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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4章 ...

  •   之后几日过得平淡安稳,王翠翠和何晓倩未如传言来找我们的麻烦,反而客气异常礼遇有加,我一面受宠若惊一面暗下提防,这二人究竟是忌惮肃爷还是另有所图?白日里我都呆在花房之中,漫天的粉艳花海是不真实的美好,我却沉醉其中,这儿馨香柔暖、花团锦簇,任谁也不想回到外面那寒冷干燥的枯褐锈红的现实中去。玫瑰因药物长得极快,每天我都要处理掉几百朵凋谢的暗红残蕊,植上初生的幼苗。
      这些天风平浪静,小丫头说反正花长得那么快摘取一些也无妨,和朱赛男一起挑了含苞待放的粉白玫瑰,把枝叶锥刺剔净了盘成大大小小的花环,头顶、脖子和手腕上都挂着到处招摇显摆。这小妞戴了这么多玫瑰蔷薇也不觉得粉俗,她眼神明亮,人又天真烂漫,我叫她把长发披下来,倾泻而下的墨发衬得花朵更为鲜艳可人,这样的花朵却又远远不及人美。朱赛男陪着她去邻近几个圃园串门玩,听说那些大叔大婶们都被她惊艳得一愣,塞了她许多零食水果。可不是嘛,十六七岁芳华正茂,徐依本来就有一种别样的灵动,这么一打扮添了几分清新的柔美,再过几年我身边就要出一个洛洛仙人了!
      徐依折花之事很快传到王翠翠耳中,训了一顿后也就不了了之,她那么大的动静倒是在周围传开了,爱开玩笑的叔叔婶婶都喊她小仙女,徐依也不在意,如常高兴地和他们打招呼。小妞这么一折腾间接方便了我打探消息,别人一听说我是小仙女的姐姐戒心就放下了大半,连连称赞我有个可爱美丽又善良的妹妹,我心里哭笑不得,想不到也有借她光的一天,何况她这样的人岂是我培养得出的?
      我得知之前我们穿过的那片森林实际上是一个时空不稳区,里面最可怕的怪物就是会隐形的掠食者,它们凶狠残忍又极度聪明,简直被说成了魔鬼一般,所以猎人们情愿在荒原上寻找成群结队的怪物也不愿意进入那不知名的森林里碰运气。听说早些年连云端排出的先遣队都尽数折在了里头,现在的人只敢在外围砍伐树木,更不提深入其中打野味了,看来我们能平安又欢乐地走到这里真是不可思议,祖坟都冒了青烟。至于堡垒,普通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但是他们对于堡垒的态度都充满了嫌恶。在星城人的眼中,堡垒居民都是缩在乌龟壳里的疯子,世界已然伤痕累累濒临崩溃,竟然还痴心妄想将世界彻底净化一遍,死活都不肯转一转脑子。他们似乎对这个星球没有一点好感,也没有堡垒人对于过去五彩缤纷、光辉绚烂世界的追忆向往,并不想恢复原本生机勃勃的万物本色,一心期待着航天院里对于新星球的消息。除了在新城区上空的浮空城之外,边防区旁的发射场就是星城人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每当有飞船被发往太空,人们都会送上最真诚的祝愿,任何新消息都不会是坏消息,唯有通过不断的探索才能寻到一颗合适人类繁衍生存的新星球。
      我理解为何堡垒要隐瞒外面有人的事实了,他们的想法固然有一部分人支持,但是不可避免会被质疑,到时人才的流失是他们万万负担不起的。不管如何衡量斟酌,两边的云端的想法都是那么虚无缥缈,虽说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但他们一个主张留守,一个竭力迁徙,势必关系不好。关于堡垒云端不用土壤制造能源的原因,我姑且只能猜测是土质的不同,毕竟在这里问堡垒的事情实在太尴尬了,不敢深究生怕有心人会起疑注意。之前的猜测竟是事实,先祖确实只建了堡垒与星城两个聚集点,世上再无其他。我一直明白我不是运气好的人,从来不敢奢望上天,王叔说外面时空不稳,导航无法正常工作,所以我们连一个指南针都没带出来,万万没想到这回竟歪打正着,胡乱走都能走对方向。惋惜的是,大面积自然灾害以后,原本南北美洲的居民坚持留守没有到这块大陆来,偏偏那里的时空塌陷情况又是最糟糕的,先祖在刚察觉到不对劲时曾联系过南北美政府,自然丝毫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后来才知道那边恐怕不是水深火热——而早已成了人间地狱了。
      我心知既已来到星城,再想往事是白费心力,但我就是个必须要将线索一一理明的人,不思考就没有安全感。回忆从前的情景,我不知该说他们是幸还是不幸,堡垒给人们提供了充足的资源,碌碌无为也可安度一生,实际上为了未来努力的只有云端和他们招揽来的精英人才。星城的底层人民显然物质贫乏,五六天吃不到肉我已经嘴馋得难受,更别说一年都尝不到一回荤腥了,但大多认真工作,努力攒钱幻想着能让子女去新星球过好日子,在这方面极为坚韧执着。若是星城云端成功了,势必人人抢着要先上飞船;若是堡垒云端成功了……且不说顺便造福了星城,堡垒里混吃死的男男女女肯离开电子科技去过先祖们的生活吗?恐怕外面的青山绿水在他们眼里和全息影像无异,仅仅是放松排遣的方式,组个旅游团开开眼界后仍会回去享受虚浮糜烂的生活。我自嘲地舒了舒眉,我都在想些什么没边际的事啊!
