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卿询

65、第十二章：爱恨情仇是非间（4）

　　次日，拂晓。
　　当清晨的阳光穿透窗纱直至倾撒在香榻之上，犹自睡眼惺忪的霍成君朦胧醒来，侧身一歪懒懒地伸出那白皙若藕的臂膀便要搭上枕边人。不想，待她手臂落下却是扑了个空。霍成君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睁开双眸却见枕边空空如也，哪还有刘询的身影。
　　“香荷！人都死哪去了？”霍成君怒火中烧，坐在床榻前便是一通歇斯底里地咆哮。
　　守在宫外的侍女闻声惶恐地推门进来，“禀昭仪，昨夜三更香荷侍候陛下回未央宫去了。到现在还不曾回来……”
　　“什么！”霍成君直感头脑昏昏然，“陛下走了？我怎么一点都没察觉！我让香荷去椒房殿叫皇后，谁让她随皇帝走了！”霍成君越想越气，自己好不容易精心设的局怎么倏忽之间就变了。不行！必须将这件事弄清楚。霍成君想着就匆匆梳洗完毕，便往未央宫赶去了。
　　此时，刘询也是刚起床更好衣裳准备上朝。对于霍成君的突兀到访，他并没有感到惊讶。甚至对于昨夜所发生的事情，刘询也是刻意回避。
　　“陛下，可曾见过香荷？”霍成君做贼心虚，对于擅自对皇帝使用芸苗之事，她自是不敢堂而皇之的点出来，既然皇帝碍于她的情面没有当面质询也是莫大的宽恕了。此时此刻，霍成君只想揪出香荷一问究竟。
　　“香荷乃昭仪贴身侍女，朕却如何得知？”刘询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话，仿佛已将昨夜之事遗忘地一干二净了。
　　霍成君心中稍感安稳了下来，看来对皇帝使用芸苗之事并没有被戳穿，香荷似乎也没有提及。只是，她不明白这香荷在昨夜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而今，这人又在何处呢？不弄清这些事情，霍成君心中终究有些惶恐和不甘。
　　正在霍成君惶惶不知所措之时，忽闻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禀陛下，太液池内发现一名溺水侍女，经查验乃是昭仪宫婢女香荷。”内侍躬了一身禀明情况，便站立在原地等待指示。
　　刘询身子微微一怔，一丝歉疚之色从面颊倏然闪过，然而他却不动声色地回道：“善后事宜交由掖庭令去处理，给予香荷家属一定抚恤金。”
　　“诺！”内侍领了旨意，便匆匆退了下去。
　　“陛下，妾的侍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溺死了？其中必有蹊跷，还望陛下查明事情真相！”说着，霍成君眼眶一红便假模假样地替香荷主持起了公道。
　　刘询冷冷地看着霍成君，他第一次开始有些反感起了她，“宫闱之事，有些时候知道的多了，就必然要有不必要的牺牲。霍昭仪当心知肚明，香荷虽不是为你所杀却因你而亡。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刘询便愤愤地甩袖离去了。
　　霍成君虽对刘询的话语不甚明了，但隐约还是感到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霍成君怔怔地望着刘询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是越发地烦躁了起来。本来想让许平君撞见她与刘询的缠绵场景，虽一时半会破坏不了帝后彼此间真挚的情感但她相信终究会给许平君一个沉重的打击。若是再有幸怀上龙种，霍成君相信取代许平君的地位那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可如今呢？一切都叫那个香荷给毁了！可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霍成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刘询离开未央宫却并没有直接去朝堂，而是特地去了太液池。深秋的太液池水波涟漪，水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寒气。刘询临水站在池畔，眼眸中却是解不尽地哀伤。“香荷的遗体收殓好了吗？”他语气低缓地向身旁的内侍问道。
　　“启禀陛下，已遵照旨意妥善收殓了。”
　　“好……”刘询语调带有一丝哽咽，“低调入殓，但要厚葬。”他淡淡地补充道。眼角划过一缕哀伤，记忆在不经意间回到昨夜：
　　香荷接了霍成君的指示以后，很是挣扎了一番。她知道此时此刻万万不能将消息告知于皇后。虽说许平君为人宽厚，但若在不明真相地情况之下误以为皇帝趁她怀珠时不甘寂寞而垂幸霍昭仪。无论对皇帝的名誉还是为了保皇后胎气，都是要设法隐瞒的。经过一番思想挣扎，香荷终于下定决心非但不能这么做反而要将皇帝在霍成君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趁早转移。香荷深知霍成君在就寝以前有饮蜂蜜水的习惯，于是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往蜂蜜水中掺了蒙汗药将她迷昏。而后，便唤醒刘询将之悄悄地带离出昭仪宫。
　　“霍昭仪究竟对朕做了些什么？”到得未央宫，刘询依旧有些迷糊。
　　香荷落落大方地欠了欠身，“婢女只知昭仪用了一种叫芸苗的迷药掺在茶水里。”
　　“这个女人用心真是险恶！朕非治她的罪不可！”
　　“陛下万万不可！”香荷跪倒在地，毫不畏惧地劝谏道：“昭仪之所以用此手段而后再叫奴婢去唤皇后，用意便不在手段而在结果。陛下若冒然问罪于昭仪，皇后那里却作何解释？再者，昭仪毕竟曾经施救于我；皇后亦曾有恩于我。奴婢这么做，既出私心也是为了报答帝后之恩情。只愿陛下、皇后和昭仪关系如初，不要因这件事而伤了和气。”
　　刘询将香荷从地上扶了起来，用钦佩的眼光注视着眼前这个非凡的侍女，“朕要怎么感谢你？你既违背霍昭仪之意，她那里你是不能回去了。”
　　“奴婢谢过陛下美意！”香荷深深地朝刘询欠了欠身，“这件事，奴婢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奴婢知道怎么做……”说完，香荷便转身朝殿外走去。
　　刘询静静地望着香荷消失的背影，那决绝的身影让他不禁为之一怔。一个身份卑微的侍女，怀着怎样的崇高品质才会做出那种视死如归的决定。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挽留一颗视死如归的心。她的牺牲是那样果敢，却又那样不容任何人去亵渎。香荷，用她的生命换来了宫闱那永远不可示人的龌蹉秘闻。想想霍成君，既然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有失皇家威严的肮脏之事，怎能不让人汗颜。
　　一个冷颤，刘询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才发觉衣裳上已经沾满了雾水。“告诉臣工，今日朝会就取消吧。朕今日没什么心情，有事情直接递奏折过来。”刘询转身对内侍吩咐了一句。
　　“诺。”内侍见皇帝神情凝重，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陛下接下来要摆驾哪里？”
　　“去椒房殿……”刘询想也没想地便脱口回道。

