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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三章:如花美眷总蹉跎(4) ...


  •   许广汉晨起打堂前走过,无意间觑见夫人正懒散地伏在案上用朝食,顿时被惊愕得天雷滚滚。但见她将嘴凑到碗沿呷了一口面汤,腾出双手自得其乐地掰扯着面饼,还不时发出阵阵刺耳的饱嗝声。他有些不忍直视,神情沮丧地叹了口气,正要回避不想却被唤住,“夫君!坐下吃点吧……”
      “不必了!”许广汉冲着夫人连连摆手。面对这般吃相的枕边人,他实在有些难以下噎,索性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昨日暴室里积压了些染品还没来得及曝晒,趁着天好我得赶去处理。”说完,他撒起腿来便夺门而出。
      “有这么急嘛……”许夫人不以为然地犯声嘀咕,侧身瞟了眼天色却见阴云密布毫无阳气之象,她蓦地反应过来,愤愤然地小声啐骂道:“这个老学究!”转而她端正起了坐姿,举止得体地继续进食。
      “许婶,晨祺!” 刘病已恭敬地向许夫人揖礼问安。行完礼后,他捧着一札书简便行色匆匆地意欲出门。
      “病已!”许夫人柔声叫住,起身走到刘病已跟前递给他一个包裹,满脸堆笑道:“这包面饼留在路上吃。”
      刘病已讶然地望了望许夫人,又低头瞧了瞧塞到怀里的面饼,内心一阵触动,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凝噎未语。他朝许夫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满心欢喜地出了门。
      许夫人久久伫立在堂上,目送着刘病已既蹦又跳的背影直至消逝,嘴角不由勾勒出一抹会心笑意,“多么纯良的孩子!君儿嫁给他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她心生感慨,情不自已地浮想联翩起来。

      “许夫人…许夫人…可在家?”门外想起阵阵呼唤声,打断了她的万千思绪。
      “在的!谁啊……”许夫人应声开门,见院外立着一位陌生的老妪,手上提了一大叠的礼盒,正笑脸吟吟的朝内东张西望。她不免诧异道:“你找谁?”
      “刘病已在家吗?”老妇不答反问道。
      “不在,刚刚去学堂了……你找他?”
      “他不在啊?那正好……”老妪松了口气,接着道:“不找他,专程找夫人你的。”不等许夫人发话,她便径自夺门而入,堂而皇之地踱进了屋。老妪见案上放有饼食便毫不客气地信手抓来啃食,不想因进食太快却被噎住了。她按住脖颈虚空抓挠,表情痛苦地直翻白眼,支支吾吾道:“快…快…给我…水…”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许夫人完全懵住,心中不禁纳闷:这老妇到底唱得是哪出啊?但转念一想: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若是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噎死在自己家中,到时闹出人命案被告到官府,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于是,许夫人稍作镇定,直接将案上剩有的半碗面汤为她灌下。须臾间老妇面色稍霁,终于恢复了神志。
      许夫人这才惊魂甫定,长长地嘘了口气,似有嗔怒道:“老人家,你到底有何贵干?”
      不料老妪重重拍了一下许夫人的肩,反倒先怪罪起来道:“还不是因为你家闺女,害得老婆子用早饭的时间都没有。”
      “我家闺女?君儿怎么你了……”许夫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解其意。
      老妪转怒为喜,赶忙解释说:“还不是你家姑娘太招人喜欢,惹人惦记了……”她顿了顿,笑得越加欢畅道:“我是住在杜门的王媒婆,受贵人之托特来府上纳采。”说着,她将带来的礼盒悉数摆上,竟满满地铺了整张几案。
      许夫人顿地眼花缭乱起来,但见有走珠一贯、绿缎十端、蒲桃锦三匹、散花绫两匹,还有几样她实在叫不上名的首饰。每一件价值都在千钱之上,粗略估算一下仅纳采之礼对方就花费掉数万钱,其富贵可见一斑。许夫人嗔目结舌地问道:“不知是哪家府上这般阔气?”
      沈芊辰从门廊闲步走过,隐约听到堂屋有人在谈论平君的亲事便绕有兴趣地立在门外侧耳倾听起来。
      “大将军长史府丙大人……”
      “丙大人?”沈芊辰似感此人有些耳熟却一时记忆短路。她怔了怔,只得继续把谈话听下去以图从中搜寻到更多信息。
      见许夫人面露茫然之色,王媒婆笑了笑道:“丙少卿丙大人可是位贵人,如今乃是霍大将军最器重的朝中大臣之一,位列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
      “丙少卿?丙吉!”沈芊辰蓦地回想起来,“我记得《汉书》上说他是病已襁褓时候的救命恩人。估摸年纪差不多跟许大叔一样大,怎地想起向平君提亲,难不成想要‘老牛吃嫩草’?”她不满地嘟了嘟嘴,面露一丝鄙夷之色。正想冲进去质问却听屋内又发出声来,她稍作冷静决心还是按捺住性子将真相打听清楚。
      “二千石?!”许夫人错愕地张了张嘴,不经意地瞟了眼案上的彩礼,满脸表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她毫不自抑地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拉住老妇的双手说道:“不知丙大人今年贵庚?”
      “四十有二……”
      “啊?比老娘还大一岁!”许夫人诧异地发出一声惊叹,为难地作忸怩状轻声嘀咕道:“总不至于女婿比岳母年纪还大吧……”
      沈芊辰立在门外,一个劲地直点头……
      王媒婆扑哧笑出声来,“谁说丙大人要娶你家闺女啦……”她顿了顿,终于将事情的真相给捅了出来:“他是为刘病已向你家平君提亲!”
      沈芊辰闻听此话,终究没能抑制住激动之情,她势如闪电般地蹦蹿到堂上,双手颤巍巍地捏住老妇的衣袖,清澈若水的眼瞳里激荡起点点涟漪,“你是说…丙大…人要为…病已向…平…君提亲?”她支支吾吾地总算把话说完,双眸里透出一份殷切之光。
      老妇惶然地望了望芊辰,满脸和善地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她竟然完全不顾形象忘乎所以地在堂上跳了起来。
      许夫人尴尬无措地瞅着沈芊辰这过分夸张的举动,“沈丫头!”她无可奈何地唤住了芊辰。
      “啊?”芊辰这才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凑到许夫人跟前满是焦急地说道:“许大婶,你就允了这门亲事吧!如今就连丙大人都来说亲,可见病已并非等闲之辈,日后定有大用!”
      许夫人并未即刻答话而是在心中权衡利弊起来:病已确是位敏思纯孝的少年,待平君亦是真心实意;再说君儿未过门便死了夫婿,其‘克夫’的坏名声早已闹得远近皆知,再找个真心待她的好人家恐是万难;病已好歹有个汉室皇裔的身份,前日占卜说他必有富贵之命,今又得丙少卿这位朝中重臣襄助,想那卦相之说亦非虚言。就算再不济,往后谋个侯爵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凝思良久,终于点头应允。
      “芊辰代病已、平君敬谢许婶成全之心!”她向许夫人敛袂揖礼,又向王媒婆欠身感激道:“芊辰敬谢王婆的媒妁吉言!”芊辰笑靥如花,许久萦绕于怀的忧懑之情顿时一扫而空,她笑了笑道:“我这就将好消息告诉平君病已去。”说着,即要挪步轻移……
      “且慢!”王媒婆唤住芊辰,叮嘱道:“望你莫要将我今日说亲之事告知他们。”
      “这是为何?”许夫人和芊辰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质问道。
      “丙大人不忍让皇曾孙有‘负恩之累’,请你们三缄其口切莫多言!”王媒婆起身离席,“老妪此行目的已然达到,这就回去向丙大人复命。拜别,勿送。”说着,她举步蹒跚地离开了许家。

