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卿询

66、第十二章：爱恨情仇是非间（5）

　　“糊涂！”待霍显将芸苗之事备细说了一番，霍光深潭般幽暗的眼眸骤然发出凌厉的光芒，黑脸一沉便质询道：“是谁教你做出如此愚蠢之事的？”
　　霍显几乎不曾见过霍光这般严肃的神情，早已被吓得泪眼朦胧，支支吾吾地回道：“是…是…冯子都……”
　　“来人！”霍光看也没看霍显一眼，大臂一挥朝着门外站立的侍卫大声令道：“将冯子都那个惹事的贱奴给我押来！”
　　“嗨！”两名侍卫应声领命，不消片刻功夫便将冯子都一左一右地押解进来丢在地上。
　　冯子都浑身颤抖扑倒在地，瑟缩缩地额头不停触磕着地板发出咚咚的声响。
　　“大胆贱奴！竟想出如此卑劣行径，是想置我霍家于万夫所指的舆论尖口吗？”霍光气得须髯微颤，径自走到案前拿起佩剑便拔将出来抵在冯子都的胸前，“今天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就一剑斩了你！”
　　堂内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霍显见状，生怕霍光稍有不慎会伤了冯子都便跪倒在地拽着夫君的衣角，苦苦哀求道：“望君侯手下留情！子都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君啊，求您看在他耿耿忠心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次吧。”霍显一边劝谏，一边朝冯子都踢了一脚并适时地递了一个眼色。
　　冯子都立马心领神会，语带哭腔地说道：“贱奴这次虽有不甚周全之处，然效忠大将军之心却是天地可鉴！还望大将军给予贱奴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完，头嘭地一声又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一汩鲜血从额角渗了出来。
　　霍光看了看冯子都，想想他平日里办事干练机智，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助手；再瞅了瞅妻子那哀求的眼神，他的心终于软了下来。“宫里现在情势如何？皇帝追究了没有？”霍光冷冷地问了一句。
　　“禀大将军，据眼线回报：昭仪夫人身边唯一知晓真相的侍女香荷已于前夜溺水身亡，皇帝似乎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就连皇后也不知道。”冯子都谨慎地如实回道。
　　“成君作何反应？”霍光终究还是心有余悸地问道。
　　“昭仪并没任何唐突举止……”
　　“这丫头终于聪明了一次。”霍光终于沉沉地松了一口气，“老夫就怕她不甘心，会去闹。若因此弄得尽人皆知、满城风雨，到那时就没法收场了。”
　　霍显见霍光神色缓和了下来，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的意思，便袅袅站了起来娇媚地笑道：“成君毕竟是君侯的掌上明珠，自然是蕙质兰心，孰轻孰重她拎得清的。”
　　霍光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悠悠说道：“过些时日找个女医去给成君诊治一下。若是没有怀孕还则罢了；若是有幸怀了龙种不可突兀报喜，老夫好尽早安排让皇帝和君儿正式圆房一次以便记入起居注。”
　　“还是君侯思虑周全！”说着，霍显便娇媚地依偎到了霍光怀中。
　　“冯奴告退！”冯子都见状，识趣地退了下去。

　　霍府庭院，落叶翩翩。
　　冯子都一脸沮丧地在院内转悠，心情真是郁闷极了。自从做了大将军长史以来，虽仰仗着霍光的权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贵，但在霍光面前终究是抬不起头来。以他那争强好胜的个性，总感觉是种屈辱，但寄人篱下却又不得不低头。
　　“总有一天我要做个人上人！”冯子都忿忿地啐骂了一声。正待他要离去，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身看去来者却是大公子霍禹。
　　“子都，这些天你都哪去了？”霍禹粲然笑着走了过来。
　　冯子都倏忽一脸谄媚地迎面走上前来，朝霍禹深深地躬身一礼回道：“不知公子找贱奴所为何事？”
　　“什么贱奴不贱奴的！我可不是我父亲，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礼。”霍禹大手一挥爽朗地笑了笑，又将手搭在冯子都肩上，双眸射出期许的光芒，“我交代你办得事情怎么样了？”
　　冯子都眨了眨眼，满脸困惑地问道：“子都愚钝！不知公子所指何事？”
　　霍禹没想到冯子都根本没将他交办的事情放在心上，脸色骤然一黑从牙缝中冷冷地挤出一个人名，“沈芊辰！”
　　冯子都恍然醒悟过来，后背不禁冒出一丝冷汗。说实话，最近因替霍氏母女出谋划策又兼忙于应付宫闱之事，冯子都真真将霍禹交代的事情全然抛诸脑后了。怎么办？如实说明情况吗？那必然会遭来霍禹白眼，到时弄僵了关系对他可是极其不利的。一个激灵、急中生智，冯子都便脱口而出回道：“小臣最近偶获一件神秘之物，可助公子心想事成而又不至于生出事端。”
　　“奥？”霍禹双眸瞬间迸发出闪亮光芒，“是何物来？快拿给我看看……”
　　只见冯子都探出手来从宽大的衣袖中掏出一个陶瓶递到霍禹手中，嘴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此物唤作芸苗，欲行方便之事，只需少许混入茶水中即可令饮者昏迷，事后而又丧失记忆。”
　　霍禹拿着陶瓶仔细端详了一番，听了冯子都的叙述，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世间竟真有如此神奇药物，我倒是在古书上看过……”他想了想，忽又满腹焦虑地问道：“神药有了，我该如何接近芊辰呢？”
　　“此事公子不必担忧，子都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甚好！事成之后，本公子必有重赏！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霍禹将陶瓶握在手中，脚步轻快地便转身离去了。
　　冯子都怔怔地望着霍禹远去的身影，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凭心而论，他毕竟对沈芊辰还存有哪怕一丝的情感，正因如此他才刻意淡忘霍禹交办的这件事情。然，每每想起芊辰对他的冷漠以及自己那强烈的权力欲望。此时此刻，冯子都终于下定决心要伸出他那罪恶的双手了。

