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流浪》青桐碧落

13、她因危险而美丽

　　他在长街上踽踽独行。
　　低垂的双眼满是忧郁，疲惫浸透了他的灵魂。
　　现在的他是个眼光迷离布满血丝的醉鬼，然而他却并不狼狈，嘴里哼着莫扎特的小调，他成了最优雅的醉鬼。努力使自己的步伐稳重些，因此每一步都异常缓慢。
　　在那个昏黄的傍晚，街灯初上，刺眼的灯笼使他头痛欲裂，抬起那双狭长的朦胧眼睛，江南小镇的静让他不自在。
　　他只是个过客，厌倦了上海的灯红酒绿，来到这小镇也纯属偶然。而他灼热的心让他与这静谧格格不入。与生俱来的不安分赋予了他狼一般凶残而又迷人的眼睛，这时候若是在上海，必定有街旁的摩登女郎挽住他的胳膊。
　　而这一天，他逃了出来，不安分的灵魂作怪，他也许要在街头流浪一夜。寻得一幽静之处且休息着，合上双眼，忽然感到心一阵颤动。耳边传来的那悠远的仿佛要飘进天空里去的，那声音……许是幻听吗？他重重地摇晃着头，那声音久久不散，或许是……女子的歌声？悲悲戚戚似在低诉，只是这词听不清，伴着这牵动灵魂之乐，他竟循着声起身寻找。
　　那飘浮在空中的，湖上的，氤氲着淡淡哀愁的迷人歌声，如同古希腊神话中的海上女妖塞壬的致命歌声。只是他明知是危险依旧奋不顾身，他是受了蛊惑的船员，无法抗拒那优雅深邃的温柔陷阱。
　　扶着那斑驳的青石墙面，他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似乎不是人声，他眉头一皱。闭上双眼仔细聆听，原是洞箫之音，却如同一位女子娓娓道来那痛彻心扉的故事，安静得令人心碎。慢慢地，他走不动了，终于倒在墙边。他听到箫声隐隐作痛的低泣，眼角滑下一滴稀有的泪——他从未为谁哭过。
　　正当他痴迷而失去方向之时，箫声戛然而止，他激动的灵魂也获得了安宁。他恍在梦中又游离在梦境边缘。撑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欲寻觅些什么，一无所获。
　　然而身后，似乎有双眼在注视着他。是饥饿的、残忍的、呆滞的还是怎样的眼神。他缓缓转身，为迎接这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那精致阁楼的卧棂窗后似乎藏着一双凄迷的眼，他直直地盯着那窗，在窗下徘徊游走，这就是他唯一可做的事。他能够感受窗棂后的那个人就是他苦苦寻觅的塞壬女妖。
　　从卧棂窗的缝隙间透出一丝丝微弱的光芒，是指缝间流走的光阴。他们就这样沉默，恍若在明亮与黑暗之间，生命静止。
　　他仿佛窒息了，在她拉起窗朝他望的一霎那。
　　是的，她美得让他窒息。
　　他仰望着她，望着她低眉的妩媚，高傲的下巴。她冷若冰霜的样子令他疯狂。凝视了许久，她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脉脉含情却又有万般怨恨，猜不透她的心，他却已按捺不住内心的狂野。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阁楼，奔跑中的他一步步地走向深渊仍浑然不知。在掀开珠帘之后，一袭红衣的她分外娇艳，如同新娘子一般楚楚动人。
　　她或许是女妖，迷惑了他的心，让他的灵魂支离破碎。他不问她一句，就揽她入怀。
　　她太危险，无名无姓，又太神秘，无牵无绊，因而美到极致。
　　这个神秘的女子让他获得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满足。
　　他害怕她只是个梦境，害怕一睁眼她就灰飞烟灭。因此，他撑着迷离猩红的双眼，尽力地盯着她，想看穿她。
　　她一如原先那般恬静，无察觉地沉睡，双颊染上浅浅的红。那表情幽静却忧郁，眉头从未舒展，紧闭的双眼仍有一番风情。她似乎着了梦魇，呼吸急促，眼角不自觉地流出泪来。
　　他摩挲着她柔软的发，想安抚她激动的灵魂，而她猛地一睁眼，四目相对，仍旧无语凝噎。她噙满泪水的大眼睛里满是情节，是她先开了口，“还未请教公子姓名……”他一怔，开始端详起她，如此清秀雅致的女子，缘何与他一夜春宵，必然有其蹊跷……突然听见窗外有类似人走动的声响，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坐起身来穿衣欲走。
　　“公子为何急着离开……”女子凄然问道。
　　他只冷漠地打好领带，头也不回地回道：“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原来在江南盛行吗？”
　　他不顾身后的那双眼如何乞求他挽留他，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忽然他好像记起些什么，但口袋一阵荒凉，不得已摘下那只腕表放在桌上，侧着身子道：“这只表的价应当够你赎身的，”欲行又止，“若你非想知道的话，我叫薛谨严。但是别来找我。”
　　狠心如他，薄情如他，与他而言，她只是逢场作戏的娼妓。
　　她以为他走了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倚在窗口还想寻觅踪迹时，他早已逃离出她的视线——像个逃犯一样慌不择路地离开。
　　我是怪物吗？她这样问自己，脉脉的双眼要流出泪来。
　　搁在红木桌上的银色腕表是唯一留下的物品，是对她最大的侮辱，而她却将它视若珍宝，一滴滚烫的泪滴在上面，钢铁铸的外表无动于衷。
　　只是她从未想过，三日后，他会再次出现在窗外。

作者有话说

　　本章开始叙述一段多年前的往事，偏散文化的语音希望你们喜欢，因为这个神秘女子总是充满虚无感。此篇作为番外篇，情节性不强，但也倾注了作者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