      整日置身于花海之中感受浪漫,人也安静婉和了下来,傍晚洗澡时都能闻到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那是月季与蔷薇天然清新的草木气息,脑海中想着层层叠叠的红粉笑颜,更添一分骄傲欣喜。平静的生活也是这样的好,人若能不被金钱束缚来体会山高月小、细水长流,长此以往定会心旷神怡,乃至延年益寿。我不禁想到能源村里的养父养母,有王叔庇护,他们倒是没什么烦恼,老实踏实地工作着,琴瑟调和、举案齐眉,只是负了王叔的一番相思之情。
      不知不觉再有两日便能结工资了,想到能有钱进旧城区我也不如料想的高兴,反而更珍惜最后在花房里工作的时光。今天徐依乖乖的没有偷懒,我们四人一起把含苞待放的花朵整理到门口,今明两天把它们一支支地全部包装好,后天送上新城区来接的卡车便大功告成了。玫瑰皆用带金边的透明塑料纸包装着,红色的撒少许金粉,粉色和白色保持原有的娇羞与纯洁;较小的月季要带着叶子绑在长长的铁丝上,想来是要做精致的花边;徐依把蔷薇花编作个个手环,这真是好主意,既不抢新娘风头也能沾到喜气。
      晚上在屋子里看电视时王翠翠和何晓倩也喜气洋洋的,朱赛男瞥了她们一眼,压低声音骂着这两个不干活只拿钱的吸血鬼。等到八点潘理慧还没有回来,我便关心地问朱赛男,她说吃饭以后就没见到她了,我看了一眼整整齐齐叠放在床上的换洗衣物,担心她出事就问了王翠翠。
      “她呀!她是攀上高枝变凤凰喽!”王翠翠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兴奋地八卦道,“理慧真是好福气,旧城区的大户人家专门开了车来迎她回去,一家老小还带着两保镖,你没看到那场景真是可惜!红地毯从车门铺到她脚下,阔少爷当场跪下求婚,理慧答应以后一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呢!”王翠翠酸溜溜道,小眼睛朝着潘理慧的床铺骨溜一转,抱着手肘开始自言自语,“明天我就去招工,可以狠狠敲一笔!”
      “真没人情味!”徐依直直地瞪着王翠翠,我知道她看不惯人走茶凉的画面。
      王翠翠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这里忤逆于她,一愣后拦下想要帮着开骂的何晓倩,有些抱歉道:“是我太心急了,但这空缺的岗位总不能没人来顶替吧?”遂取出几根小木棍,郑重地说:“对了,明天又是交租子的日子了,这回我们抽签决定吧!抽到最短的去,来吧!”
      租子?我不解地望向朱赛男,她告诉我场地并非租用而来,但是在下城区每块地方都要向不同的势力缴纳保护费,以往都是王翠翠亲自去,不知为何这次要翻花样。
      说着王翠翠就握紧了四根长短不一的签子的末端:“这一次是交给黑水帮,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徐妹妹爽快!”
