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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六章:汉宫风雨起飘摇(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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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平元年四月癸未日,刘弗陵终究没能捱过病魔的侵蚀,在春暖花开时节阖上了他那双只对她柔情的眼眸,带着对上官皇后无限的眷恋之情和对大汉社稷未竟之事的遗憾之心,崩逝于未央宫,终年二十一岁。上尊号“昭”,是为汉昭帝。
年华正茂的少帝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震动。大臣们始终无法接受正当盛年的少年天子纵是身体孱弱,何至于一病不起到最后竟是匆匆驾鹤西归的事实。然而,最令朝臣们头疼的事情不仅于此,最要命地是汉昭帝未曾留有子嗣,所以大汉帝国的天子之位就这样空悬了下来。
“主公,我有个主意可解当下燃眉之急?”冯子都一副谄媚的笑意。
霍光手按佩剑,满脸忧虑地望向灰蒙蒙的天际。这些天来,为了选出合适的继承人,他已是殚精竭虑、奈何却是苦无良策。此时听闻冯子都献计,炯炯有神的眸瞳中倏忽燃起了希冀的光芒,“奥?道来听听……”
“俗话说‘子承父业、兄终弟继’,既然大行皇帝没有继嗣,何不从他兄弟中择立储君。”冯子都顿了顿,见霍光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便继续说道:“如今孝武皇帝的子嗣中唯有广陵王胥尚活于人世,立他再合适不过了!”
听到“刘胥”的名字,霍光的脸色倏地阴沉下来,他缓缓转过身来,面向冯子都质询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收了刘胥什么好处?”
冯子都闻听此言,怎敢隐瞒、即刻心虚地跪倒于地声音颤抖地回道:“下臣有罪!确实收受了广陵王的贿赂,但下臣举荐他绝没存有私心。当今大汉最合法的继承人莫过于广陵王了,下臣这么做全是为了大汉社稷着想啊!”
霍光想了想,冯子都说得倒也不无道理:孝武皇帝仅有的五位儿子除了据太子政变自杀,其余三位皆已长辞于世,只剩下这个广陵王尚在人世,若论资格立他倒也合理。但刘胥向来行为怪诞、好娼乐逸游,没事就喜欢扛鼎和人攀比臂力,举止实在有失法度,若将皇位交予他指不定大汉天下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其实,早在汉武帝在位之时他的储君地位便被否决了。如今若要立他为帝,不但有违孝武皇帝生前意愿;更重要地是广陵王正当壮年,一旦他登基为帝肯定不会甘于做霍光这个摄政大臣的傀儡,到时霍氏集团的地位必然岌岌可危。心念于此,霍光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朝政大事容不得尔等非议,这次我且宽饶你。还有,将刘胥赠送的财货退还于他。你且退下去吧!”霍光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下臣敢不从命,绝然不会再触犯!”冯子都拭了拭额角冒出的冷汗,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霍光的视线。
未央宫承明殿,上官凤儿端坐在坐榻上,娇艳的脸颊却是瘦骨嶙峋,美丽的眸瞳里亦布满了血丝,她面无表情地环顾着殿下喧嚷的朝臣,仿佛眼前的这一切都被她置身事外。
“臣等恳请皇后垂帘听政!”大鸿胪事少府史乐成禀笏奏道。
垂帘听政?让她一个十八岁的花季少女参与朝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上官凤儿冷冷地笑了,自从刘弗陵离开人世,她已无心留恋于尘世的浮沉繁华,更不要说什么羁绊人心的皇权了。此时让她一个心灰意冷之人垂帘听政,其中的意图自是不言而喻的。“不予准奏!”她只淡淡地回了这四个字,便拂袖而去了。
朝臣们顿时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就这样干瞪着眼,竟是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霍大将军,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尽早选立储君,迟则生乱啊!”史乐成显得焦虑重重。
“我大汉朝立君向来遵循‘立长、立嫡、立贤’。既然先帝无有子嗣,当从孝武皇帝的子嗣当中择一长者立之。”有朝臣建言道。
“如此,当立广陵王!”
“不可!广陵王有失人君风范,不宜为帝!”
“那依你之见,当立谁?”
“依老臣之见,当立昌邑哀王。其母乃孝武皇帝生前最宠爱的李夫人,立之正合孝武帝之遗愿。”
“你老糊涂了吧。昌邑哀王早已追随孝武皇帝去了,立个鬼呀!”
“你说谁老糊涂呢?”
