趄，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侧过头，见是一位戴着黑底描金面具的男子，感激的朝他拱了拱手，“谢谢兄台。”
他还未来得及说话，人流又不停息地涌过来，一眨眼就将他甩在了身后，我朝他挥挥手，继续向前。
待到了水台前，我新奇地望了会儿，台上妩媚的女子正着了水袖咿咿呀呀的唱戏。
身段十分俊秀，想是还练了些轻功，步法间变换轻盈。
我正看出些兴头，身旁一个人抓住我，声音有些不满，“你去哪里了？”
“流潋？”我回头一望见他那张猴子面具，便笑得直打跌，“大师兄！”
他眼中有丝恼意，却又带抹温凉的笑，“是啊，二师弟！”
说着，伸手来捉我的耳朵，讶道，“咦？二师弟的耳朵何时变这么小了？”
前面似乎有人好奇地转过头来看，脸上也带着猴子面具。
我嘻嘻笑起来，将他身后望了一圈，“小至呢？”
“他呀，”他懒懒一笑，“又去唱那十八摸去了。”
我忍俊不禁，“愿他能成就一段金玉良缘。”
忽的灵机一动，建议道，“不如我们去划船吧，我还从未坐过船呢。”
他点头，牵住我往外走，我们像两尾逆游的鱼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行。
他清朗的声线在周围的繁杂声中有种飘渺的遥远感，“抓紧我。”
于是我紧紧抓住他。
一叶乌篷船停在岸边，上面却不见船家踪影，台阶上一人探头道，“少年人，自己划吧！老爷子看戏去啦！”
上船，划了一段，我们便也停下桨随它在水中飘零。
河水青得有些发黑，伸手一搅，仿佛染了满头满脸的脂粉香，想来确是溶了六朝金粉的。
远处隐隐传来丝竹声，一把清亮的嗓唱：“闻见伊容美颦情，哪料世景不浮言——”
饮了船头驾着的红泥小炉里的茶水，还是温的。
……
“这里真好。”
“哪里好？”
“水好，船好，人也好。”
……
随意的聊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我的心里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忽从怀中掏出一个纸油包递与我。
打开一看，正是青梅糕。
他低头盯着脚边爬行的黑翅小虫，仿佛无暇顾及我、漫不经心地说，“顺手买的。”
见我吃了两口，又紧张道，“味道如何？”
我笑，口齿不清，“我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青梅糕。”
他“哦”一声，耳尖在两岸流光中红得透明。
上岸后，我们将银两放在了船头，慢悠悠地在街道上闲逛。
祭典已进行到了尾声，人群渐渐散了。
路过一个泥人摊时，我大惊。
“怎么了？”
我小心地拿起一个泥“人”放在手心上，伸给他看。
“好像你。”
他面无表情地望了一会儿，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跳动了两下，“……这不是狗吗？”
“你不要看他的外表嘛，要看眼神！眼神很像你！很威风的！”我将它放在流潋耳边左右对比看了看，又肯定地点点头。
“你……”他板起脸刚想说话。
我已经扔下钱一把揽住他的脖子继续走了，“送给你啦，不用客气。”
他无奈地瞪我一眼，还是拿了过去，鸦黑的眼和那只黑色的小泥狗对视，满脸狐疑，“我的眼神是这样的吗……”
“虽然不是真的，但应该也可以避邪吧……”我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大声说，“你想不想吃夜宵？”
随便在路边一家面摊坐了下来，没想到出乎意料地美味。
我呼呼地一边吹开热气一边吃面，流潋说他不想吃，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有些异常地沉默下来，面色阴郁。
我夹起一筷子递到他嘴边，“尝一口吧，味道蛮不错的。”
他迟疑了一下，神情慢慢松懈下来，缓缓张口。
咀嚼。
面无表情，“……还要。”
我瞪大眼，“咦？”
……
吃完面后，我们往来时路走去。
我满足的拍了拍肚子，呼，好饱啊。
“要去找小至吗？还是我们直接回去？嗯，”我思考了一下，“还是算了，小至现在肯定乐不思蜀了，说不定还会生气我们打扰他，听说那位小萱姑娘很是美……”
“今天是我的生辰。”
我怔怔地看着他。
“你怎么不早说呀？走，去吃一碗长寿面。”说着就要拉他往回走。
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宛如十里春风拂面。
“不用了，我刚才已经吃过了。”
我沮丧地看了看四周，店面都陆陆续续打烊了，没东西可买了。
烦恼地抓了半天头，我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我身上有那个！
刚要伸手，又瑟缩了回来。
又看了一眼流潋，我终于下定决心，从衣领处拽出一块小小的玉坠，解下来递给他。
“这是我从小就带着的，让寺里的高僧开过光，很灵的。现在送给你，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安健康。”
他愣了一下，迟钝地眨眨眼。
“来来来，我帮你戴上。”
他乖顺地低下头，我将玉坠戴到他脖子上，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肌肤，他颤抖了一下。
我刚要站好，他却突然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抱进怀里。
“流、流潋？”
我僵硬住。
他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轻柔地在耳边响起。
“等一下就好。”
良久。
他的怀抱很温暖，我想着，有些困了。
忽然，一阵温热的气息来到我的左耳边徘徊，轻柔拂动着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与此同时。
“碰！”
一朵盛放的烟花在我们头顶炸开。
花祭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花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