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巢》补考小能手

3、第三章

　　谢家泽能够忍受哥哥不陪自己玩游戏，不陪自己玩玩具，不陪自己说话，可是他已经不能容忍哥哥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虽然他之前已经凭着聪明的小脑袋瓜知道了哥哥在上学，可是他没有想到哥哥会因为这个离他而去。
　　所以当谢家光背着米奇图案的小书包踏出家门却没有一点带他一起去的意思的时候，他又奔溃了。他一下子跑上前去抓住哥哥的衣角，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沉默。
　　谢家光揉揉谢家泽终于养得有光泽一点了的头发，说：“阿泽乖，哥哥去上学，阿泽在家里等哥哥。”
　　谢家泽还是拉着谢家光不放，牙齿咬着下嘴唇，眼睛里面泛着泪花，很是可怜。
　　谢妈妈看了看表，将肩上有点往下溜的包向上提了提，轻轻对谢家泽说：“那阿泽跟妈妈一起去送哥哥上学好不好？”
　　谢家泽点点头：“好。”
　　谢妈妈露出微笑。孩子之间的感情总是很容易就能建立起来，不论之前多敌对，打了架吵了架，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不可开交，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再呆一会儿，他们总是能莫名地就和好。小孩子的世界观尚且在筑基之中，他们的感受是如此相同，却又如此无暇，成人无论有多正义，也比不上小孩子的天真。而且，他们信彼此，胜过信任何大人。
　　谢妈妈左手牵着谢家光，右手牵着谢家泽，谢爸爸在前面领着路，腰间别着的钥匙“稀稀疏疏”地想着。旁边路过的邻居见了他们也微笑，羡慕他们一家人的同时又是那么开心。这一个场景从后来重复了很多年，再后来无论是谢家泽还是谢家光都已经不需要人接送的，或者已经没人接送了，但是他们总是记得这一个场景，不约而同地，默契地都不向对方提起。
　　一路上谢家泽都没有主动跟哥哥说话，车子里只有谢妈妈时不时地问句：“阿光你作业带了么？”“阿光你要好好认真听讲知道么？”“阿光你要听老师的话知道么？”“阿光能给弟弟做好榜样么？”谢家光对此回以不耐烦的，漫不经心的“知道了”“哦”“嗯”。
　　在此期间，谢家泽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今天外面罕见地下了雪，外面一片白茫茫的，而车玻璃窗上也是一片白茫茫的。
　　谢家光觉得很可惜，他本来应该跟弟弟一起玩雪的，可是他要上学。如果是上个学期，他一定会觉得开学下雪真的太好了，可以到学校来跟同学们一起玩了，可是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他有弟弟了。他没有发觉，他的世界已经开始围绕着弟弟打转了。
　　谢妈妈对谢家泽说：“哥哥要去上学了，阿泽在车里等一等哦，等一下妈妈送完哥哥就回来带阿泽回家好不好？”
　　谢家泽低着头，说：“好。”
　　谢妈妈笑了笑，打开车门，拉着谢家光走下了车。
　　冷风从车外面吹进来，谢家泽一阵哆嗦，抬起头看向打开的车门，于是他看见自己的哥哥笑着对自己挥了挥手，道别：“阿泽，哥哥走了。”
　　然后门就被关上了。
　　谢爸爸双手搁在方向盘上，隔着朦胧的车窗看着车外头的母子手牵着手走远。他回过头想对谢家泽说些什么，却看见他费尽地擦着窗玻璃上的白雾，睁大了懵懂的眼睛，吃力地向外头看着。
　　“阿泽……”谢爸爸舔舔唇，喊道。
　　谢家泽却不理会谢爸爸，忽然一下就打开了车门，跳了下去。
　　第二波冷风让谢爸爸有点猝不及防，眼睛被吹得凉得发痛，只好闭上。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没来得及关车门的谢家泽摔倒在车门外，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脑袋却不小心撞在车门上发出“咚”的声音。
　　谢爸爸心里一惊，急忙也打开车门下了车，从车后绕了到了谢家泽打开的那个车门处，而这个时候谢家泽已经跑远了。
　　谢家泽小小的身影在一群小学生里面矮了一截，特别明显，谢爸爸跟着他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阿泽！回来！”
　　谢家泽这个时候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看得见那个背着米奇书包的身影。他在雪地里一步一滑地追过去，喊着：“哥哥！哥哥！”
　　边上有人看着这一系列你追我赶看得兴致盎然，有不懂事的小男孩大笑起来，学着谢家泽叫：“哥哥！哥哥！哈哈！”
　　谢家光终于被乱七八糟的哥哥声扰得心烦意乱，他转过头看见追过来的谢家泽，也看见了学着他叫“哥哥”的顽皮小男生。
　　谢家光放开谢妈妈的手就跑过去护住了弟弟，一弯腰拾起一把雪，他喘息着以自己能尽的最大力气把雪压扁成一块冰球，然后用他剩余的最大的力气瞄准那个顽皮的男生，向他扔了过去。
　　顽皮男生看见了赶快跑开，却已经来不及了，冰球打在他的羽绒服上，发出闷闷的“砰”声。他生气地转过了头跑过来想向谢家光算账，却看见谢爸爸谢妈妈都站在了他的身后，仿佛一道他怎么也无法穿透的防御围墙。他悻悻作罢，指着谢家光用他们那边的方言骂道：“你给我等着！”接着就立马跑走了。
　　谢家光对着顽皮男生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就问谢家泽：“阿泽怎么跑过来了？不是让你乖乖在家里等哥哥的么？”
　　谢家泽红着鼻子，哭丧着脸不敢说话，一只小手狠狠地揪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头，好像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正在反省深思。
　　谢爸爸蹲下身掸了掸谢家泽的裤子，谢家光才发现弟弟刚才为了追上他，努力迈着没比积雪高多少的两条腿，裤子鞋子都被雪染湿了。
　　谢家光顿时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他巴巴地望着谢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妈妈对谢家泽也有点心疼，正想松口说要不先一起报到完再说，却看见谢爸爸皱起了眉，把谢家泽一扛就扛在了肩上。
　　刚才还万分乖巧地谢家泽似乎知道了自己没办法跟哥哥一起了，顿时哭闹起来，口里一直叫着“哥哥”，却被谢爸爸打了一下屁股。谢家泽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呜咽着不敢再出声。
　　“阿泽！”谢家光叫了一声。
　　谢爸爸回过头无奈地说：“爸爸又不会把你弟弟怎么样。”
　　谢家光闻言却只是一脸坚定不移的“就算你是我爸爸但是如果你欺负了我弟弟我还是会打你屁股”的表情，惹得谢爸爸哭笑不得。
　　谢妈妈拉了拉谢家光，说：“爸爸会把弟弟带回去的，阿光快，要去报到了。”
　　谢家光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直到看着谢爸爸扛着还在“哥哥”“哥哥”叫着的谢家泽进了车子，才绷着小脸不情不愿地跟着妈妈去报到。
　　等我长大了，看你们还敢把我弟弟带走！他默默想。