争执双方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嘴上吵个不休到最后竟是要挽起衣袖大打出手了。
“够了!还嫌不够乱吗?!” 霍光大声呵斥,冲突双方这才静了下来。
张彭祖骑了一匹汗血宝马奔驰在尚冠后街上,朝宣明里方向匆匆驰骋而去。到了病已宅院,他翻身下了马径自推开庭院门扉、二话不说便走到水井旁提了一桶水就着咕咚咕咚饮了下去。
“我说张公子这又是跑哪消磨去了?竟是这般大汗淋漓……”沈芊辰见彭祖如此豪饮井水,不禁打起趣来。
听到那犹如夜莺般好听的熟悉声音,张彭祖回头这才瞅见沈芊辰也在,恍惚间一个趔趄将水桶带倒又打湿了帛履,“芊辰,原来你也在啊……”彭祖尴尬地回应道。
许平君见张彭祖这副狼狈模样,还有每次撞见芊辰那始终略带羞涩的表情,她不禁掩唇窃笑起来,笑了须臾顿感失礼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是来找病已的吧,他当值还没回来呢?”
“怎么!大汉朝就要天翻地覆了,他还有心思去掖庭……”
此时,刘病已正巧回来,“如何?我为何没有心思呢?”说着,他一脸悠然地从庭院外走了进来。
“孝昭皇帝驾崩了,现在朝臣们为选立储君已经吵翻了天。”张彭祖赶忙迎到刘病已跟前,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觉得你当要争取一下,夺回本属于你祖父的皇位。遍观整个大汉皇朝,没有哪个皇亲贵胄比你更有资格君临天下了。只要你点头应允,我便通过我父亲奏请霍大将军,再加上丙大夫从旁建言,立你为帝并不是什么不可企及之事!”张彭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是唾星横飞,而一旁的病已却是满脸淡然,好像说得一切都跟他没瓜葛似得。
“你是说真的?”沈芊辰用一双无比坚定的眼神注视着张彭祖,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她转而又将视线投到刘病已身上,谆谆劝解道:“病已,何妨不去一试呢?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这么平淡下去,让你祖父的冤屈永远埋于黄土?”
听到“祖父”二字,刘病已的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他静静地伫立在原地来回踱着细步。沉默有倾,他将目光投到许平君身上,“君儿,你如何看?”
许平君缓缓从坐席上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望向夫君,“一切但凭夫君定夺,但……”她顿了顿,终究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我更想过如今这种恬静适然的生活。”
“平君!”芊辰和彭祖几乎异口同声地叫道。
刘病已一脸释然的笑了笑,走上前去将妻子轻轻揽在怀中,朝着芊辰他们做了个顽皮的鬼脸,“没办法,我必须充分尊重妻子的意愿。至于巫蛊政变的是是非非,我想后人会给予一个公正的评论。”
“真是榆木脑袋!”沈芊辰气愤地拉上张彭祖扬长而去了。
朝议选帝的争执从巳时一直僵持到申时,整整四个时辰却久久悬而未决。自刘弗陵崩殂,大汉天子之位已经空置了旬日,若是久拖不下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汉昭帝的灵柩不但不能如期入殓,各地蕃王必然也将蠢蠢欲动。到那时,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天下大乱。
霍光的脸色阴沉地叫人不敢直视,他试图寻找一位能够均衡各方势力的新帝,既不能让外界说他独断专权,更不能选一个与己抗衡的新帝,这样的两难要求着实让他大费周章。
正当朝议处于胶着状态,大司农田延年奏道,“臣以为可立昌邑王贺。原由有二:其一,昌邑王贺乃孝武皇帝嫡孙,李夫人既以国后之礼与孝武皇帝合葬,其孙当视同嫡子;其二,昌邑王贺年华正茂、身体康健,自可绵祚皇嗣。”
霍光若有所思地捋了捋下颔的须发,心中随即盘算起来:刘贺年华不过二十出头,还没有什么为政能力,再加上他的舅舅李广利在征伐大宛失利之后叛逃匈奴、其李氏家族已被屠戮殆尽。这样一个既无理政魄力又无外戚靠山的纨绔蕃王,或许正是皇位的最佳人选。“昌邑王人品如何?”霍光象征性地问了句,其实他内心深处根本不在乎这些了,只要这个新帝不触动他的权力根本,其他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尚未闻其违法乱纪之行径。”田延年心领神会地回道。
“如此甚好!那就暂立昌邑王为帝,静观其言其行,日后再行策立大典。诸位以为如何?”
臣僚们怎敢忤逆霍光的意思,一个个唯唯诺诺地躬身附和,“但凭大将军大司马决断,我等附意。”
当晚,霍光紧急召见光禄大夫丙吉、宗正刘德、大鸿胪事少府史乐成、中郎将利汉起草宣召昌邑王的文书和具体进宫事宜,前后未及夜漏一刻便奏报上官皇后批阅盖玺,然后竟是连夜直接由长乐宫发往昌邑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