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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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晒得我半边的脸颊发烫，拉上被子遮住头觉得闷热，翻身扭到另一边睡立马被强烈的光线灼得眼内一片煞白。忽然感觉眼皮上被轻轻搁了一条毛巾，世界重新暗了下来。我的意识彻底清醒过来，一把丢开干燥的劣质毛巾，揉了揉眼睛懒洋洋地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抱着被子发呆。
常骏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把手上搁着一本翻开的书，他朝我晃了晃手：“醒了？”
我睡得很饿，有气无力地问：“几点？”
“两点半，睡得还好？”
“嗯……”我掀开被子坐着穿鞋。
“刚醒就走了？”
我绕开他，去洗了把脸：“睡够了，该去干活了。”
“我送你。”他穿上外套，把书放进手提包里。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他这张脸今天给我带来的惊与喜已经够多了。
我明显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他无疑有些失望，有些无奈，但他对我的宠爱和期待使他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路上小心，记得考虑下我的提议。”
我拉开门，侧身看他，笑意浓浓：“不考虑了，我觉得可以，我答应。”说完我就关门离开了。男男女女，谁先动心谁先死，我心情愉快地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竟有点希望他不要把我的话当真了。
抛开情感因素，常骏的性格确实和我有些相像。他对我这样坦诚，甚至带着点牺牲的意味，无非是想和我以心换心。若非别无选择，我不愿欺骗他。得知实情，我找回了些许以往的笃定，悬着的心终于贴回了熟悉的安全的土地上，他的愿望又使得我与他之间的天平从互相平衡往我这边倾斜了几分，只要我接下来演得好，就能不费力气地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他，利用他的经验、金钱和社会关系，直到我处理完贩毒的事情得以解脱。
春天的日子总是轻柔而懒散的，十里春风醉人心，满城飞絮清新了空气，洗刷了灰蒙蒙的眼睛。湿湿糯糯的气味像是温酒时升腾散逸的带着淡淡酒香的水汽，我低眉垂眼，不想踩到时不时飘落脚边的青绿花朵。世界是真实的世界，我心里反而一派“春风紧，江水急，秋雁迟迟归”的景象，等候的人不来，不想见到的拼命挤入眼帘，我的不顺和烦闷没有办法借助自然来抒发。新的身份给我们带来了新的生命，心里代表着回忆的声音注定被时间的光幻波澜渐渐抹白。不过星城费尽心思地往堡垒里塞渗透者，反之堡垒的云端派人暗中调查星城就容易得多，我接触过某个隐藏了身份的同乡也未可知，看来先前是我想得太简单，行为太大意了。
此后常骏来得格外频繁，有事没事就来找我吃饭喝酒聊天兜风，他空闲时甚至一天过来送饭三趟。他好似一只废旧的老式机器人玩偶，我的不拒绝相当于给他上满了发条，这家伙“咯噔咯噔”地打了鸡血似的向我献殷勤，来来回回地往这又破又小又脏的地方跑，一点儿也不觉厌烦。他是我放出去的风筝，我悠闲地站在地上拉着线收收放放，控制着他让他飞在我想要的高度。常骏看起来乐在其中，对我有意无意的夸奖和肯定无比受用，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男人不比女人好上多少，仿佛刀山火海、碧落黄泉都愿意陪你一起走过，盲目而赤诚的心拿起铁楸，把理智埋进深土。我相信他怀疑过我，但任何一个恋爱中的人都不愿意作这么残忍的假设。至于我，淡漠熟练地牵动别人的感情，他是我的风筝，我的木偶，看着他不断加深对我的眷恋，按部就班地走到我想要的位置，而我假面逢迎，心冷依旧。他努力攀爬悬崖只为了摘我想要的花，我却在他踏上第一步的那刻起转身离去，知晓他的信念和专心必定不会发现真相，真是厌倦了这样的游戏。
下城区的小朋友们收紧了口风，不知道这是不是欺骗常骏的报应，我现在居然连小孩子都忽悠不了了。贩毒利益链上的人一下子夹起尾巴做人，线索全部断了，我疑心周围有人发现了我的企图，但所有人表现得一切正常，抓不到马脚我只能望洋兴叹。
再次探望徐依时，护理员给了我一封来自冯越泽的信，我坐在徐依床前拆开来看。
杜若：
徐依还是没有清醒，为此我感到非常难过。请你一定保重身体，她需要你。我一周会过来一到两次，护理方面的事情你无需操心，我一直悉心留意。
李尚儒让我转告你两件事情。
倪芙雨封锁了你所有正常的就业渠道，对此李尚儒无能为力。我猜你也不是那种安分的人，但如果你有任何困难可以通知我们，我们会尽可能提供帮助。
还有，周宏迹知道了这件事，他让你务必给他打个电话，应该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号码是036-339-784-511。
袁逸和阿杰都没有消息，你离开之后李尚儒马上招了新员工，我也搬到别处与他人合住。说实在的，现在我们办公室的工作比以前要稳定和效率。有时候我会产生错觉，觉得他们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一扭头看到的却是三张陌生的脸。风卷残云，物是人非。