　　长安深秋的夜，已经凛冽地刮起了寒风。一个婀娜的身影披了件素色斗篷悄然行走在街上，到了巷口尽头的一处客栈便倏忽拐了进去，显然这是她经常来的地方。
　　“你来啦，请就坐吧……”冯子都坐在暖榻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女子除去披在头上的斗篷，一张秀美的容颜便露出面来，她也没寒暄便径自走到蒲席上坐了下来，冷冷地问道：“说吧，这次找我所为何事？”
　　冯子都这才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看来常姑娘掩藏地似乎很成功。如今不但深得皇后、皇帝信任，更得以在太皇太后身边照料小皇子。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子都在这倒要向姑娘道声喜了！”说着，便假势拱了拱手。
　　“说正题！我没时间在这听你聒噪。”常千嘉目光凌厉地回了一句，眉黛间随之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常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难怪霍大将军会选你做眼线。”冯子都语带嘲讽地回了一句，便从怀中掏出一瓶芸苗，“这是大公子交办的事情，你适时在皇宫偏殿寻个机会给沈芊辰服下此药，后面的事情自会有人安排。”
　　常千嘉接过冯子都手中的陶瓶看了看，冷冷地回道：“我只听命于大将军负责监视帝后，其他事情我一概不闻不问。我何必要帮大公子？我又有什么好处？”说着，又将芸苗丢给了冯子都。
　　“常姑娘真是公私分明！”冯子都似笑非笑地回道，“实话告诉你吧，大公子心仪沈芊辰许久了。这次我奉命就是要撮合沈芊辰和大公子的这般姻缘。”
　　“你的卑鄙无耻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常千嘉朝冯子都投来鄙夷的目光，“对不起！你找别人吧！”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难道你不想争取一下吗？要知道如若大公子夺了沈芊辰的贞洁，你觉得张彭祖还会痴心于她吗？”冯子都的一席话直戳常千嘉的心坎，“只要此事做成了，我敢保证那个张彭祖必会移情别恋，到那时你不就有机会上位了吗？”
　　常千嘉愣怔了一下，止住了脚步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冯子都见千嘉如此反应便知已然说动了她，他走上前来拍了拍常千嘉的肩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怎么样？考虑一下……”
　　对于沈芊辰，常千嘉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感：她们是结拜过的姐妹，芊辰对她也向来照顾有加，甚至有意撮合她与张彭祖；奈何张彭祖始终钟情于沈芊辰，对她却是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一次。如今，不能不说是次绝好时机！是啊！只要沈芊辰不再冰清玉洁，谁能说张彭祖不会移情于姿色丝毫不逊沈芊辰的她？权衡之下，常千嘉终究为感情左右了理智。
　　“这件事我可以去做……”常千嘉回眸淡淡地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说吧……”冯子都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
　　“怎么去实施完全由我自主，你无得干涉！事成之后，我只要告诉你地点就行。其他地一概不要牵扯于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坏了大将军的计划。”
　　“这是自然。”
　　“那好，就此别过！时机成熟，我会知会于你。”说完，常千嘉便盖起斗篷出了客栈。
　　深夜，街巷上行人寂寂。常千嘉裹着一身衣裘踽踽独行着，不知是想起伤心之事还是被寒风吹疼了眼睛，她那冰冷的眸子里竟是情不自禁地闪着晶莹的泪珠。她依稀犹记得父亲出征月余的一个深夜，突然来了一批黑衣人将她从宫中带了出来去见了一个神秘人物。
　　“你知道你父亲出使乌孙犯了事吗？”神秘人背着她冷冷地问了一句。
　　常千嘉茫然地摇了摇头。
　　“常惠在乌孙符节被窃，有损大汉威仪！死罪！”神秘人直截了当地将事实抖落了出来。
　　常千嘉听了这一消息直感塌了天一般，眼泪止不住地簌簌滚落下来。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父女分别十几载，好不容易才感受到父亲点点温暖，难道就要这么残忍地被剥夺？不！她要阻止这场悲剧的降临。常千嘉毕竟历经沉浮，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神秘人不会仅仅只是过来传递一个消息，必定是有所图的。“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救我父亲？”千嘉抹了抹眼泪，强作镇定地问道。
　　“常姑娘果然聪慧过人！大将军没有看错你。”神秘人终于转过脸来，这人正是冯子都。“霍大将军的权势想必你也清楚，虽然你父亲犯得是死罪，但只要大将军一句话常惠未必会死，反而还能戴罪立功。”冯子都顿了顿，目光冰冷地瞥了一眼常千嘉，继续说道：“大将军的意思是希望你留在宫中作个眼线盯住皇帝他们，但有风吹草动立即禀报。只要你做得好，大将军可以保证永远不予追究常惠的过失。”
　　便从那晚起，常千嘉无可奈何地做了霍光的内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沦陷了下去。
　　“父亲，你还好吗？女儿真地好想你！”常千嘉抬眼看了看夜空，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绽放出了笑容。父亲出征时候对她说过，每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星辰守护着，只要想他了就抬眼看看繁星。这些日子以来，每当常千嘉想起父亲时，她都会忍不住地看一眼夜空的星辰。她知道，父亲在遥远的西域也一定能够感受到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