      黑水帮?!是巧合吗?我脊背一冷,徐依却根本不等她话说完,只当好玩地第一个选了看起来最长的签子抽了出来,听王翠翠说完后沮丧又无辜地看向我。我咬着嘴唇狠狠刮了她一眼,忍下想要打她一顿的冲动,随便抽了一根签子了事,我想也不用想,八成徐依就是那个倒霉鬼。朱赛男和何晓倩分了剩下两根签子,我们四人一比,果然是徐依的最短。这小妞小时候都没有被玩伴坑过吗?竟然连如此粗浅的把戏也能上当!
      “徐妹妹,这是保护费,合计两千块,你点点。”王翠翠热情地一咧嘴,把一个纸包塞到徐依手里说,“明天傍晚种植园大门口黑水帮的人会来,你替我交给他们就行!”说完就拉着何晓倩一起去洗澡了。
      “你个白痴!”我用钞票打了一下徐依的脑门,心里烦得要死,她就是看准了徐依是这种性子故意欺负我们。
      “你就别怪她了,不就是交个钱吗?这种小亏吃就吃了吧,大不了到时候我替她去!”朱赛男拍拍胸脯仗义而言。
      小亏?我冷笑不已,又不好表现出来,数了两遍钱后塞到了徐依枕头底下。我问道:“黑水帮是什么来头?”
      “我也不清楚,我记得黑水帮从不管种植园的啊?”朱赛男宠爱地摸摸徐依的脑袋,同样疑惑道。
      糟糕……王翠翠和黑水帮八成勾搭到一起了,安全起见,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摸着下巴低头沉思,我猜那些笨蛋强盗听到了些风声,又给了王翠翠点好处,为了确认是我们两个才要来这么一手。他们还想着要绑架勒索的事?如果是为了钱,他们只要还有点脑子就不会让王翠翠知道富家千金的假身份,倒是个好消息。好在再有一天半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躲过这一遭即可。
      我拉着徐依向朱赛男拜托道:“这次要麻烦阿姨了,你也知道徐依长得好看,我不想让她惹上什么麻烦。”
      “这种小忙不要客气!”她憨厚一笑。
      “为了不让王翠翠找茬,钱还是先放在徐依枕头底下,明天傍晚拜托你了!”
      第二天一早我如常在花圃里整理花束,王翠翠出门去招揽新人手了,估计晚上我们就能见到新的室友,我有些落寞地轻抚花朵,这些天逐渐习惯了花丛里那个安雅的身影,如今一日不见竟成永别。包扎好的花束被竖放在一个个半米长的泡沫塑料箱子里,中间有一层网状结构,把花插在里头便不会倒下去。何晓倩被打发来监督工作抽检质量,她从箱中随手捏起一支玫瑰轻晃两下,重复了几遍见底下的水囊没有一个掉下,才悻悻地撩起重帘钻了出去。
      正包装着,忽然余光里见许多大叔大婶急急忙忙地从白色大棚里冲了出去,连围裙布鞋都没来得及换下来,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跑出去拦下一个气急败坏的大娘问:“这是怎么了?”
      大娘忙撇开我拦着她的胳膊,愤愤瞪了我一眼,一边小跑一边回头喊:“小姑娘你也快去宿舍看看吧!掠食者来啦!”
      坏了!这节骨眼还能出这种事!那些掠食者不会爬屋顶吧?我焦急那被藏在房顶上的一家一当,也没回去叫徐依和朱赛男,自己飞快向宿舍的方向跑去,一路上的中年人竟然跑得并不比我慢,果然一涉及到钱大家都慌了神啊!真该死,方涧不是说它们只需要吃的吗?怎么突然跑到宿舍去了!应该来这里抢瓜果才是啊!
      跑到宿舍区时我累得小腿都软了,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看了看周围,见大家都一窝蜂地冲进房间里检查,这时没人注意外面的情况,便踩着垃圾桶望向我们房间的屋顶,看到那只布满灰土的珠宝箱安然无恙,心里一松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垃圾桶上。
      “姐姐!你坐在这里干吗?我们赶紧去房间里看看呀!”徐依跑得极快,远远把朱赛男甩在了后面,脸色微微发红,不过她身体素质比我好多了,大气都不喘一下,忙拉了半步都不想再走的我往宿舍里跑。
      我们房间的大门是被硬生生撞开的,门锁都掉在了地上,房间里一片狼藉,茶杯毛巾衣物床单零食遥控器掉的满地都是,潘理慧的枕头被尖物划了开来,落得一地羽毛似鸡飞狗跳。背包里的衣服和日用品都被倒了出来,徐依的洗衣液被踩爆了,白花花的浸湿了朱赛男的一件衬衣。方涧给的荷包因是我贴身带着,金钱方面倒是毫无损失。王翠翠晾出去的衣服也被撕碎了,只剩残破的布片挂在绳子上。我搬了凳子坐在桌边,毫无想法地看着这满地狼藉,听着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尖叫、怒吼和哭泣声,就知道家家户户皆是如此情景。
      “啊!掠食者真的来过了?!”朱赛男也到了,她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恩……”我拿没碎掉的杯子倒了杯茶,应了一声。
      她大步走向窗边,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幸好箱子没丢!哈哈那些怪物不会开箱子!”