不管怎样，由衷希望你坚强地挺过这段时间，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祝好运！
冯越泽留
倪芙雨疯了吗！简直不敢信，从头到尾分明是他俩惹出来的麻烦，居然把气撒在我头上？我越来越能体会袁逸从前的感受了，我要是有这么令人发指的青梅竹马早就收拾行李跑到天涯海角去了。偏偏人类就星城这么丁点儿大的根据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加上他们两家的亲密关系，袁逸跑不掉躲不开，难怪整天冷着脸装酷。难道大小姐找不到男人便以为是我教唆了他？天呐……我长长地叹了口气，认识他俩是我一辈子的荣幸，是我倒了血霉……
不过她这么做实际上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冯越泽还是挺聪明的。比起这个，第二条内容更加令我感兴趣。我一直对酒会上周宏迹的那番话摇摆不定，他这个节骨眼上找我，或许当初真的不是随口一说。我记下了号码，把信件塞进包里，下楼找到医院的公用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终于被接起来了，周宏迹低沉又无精打采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好，我是周宏迹。”
“嗯？怎么是本人，正确的流程不应该是我和你的秘书苦苦纠缠一番才接到你的内线去吗？”我用开玩笑的口气轻松地说。
“你是？”他没听出我的声音。
“我是杜若，你给李尚儒留了号码。”
“哦，是你啊，不好意思，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一样。”从声音听他明显精神一振，“是我找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通知我？”
“对不起，我以为……”
他没让我说完：“好了，我是真把你当朋友。她干的好事我也知道了，但是我一向不管事，没有办法帮你疏通关系。”
“没关系，我明白的。”
“不不，实际上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我觉得自己作为周家的人很没面子，一个野路子的毛丫头竟然比我有影响力，你懂吗？”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我讨厌总找借口和说对不起的人，尤其是男人。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他明显有后话，我安抚他说：“我很钦佩你在富足的环境中依然选择自由的道路，倪芙雨的做法那么荒唐，恐怕他们虽然不得不执行，暗地里笑掉了大牙吧。”
他沉默了几秒，问起我的情况来：“那你现在做什么维持开支呢？”
我没打算撒谎：“最近在追查贩毒的事情，暂时还没有收入，也没有突破性的进展。”
周宏迹一愣，我猜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贩毒？你在哪里啊？不行，这太危险了！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线索，我自知轻重！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承担点风险怎么可能获得高收益？何况倪芙雨已经把正常途径全封死了，我不可能看着徐依饿死吧？”
“这样吧，我找我哥哥说一下，给你在我们这儿提供份工作如何？”
我勾起嘴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徐依的住院费用很高，我没有能力拿这么高的薪水。”
“没事，我们家穷得只剩钱了。当然，如果你不乐意，我可以和院方商量下适当减免一些费用，再延长你的工作时间，这总行了吧？”
我十分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周宏迹听上去也很开心：“你留个号码吧，等确定下来我就通知你。”
“我现在住在非法群租屋里，没有电话。”
“那你周五下午直接过来吧，带上你的行李，我会通知前台的。你知道周氏的地址吗？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让下属来接你。”
“我自己过来就行了，我住的地方陌生人靠近会有点麻烦，我不想引起冲突。”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记住！不要再查贩毒的事情了，如果你想要这笔钱，我可以安排你和警方详细沟通。”
“好的，谢谢你，周五见。”我满意地挂了电话。
冯越泽的祝愿太有效了，他一说我的好运就来了。就像我愁云满面满腹绝望地走在苍凉无人的街道上，突然发现前方有一支开满红色花朵的枝桠不守规矩地从肃穆高耸的围墙里弯了出来，馥郁芬芳。顾虑全部消失，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我高兴地立马回家收拾行李，跟房东大婶结了费用，又去小酒馆和酒保打好招呼，请他告诉大家两天后我就离开了。常大律师嘛……我要好好折磨一下他，之前害得我担惊受怕，这段时间又费尽心思地哄骗他，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周四傍晚他来接我吃饭，我特地换上一身青春可人的杏粉色衣裙下楼，这原本是徐依的衣服，现在特别符合我的心情。