　　刘询到椒房殿的时候，许平君还在沉睡之中。平君体质本来就孱弱，怀珠以来便变得嗜睡了起来。刘询静静地坐在榻前，双眸满带柔情地望着许平君，想起昨夜之事心中不禁一阵酸楚滋味。此时，他的内心纠结着到底该不该将这件事告知于平君。说吧？怕她情绪波动，动了胎气；不说吧？心中却总是感觉隐瞒着，终究对她是不公平的。
　　忽然，许平君嘴角微微翘扬了一下，睡容间透出甜甜的笑意，似乎在做着什么美梦。她不经意地将胳膊从被衿中搭了出来摆在外面，刘询见状生怕她着凉赶紧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被角将她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沈芊辰恰巧从殿外走来，嘴角露出一丝尴尬的笑意，转而又坦然迎了上来轻声问道：“陛下不用早朝吗？如何一大清早便过来了。”
　　“今天没什么大事，朕只想多抽出点时间照料皇后。”刘询说话间，脸色始终凝重，一看就是心事重重。
　　沈芊辰注意到刘询的异样，再联想到昨夜他去昭仪宫竟是没有再回椒房殿，这与刘询平日里细腻的做法大是不同，芊辰先前的那种不详之感也随之越发地浓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询只是静静地沉默了一阵，良久才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便起身径自去了偏殿；沈芊辰心领神会随之也跟了上来。
　　“朕临幸了霍昭仪……”刘询毫不避讳地说道。
　　“什么！”芊辰脑袋哄嗡一声，直感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她全身发颤。虽说，皇帝临幸妃子本是无可厚非的。但刘询对许平君的痴情那是有口皆碑的，更何况平君现正当怀珠，若是这个消息传扬出去，不说许平君会大受打击，即便宫闱侍宦、满朝臣工又将如何看待以前眼中的痴情天子？沈芊辰心头狠狠地抽动了一下，尽力压低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敢问是陛下自愿还是昭仪耍了心机？”
　　刘询没有立即答话，眼神却随之黯淡了下来，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现在计较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都是朕的错，朕对不起平君，辜负了她对朕的深情期望。”
　　“我方才听闻昭仪宫的侍女香荷溺死在了太液池……”沈芊辰谨慎地回了一句，显然她已经忖度出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关联。
　　“香荷是为朕而死，为维护皇室尊严而死。”说完，刘询的眼角已经湿润。
　　听完刘询如此说来，沈芊辰一切都明白了过来，她恨恨地说道：“没想到霍昭仪为达目的，竟是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她顿了顿，眼睛倏地一亮，“陛下日后当要越发地提防霍氏。”
　　刘询轻轻点了点头，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沈芊辰，一直以来在他心中便将芊辰当作红颜知己。每每有烦恼或遇到难以抉择之事，他常常情愿去和芊辰或倾述或相商。“朕现在不知到底该不该将这事告诉平君……”刘询面有难色地说道。
　　“万万不可言之！”沈芊辰斩钉截铁地回道：“若陛下贸然说了，不仅遂了霍成君险恶用心又伤了皇后的深情，更是让香荷做了无谓牺牲。”
　　“纵然朕不言，难保霍成君不会说？”
　　“她断不敢说之……”
　　“为何？”
　　“一者，手段卑劣，有损霍氏名誉。霍光若知晓此事，必然会勃然大怒，哪还会允许霍成君将此丑事传扬出去。二者，预想情景没有实现，口说无凭、说之无益。芊辰敢保证在霍成君没有怀珠之前，她万万不敢再提及此事。”
　　刘询怔怔地盯着沈芊辰，这一刻他全然被她的睿智折服，“朕外有你这个红颜知己，内有皇后作贤内助。朕此生已是别无所求了。”刘询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便笑着似是打趣了起来。
　　“陛下大谬！”沈芊辰正色回道：“陛下当为黎民谋福祉，为大汉社稷兢兢业业。如何说出这般儿女情长的话来。”
　　刘询看着沈芊辰一脸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地露出了释然的笑意，郑重其事地朝芊辰躬身一礼，“谨遵教诲！”两人相视一笑，说不尽地纯粹情意却是浓浓地融于彼此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