      箱子……我抬眼望向那四个安然无恙的锁着的铁箱,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徐依!租子!租子还在不在?!”
      徐依大惊失色,两步蹬上了床掀掉枕头,脸色惨白地回过头:“没了!”
      我踩着凳子望去,不是我期望的一堆被撕烂的钞票,连信封带钱全凭空消失了。
      朱赛男原本就不和善的黑黝黝的脸庞此时显得更加恐怖了:“这下你们倒霉了,钱丢了王翠翠肯定是让你们自己赔出来的,两千块呢!你们拿到工资能凑出来多少?”
      这半个月的活算是白干了?我震怒地把最后一只完好的茶杯也扔出了窗外,它“砰”地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最多一千五,还不算我们两个的进城费。”我抱着手肘坐着,艴然不悦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本来算得好好的,进入旧城区交了一千块还能剩下五百,一时半会儿总饿不死。这下倒好!不仅进城之事泡汤,还得留在这里给王翠翠还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我就是想不通掠食者为什么要来宿舍里□□,简直毫无目的,钱也不一定是它们带走的,会不会是有人先到此一步搜刮了一遍?
      “姐姐,怎么办嘛……”徐依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愧疚又犹豫地晃着我的胳膊。
      “钱丢了不是你的问题。”这小妞就是心肠太好了,我安慰道,“我去找何晓倩,看看有没有其他方法补救,如果傍晚我还没回来你不许去见黑水帮,知道了吗?”
      “哦。”徐依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我转身出门,疾步往乱糟糟的黑市走去,刚才的话是我故意说给朱赛男听的,真要当苦力一年半载都攒不下钱来,不提王翠翠黑心抠门,等我们还清了债恐怕就一脚把我们踢开了。唯今之计当然是找方涧,看看他有没有法子能替我们瞒了其他人,好让我们溜之大吉。
      还未走到黑市我就在半路上撞到了方涧,这小子没看到我,正急匆匆地往种植园方向赶。我叫了声:“方小哥!”
      “哟,这不是杜美女嘛!我现在没空请你喝茶,改天,改天!”他抱歉地拱了拱手就要走。
      “我有急事找你啊!”我忙拉住他,“宿舍里进了掠食者,徐依的钱被偷走了,我们现在不仅去不了旧城区还欠了王翠翠一大笔钱!”
      “啊?它们不是抢了一大堆蔬菜吗?”方涧怔住了,讶异道,“好小子,敢情会调虎离山了!”他领我随便捡了个路边小摊坐下,兴奋地手舞足蹈:“我本来还想去看热闹的,原来是这样啊!那群孙子嫌你们都在大棚里不好抢,便翻乱了你们的住处扰乱视听,等人都气急败坏地赶回去调查损失的时候大摇大摆地掠夺一番!哈哈,真聪明,这下怕是连边防军都闹笑话了,跑龙套还进错了场子!”