大律师见到我露出难得的开怀笑容，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一遍暧昧地说：“让人眼前一亮啊，很少有人见到这样的你吧？”
“是的，这是徐依的衣服，没想到我穿起来也挺好看呢。”我天真又浪漫地微微一笑，不知道等下他知道真相之后还能不能保持好心情？趁现在赶紧高兴吧，我的常大律师，我是真的演够了！
今天他带我去的凑巧是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家餐厅。“既然已经那么熟了，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亲爱的。”他双手合十撑着脑袋，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吗？”
“为什么？”我心里的笑声更大了。
他开始说早就想好了的说辞：“你住的地方太小了，周围的人也乱，我真的不忍心。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合作，但贩毒的事情你已经有线索了，完全不需要再在这儿呆下去，出入下城区我可以接送你。你可以睡我的床，我保证不跟你抢。百利而无一害，你想一下，是这样吧？”
“嗯。”我点头，不看他，拿着叉子玩起盘子里的骨头和碎肉来。我感受得到对面灼灼的目光和紧绷的神经，甚至是加速的心跳，装模作样地发了会儿呆后我用鞋子的高跟抵住他的膝盖，挖了一小块蛋糕放进嘴里，无辜又甜蜜：“可是我已经找好新的住处了，这该怎么办呀？”
他意外又疑惑，似乎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什么意思？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跟我说？”
“以前的朋友帮我找了份工作，报酬很不错，毒品我不用再查下去了，可以离开这儿了。为什么皱着眉头？你不恭喜我吗？”
“谁？哪个朋友？能付得出五万，包养你都不用这个数吧。”
我不介意他话语难听，说实在的，他越是这样我越高兴：“周宏迹，周氏的次子。”
常骏脸色阴翳起来：“他喜欢你吧？”
“嗯。”我不假思索地说了谎，希望周宏迹现在不在打喷嚏，只有这么说才能彻底甩掉常骏的纠缠。
“所以你到底青睐谁？还是我跟他你都不喜欢，你只是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更好的？”他表面不动声色，我猜他心里一定气得发抖。
我没有避开他漂浮却凌厉的眼光：“答对了。”
“女人果然都一样！拜金、虚荣，登高踩低。”他眯起眼睛鄙夷道。
我不屑地撇撇嘴角，继续打击他：“如果形形色色的男人构成了一片森林，而我是栖息其中的一只鹰，若存在一个理由能让我干脆地舍弃他们所有，那只能是未来我将拥有无边无际的天空。常大律师，虽然我们的家乡相同，你不得不承认你不如我。我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陪伴一个无法平起平坐的人，我有自己的追求，努力去得到何错之有？”
“不是我不如你，是你看不起我。”
“没错，我就是看不起你，我厌恶像你一样粗暴、狡诈、动不动就喜欢威胁别人的人。”
他被戳到了痛处，狠狠一拍桌子惊了周围的服务生和顾客：“你明知道这是我改不掉的习惯！你就不是这样了？蛇蝎一样的女人！”
“看，我就说你不如我吧，起码我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我掩口而笑。
“结账！”他歪出半个身子扬手示意，恶狠狠冷冰冰的眼神活像一匹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祝你美梦成真！”
“谢谢，希望你保持‘一如既往’的清醒。”
他重重摔下几张钞票后愤然离去。服务员是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过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温柔地安抚她，仿佛刚才受到惊吓的是她一般，事实上我确实一丁点儿也没被吓到。常骏心甘情愿地一步步把自己变成了色厉内荏、一戳就破的纸老虎，愤怒归愤怒，他那么聪明，不会干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从他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就跟我是一条贼船上的海盗了，缄口不言才是最佳选择，说破了就是双输，谁也捞不到好处、脱不开关系。虽然报复了他一下很爽，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休眠的火山依然有爆发的可能。缺兵少将、山高水险，在制衡与角力下谁也无法轻易挪动一子，我唯能希望这家伙还剩点良心和爱意，别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4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