      落日刚沉,月初晦。
      案上的灯盏吐露着开裂的芯子,发出阵阵噼啪地声响。张贺举起剪子将灯芯截短,摇曳不定的烛光遽然将昏暗的堂屋照得通明起来,他那饱经沧桑的面颊上随之浮现起了一抹满足的表情。张贺双手捧起耳杯朝对案的中年男子敬道:“贺敬谢光禄大夫!”说完,一饮而尽。
      中年男子头戴进贤冠身着禅衣一副儒雅之态,略显瘦削的面颊却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慧眼,他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笑声爽朗道:“张令言重了!少卿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不不!绝非举手之功,若无光禄大夫鼎力襄助。皇曾孙之事,恐难促成!”
      丙吉摆了摆手,“相较张公的养育之恩,吉之薄力实不足道哉。”
      张贺心头为之一怔,两行热泪夺眶而出,神情凝重道:“若非光禄大夫当年舍身保全,想必皇曾孙早已夭折。贺在此顿拜谨谢少卿君存续故太子血脉之大功。”说完,他的额头重重地磕碰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丙吉见张贺行此大礼,急忙将他搀扶起来,“张公这不是要折煞吉嘛。”待张贺起身坐定后,丙吉又好言宽慰道:“往事已矣,张公不必过度挂怀。”接着,他从酒樽里舀了一勺酒将张贺的耳杯斟满,问道:”如今皇曾孙婚事在望。不知张公打算何日去许家请期……”
      说到病已的亲事,张贺脸色稍霁,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得轻快的笑意,“择订婚期这等大事,还需同皇曾孙商讨,贺万万不敢自作主张。”
      丙吉微微颔首,举起酒杯敬上张贺一卮。
      夜渐深、月上梢头。
      两位长者却无罢归之意,借着这分外皎洁的月色越加谈笑风生,你来我往地续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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