      他知道我们的处境后,咬着根稻草皱眉道:“你们就真的只带出来一个玉镯子吗?要是再有一个就好办了。”
      我苦闷道:“真没有了。”
      “其实要溜也不难,我有办法能让你们安全进城,还不用花一分钱,但是王翠翠必定会看紧你们,种植园里没有我可信的朋友。”
      “小哥言下之意是只要我们能跑出种植园,你就能带我们走喽?”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今晚我们就能逃出来,还望小哥收留。”
      “咦?此话当真?”方涧吃惊地瞪大双眼,随即爽朗地开怀大笑。
      我微笑颔首,他也不疑,嘱咐我半夜到这里来,他会带着肃爷的保镖来接我们。
      吃了些点心我们便各奔东西,我慢悠悠地晃回种植园,一路心情甚是愉悦,待接近宿舍时才换回严肃沮丧的表情。王翠翠见到我果然破口大骂,说我和徐依简直是两个丧门星,玩坏了不少花朵不说,我们一来原本笨得要死的怪物都长了脑子,种植园损失惨重,如今还丢了这个区的保护费。她河东狮吼地撒泼,粗哑的嗓子即难听又震耳欲聋,不依不饶地反复说着道理生怕我们不负责任卷铺盖跑路。我悄悄给徐依递了个眼色,态度认真诚恳地向王翠翠表示我二人一定还完钱再离开,希望她能给我们一个职位,毕竟临时的工作明天就要截止了。她满腹狐疑,定在猜测我们答应得那么爽快的原因,口头上应允了,自然派了何晓倩寸步不离地监视我们,吃饭洗澡洗衣服都在一块儿。我觉得好笑,我杜若要带人走,难道普通人拦得住吗?这架势搞得我们像偷吃饭食的老鼠一样,稍不留神就跑掉了。
      睡觉前王翠翠给门窗都装了新锁,从里面锁死了,她把钥匙串起来挂在脖子上,如常喝了杯水才睡下,还不忘向我抛了个得意的眼神。我说了句“多此一举”,理都不想搭理她。徐依见我如此,聪明地抱着枕头窝进被子里去了,一会儿就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我假寐着等了近两个小时,确定其他三人都已熟睡,蹑手蹑脚地下床把徐依推醒。小丫头半睁着眼迷迷糊糊扭过头来,我示意她勿起身,这种铁架床稍有震动就会有连带反应,万一有人睡得浅很容易被震醒。摸黑从包里寻出致幻剂,踩了板凳对着三人分别狠狠喷了几下,这才喊徐依起来换衣服。
      “你去拿钥匙,上屋顶把箱子拿下来。”
      “哦!”她两下就爬上了王翠翠的床,将钥匙“咣当”一下扔到地上,下来时忽然缩了脚,回头坏笑着问我,“姐姐,有笔吗?”
      笔?我翻找着潘理慧没带走的东西,最终递给了她一支黑水笔,这小妞欢乐地在王翠翠脸上涂涂画画,下来又给何晓倩也添了几笔。我盯着何晓倩脸上歪歪扭扭的图案,掩嘴笑道:“这是什么呀?我怎么看不明白。”
      “怪兽!掠食者!”徐依咬着笔杆,不满意地改了几笔,“叫你们欺负人!”
      我无语地理着背包:“你快上去拿珠宝盒吧,方涧还在等我们呢。”随即踩了板凳从窗户跳到外面的地上,夜色寂寂,微风悄悄,守卫抱了个暖炉在小亭子里的椅子上缩成一团,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我戴上帽子半遮住雪白的脸庞,尽量使自己与黑夜融为一体,领着徐依渐渐走出了这里。
      要找到方涧,紧赶慢赶也需要半个小时的脚程。灰色的月光照在下城区破败简陋的屋子上显得阴森恐怖,逼仄狭窄的过道宛如吐着毒信子的长蛇,又似噩梦中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迷宫,每一个看不清的黑暗拐角中仿佛都躲藏了凶恶的猛兽。房子因热胀冷缩偶尔发出的古怪声响每次都能轻松地把我们吓到,徐依因一直在想方涧所说的吃小孩的杀人魔,神经一路紧绷。血色的天空让我们更加不舒服,白天看这里还好,一到夜里就变得压抑阴晦,此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默默忍耐着。我们在小路里绕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拐到了白日里大路上和方涧喝茶的小铺,方涧裹得像个大灰熊似的无赖地坐在长条凳上用手指无聊地敲着破木桌,身后一左一右矗立着两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他点了点头,二话不说把我们送到一家旅店内,自己没有走,和两个保镖另开了个房间凑合着睡了,说是明天一早李老板会过来接我们。这一天闹腾下来我本就累极了,加上半夜爬起来赶路,此时困倦得倒头就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徐依已经梳洗好了,这小丫头精力出奇的旺盛,从没见过她午睡不说,昨儿只休息了四五个小时现在竟精神百倍地活蹦乱跳着,眼下半抹黛青未现。