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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六章:汉宫风雨起飘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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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上元节,长安城内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洋溢起一派节日的喧闹氛围。
这天,刘病已当完班后便从街市上了买了一只母鸡准备回家炖给许平君补补身子。当他提着母鸡回到家以后,却见妻子蜷缩在床榻上双臂抱肩睡了过去。此时,虽是暮冬时节,然而屋外的积雪丝毫没有消融,却堆积到了齐膝的深度。他忖度她许是等自己太久了,竟是就这样困倦地睡了过去,身子冻得竟是在不停地瑟瑟发抖。刘病已见了此情此景心头不禁一阵酸楚,赶紧走上前去为平君盖起被衿。做完这些,他便进了庖厨生火烧起水来……
待到水沸之时,平君也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眸见身上盖着的被子,便知病已已经回来了,“病已…病已…你回来了吗?”见无人回应,她便掀开被衿下榻寻了起来,“病已,你在干嘛呀?”
刘病已回首报之以笑意,“平君,你起来啦……”他兀自用葫芦瓢将锅里的热水舀到木桶里,“我今天买了一只母鸡,肥着呢。这不在烧水准备拔鸡毛嘛。”
“你买鸡啦?宰杀了吗?”平君露出一副极其紧张的样子。
“还没呢,栓在门外了……”
“那还是不要宰杀了吧,留到过节那天,母亲他们来了再吃吧。”
刘病已头也没回地继续舀水,随口回了句:“到时再买就是了嘛,水都烧开了,不杀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虽说现在生活还算过得去,不至于连过节再买一只鸡的钱都没有,但平君深知节俭之道,向来奉行“能省则省”。听病已满不在乎地这般回应,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嘟起嘴似在责备道:“你就这么嘴馋,非要今天吃嘛!”
病已愣怔了一下,本来好心好意准备煲鸡汤给她补身子,却被平君这样误会,心中顿时大感委屈起来,不但不愿多作解释,反而气呼呼地回道:“我就是嘴馋怎么了?吃只鸡难道非要等到过节吗?”
许平君想不到夫君反应竟是如此强烈,心想自己为了操持家用省吃俭用难道也有错?她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日后能够更好起来,以及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子。许平君没有和病已争执,眼角却情不自已地泛起红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便悄无声息地默默走开了。
刘病已亦在气头上,自顾低哝道:“不就吃只鸡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语气中分明也是颇感委屈。
“病已…平君…”
“谁啊?”病已正在气头上,语气难免有些僵硬。
“呦,谁得罪皇曾孙啦!”沈芊辰倒不介意病已的说话语气,依旧浅笑吟吟地开起了玩笑。
病已见是芊辰,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倾述对象,便向她倒起了心中委屈。
“这个倒不能全怪平君不解情意,倒是你没解释清楚,让她误会了……”芊辰大袖一挥,信誓旦旦地说道:“容我向平君说明情况,保准冰释你们的误解。”
其实,病已从和平君拌嘴的第一句起便已然有了和解之意,奈何一时抹不开脸面就只好将错就错下去。此时,芊辰主动请缨从中调解,病已自然是求之不得。
沈芊辰衣袂翩翩地前脚刚迈进了屋,病已便蹑手蹑脚地后脚跟了过去,躲在门外随时探听里面的动静。
“芊辰姐姐,你怎么来了?”许平君半托香腮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茫茫白雪,见有动静回眸瞅见沈芊辰正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来给你们说和的呢!”
“我才不要现在原谅他哩。”许平君嘟哝着嘴,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
“那你打算何时才原谅他呢?”
“除非他同意今日不杀鸡,将它留到过节。”
沈芊辰嫣然一笑,玉指轻轻点了点平君的眉心,“傻妹妹,你知道病已为何非要今日杀那只鸡吗?”
“他就是嘴馋了嘛,一点不知当家的难处。”
芊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紧接着,她便将病已的良心用苦向平君娓娓道来,“病已只是心疼你,想让你吃好一点。不想却被你误会了,他亦赌气回应。结果,便成了这样。”
听完芊辰的叙述,许平君良久沉默,眼角泛起了泪光,下了塌便起身朝房外走去打算向病已致歉。此时,刘病已早已将屋内的虚实探听地一清二楚,见情势大好便心急火燎地推门而入准备向平君赔礼。不料,门扉刚推开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许平君,直将她的额头撞出了小隆包,痛得她泪珠止不住地滚落。病已心疼地赶紧又是给她轻揉伤口又是往她额头吹气,口中还喃喃不停地致歉,“君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抬眸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有他那紧张自己的慌张模样,许平君竟是破涕为笑起来,“不要紧的啦!”她径自揉了揉额头的伤口,“该道歉地应该是我,是我没搞清楚情况就错怪了夫君。”
刘病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怪我没说清楚……”
许平君俏皮地朝他吐了吐舌,娇嗔道:“那就算我们都有过错吧,扯平啦!”然后,她伸出纤细白皙的右手掌,提议道:“击个掌冰释前嫌吧。”
他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一对手掌就这样紧紧地粘合在一起,好似要一辈子就这样合二为一了。
“和好如初!太好了!”沈芊辰拍掌称快,两人这才不好意思地分开了手掌。
“芊辰姐姐今晚就留在我家吃饭吧,我这就杀鸡去……”说完,许平君挽起衣袖便要忙活起来。
病已赶忙将妻子拦了下来,“你有孕在身,庖厨之事多有不便。还是我去吧……”
沈芊辰随声附和道:“正是!平君你就赏赏雪景、安心养胎吧,晚饭的事情就交给我和病已吧。”许平君无可奈何地应了下来,便将张罗晚膳事宜全权交付于了病已和芊辰。
庖厨之下,刘病已和沈芊辰有条不紊地忙活开来……
“芊辰,你今日来想必有什么要事吧?”刘病已终究没按捺住内心的疑惑,他心知若是没重大事体,依沈芊辰为人处事之风那是绝然不会在如此严寒天气独自到访的。
“知我者,病已也。”沈芊辰也不再绕弯子,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听闻许大叔说陛下近日又大病了一场,恐怕时日无多了……”
刘病已蹙了蹙眉头,似乎不太情愿谈及此事,“这事我在掖庭已有耳闻。但你我皆是平民,宫廷内闱之事还是不要多作谈论,以免惹祸及身。”
芊辰来自未来,心中自当知晓眼前的俊美少年将是日后的大汉天子。既然当今的皇帝将不久于人世,那她就有必要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知于他以便做好应对之策,“你可不是什么平民,你可是孝武皇帝的曾孙,日后的大汉天子。刘弗陵驾崩以后,就当由你主政大汉天下了。”
“芊辰!”病已语气突兀变得严厉起来,双眸凌厉地注视着她,“不要再谈论这些了!我不是什么皇曾孙,皇曾孙早已在巫蛊事变中夭折了。我只是长安城里的一介草民,有爱我的、我更爱的妻子。我不想卷入到宫廷的是非争斗之中,我只想和平君平平淡淡地相守这一生。”
“可是……如果你不去做这个皇帝。谁又敢保证承继大统的天子是否德才兼备,又是否能领导大汉帝国走向繁荣呢?”
刘病已紧皱的眉头终于缓缓地舒展开来,他笑得很轻松,“这个我并不担心。朝廷上有霍光这等贤良权臣主政,我想不至于会太乱。”
“可是……”
沈芊辰还想说什么,却被病已打断了话题,“好了,这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情。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将这锅鸡炖熟炖透,平君恐怕早已饿坏了。”
芊辰冷哼一声,却也无可奈何。
雪絮纷飞,洋洋洒洒地飘了又落、落了又飘。未央宫殿宇重重,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之间,显得萧索冷清,竟是丝毫没有了皇家气象。偶有几只出来觅食的麻雀跳跃在宫殿的青石地砖上,这才依稀增添了几丝生气。
一辆驷马安车辚辚朝未央宫温室殿方向驶了过来,停在了高耸的陛阶之下。随即,从车内掀帘走出一位身披甲胄手握长剑而又气度非凡的男子,灰白的胡须之上是一张冷峻的面孔,他下了车立在原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问道:“各城门走道可都布防妥当?”
“启禀大将军大司马,一切皆已布置妥当!”靠近他身旁的侍卫高声奏道。
“甚好!现在非常时期,尔等务必恪尽职守,严防奸逆之徒趁势兴风作浪!”
“诺!”
霍光捋了捋他那抹修长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此时,从温室殿陛阶上匆匆走下来一位黄门,“皇帝宣召霍大将军。”
霍光大袖一挥,“前方引路!”便随了黄门入了温室殿。
虽说温室殿内放置了许多熏香暖炉,但即便是这样却也无法阻止殿外的凉气直侵殿堂,直吹得帷帐乱舞、寒气凛冽,跪在地上的宦官侍女们一个个冻得直打寒颤。病塌上,刘弗陵大口喘着气息,脸色惨白已然没有了多少血色。陪坐一旁的上官凤儿紧紧握着他那干瘦的双手,情不能自已地默默啜泣着,脸上的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哭了多久。
“大将军觐见!”随着内侍的一声高喝,刘弗陵似乎燃起了求生的欲望,他极尽气力地睁了睁眼,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看透。
“臣霍光参见皇帝陛下!”
见刘弗陵微微动了动手指,上官凤儿代帝回道:“大将军快快起身吧……”
“谢陛下!”
刘弗陵又动了动嘴唇,凤儿附在他唇边仔细倾听却是什么也没听出来。很显然,刘弗陵就连最后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陛下,想说什么?”霍光走到榻前,见刘弗陵嘴唇一张一合极尽微弱,亦是许久没有听出半个字眼来。“拿笔墨来!”霍光转身吩咐道。
很快,内侍便端来笔墨摆放在床榻边沿。
上官凤儿一手握住刘弗陵的手,一手试图将笔塞到他的手心。可是,刘弗陵实在没有什么气力再去握笔了,这下可真急坏了霍光和上官皇后,好在一个黄门提醒让皇帝用手指蘸墨书写。
在凤儿的帮助之下,刘弗陵终于用手指在锦帛上颤颤巍巍地先后写下了四个字:“保后”、“安汉”。
霍光双手捧起锦帛,看了看榻前眼泪朦胧的上官皇后,又看了看刘弗陵紧紧凝视着她的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眸,心中不禁大恸,躬身奏道:“皇后乃臣外孙女,臣必当竭尽全力保护皇后,绝不会亏待皇后。请陛下宽心!”
刘弗陵嘴角极其艰难地勾勒起了一抹笑意,上官凤儿见了心碎不已,她感念他在弥留之际心中依旧惦念着她,“陛下!”凤儿梨花带雨地扑倒在刘弗陵怀中,尽情地放声抽泣起来。此情此景,感染了在场的众人,亦随皇后默默啜泣。
霍光泪眼朦胧,泪水滴落在锦帛上氤氲散了上面的字迹,他举袖拭了拭眼角的泪痕,发出掷地有声的嗓音,“臣誓死保大汉社稷!敢乱大汉天下者,必诛杀之!”
一滴泪珠从刘弗陵的眼角滚落而下,他轻轻地阖上了双眸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