对着镜子大略整理了一番后,我和徐依下楼找方涧吃早饭,此刻他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发福肥头大耳的胖子,看到我俩眼中一惊,用那种商人特有的笑容打了招呼。方涧为我们互相引荐,这胖子李德启是专替肃爷贩卖人口的管事之一,此次进城是为了卖掉一批训练好的娇媚女奴。他只需要我和徐依为他的生意拍几张海报,就愿意免费送我们进城。我想起半个月前在肃爷庭院中见到的那七八个瘦弱瑟缩的少女,心中感慨不已,不管这批人是不是她们,要接受的命运都是相同的——时间早晚而已。如此情景似曾相识,我虽同情心里另一个声音却说不得悲悯,且不提命运多舛,最终的审判是那样的不可逃避、无力抗拒,无论弃孤还是女奴,无论堡垒还是星城,不得善终是对有志者一生奋力挣扎的最大嘲讽。
      李德启客客气气地把我们请到了大路上,路边停着一架半旧不新的马车,我很诧异在下城区能见到它,这可是招摇奢侈又没多大用的代步工具,毕竟人们若是得到了一匹马,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会提议吃了它,哪能好吃好喝地养在家里等有朝一日被用来拉客人呢?徐依觉得它新奇好玩,高兴地从里到外看了一遍,这儿摸摸那儿碰碰的,还被李德启称赞“天真无邪、清新动人”。很快我就知道这架车不是用马拉动的了——李德启坐在车前马夫的位置,凶悍地用鞭子抽打六个正窃窃私语的男□□隶,他们一挨打就老实了下来,代替了骏马扛着套索一溜儿小跑起来。我看他翻脸变色的速度掩口一笑,下城区的胖子当真都不好欺负,各自有各自的本事,从王翠翠到他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我们似金贵易碎的琉璃花瓶一样被小心地安置在马车里,靠背上甚至还放了几个软垫子,就怕我们磕着碰着。人力车比走路快得多,我一直闭目养神,徐依则撩起车窗的帘子张望窗外的风景。不一会儿我感觉车停了下来,李德启探头进来告诉我们到旧城区的入口了,需要我们下车,方便看门的检查。徐依不理李德启殷勤伸出的手臂直接跳下了车,灵动的双眼张大了望向车后:“姐姐,你快下来看,她们居然被关在笼子里!”
      我扶着李老板的胳膊优雅小心地踩了矮凳下来,神色如常淡淡地打量囚车。不算大的木笼子里关了八个穿着单薄暴露的绝妙女子,肌肤雪白,应该是涂了不少脂粉,精致的妆容掩盖了她们的实际年龄,笼子从顶端到车轮覆盖了一层朦胧的鹅黄色薄纱,远远看过去不能一探究竟却更显诱惑,纱巾自然不能挡风,她们虽彼此靠近取暖但依然冷得不时颤抖。
      阻隔旧城区与下城区的围墙甚是高大,类似于电影中的古代城墙,架起云梯才有可能偷翻进去——当然你也得会轻功才不至于刚跳下便摔死。一身皮装腰间插着警棍和□□守门人拿着一张通缉令逐个比对我们的脸庞,又谨慎地进马车里看了看,才放我们进门。李德启一共被收了一万两千五百块,他似乎一点都不心疼,保持着一副贪到了小便宜的窃喜模样,高高兴兴地赶着马车,带着浩浩荡荡的二十四个人进城。
      徐依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看着旧城区的街边情景,不一会儿就扫兴地嘟囔道:“也就这样,我还以为有多好呢,真无聊!”
      我淡淡地看着窗外掠过的一排排整齐的灰色楼宇:“是你自己期望太高,怪不了别人,再说了这总比下城区强吧?起码干净多了,希望治安也能不错。”
      旧城区的马路十分宽阔,但私家车很少,偶尔有几部极长的圆头公交车慢吞吞地开过,也许现在是上班的时间,只看见寥寥几人行色匆匆,街上空空荡荡的,我们这般招摇过市也没引来多少惊奇的目光。这里和早年的大城市一样,底楼沿街开满了各色商铺,漆得五颜六色的房子排列整齐有序,这些四五层的房屋多半是公寓,高出一大截的写字楼穿插其中,大门口多半站着身材魁梧的保安,因闲来无事站着抽烟、交谈偷懒。期间我们一共被巡警拦下了三次,都是要求我们下车检查,看了李德启手中的进门收据才充满不信任地放我们离开,似乎是担心随行的凶悍保镖会给他们惹麻烦。他们越是查得严我便越是放心,看来这里非常安全。
      到达酒店后我们如约为李德启拍了几组照片,忙忙碌碌一直拖到晚上才放我们离开。我舒心一笑,抬头望着褐褐深红的广阔夜空,未来终于是安稳而自由的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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