　　第一天报道并没有什么多的事情可以做，无非领领书，听老师校长分别废话了一番，午饭时间还没到，谢家光就可以回家了。
　　谢家爸爸推崇“钢铁”式的教育，推崇男孩子不能娇生惯养的理念，虽然这一理念已经被温柔地谢妈妈给毁了，但在谢爸爸的坚持下，谢家光还是被要求放学自己回家。原本谢爸爸也要求谢家光自己上学的，但谢妈妈列举了十大条睡眠对孩子的重要性，终于让谢爸爸妥协了。
　　放学了，谢家光以鄙视的目光瞧着周围同学奔向早已等在外头的爸爸或妈妈或爷爷或奶奶或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即使心里不是很舒服但还是表现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嘴里左一个“嘁”，右一个“啧”，仰着一张高傲得小脸就向家里走去。
　　待他踮着脚，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打开了家里的门时，他因为一个人回家有些紧绷的脸才舒缓下来。
　　“阿泽！”他打开门鞋子都没换就大喊了一声。
　　屋里有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的声音，但并没有人回应他。在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叫一声的时候，里头传来一“砰”的重物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光脚跑步的“咚咚”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的跟前。
　　谢家光看着眼前两眼放光的弟弟，弯着眼睛笑了。他说：“阿泽你是讨饭的么？”
　　谢家泽低头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衣服上一大片果汁污渍，橙色里头还有一点一点不小心沾上的黑褐色脏东西。他的表情变得很委屈，道：“我……不是故意的……”
　　谢家光问：“爸爸妈妈呢？”
　　谢家泽犹豫了一下，别别扭扭地摇摇头。
　　谢家光放下书包，一把拉住弟弟的黏黏的小手，跑到电话机前面给谢妈妈的办公室打了过去。
　　“喂，你好？”
　　“妈妈！”
　　“阿光？怎么了？妈妈这里还在工作，你稍微等一下，妈妈晚一点回来。你下午不上学吧？”
　　“嗯。”
　　“那你先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啊？妈妈就回来。”
　　说着谢妈妈就想把电话挂了，谢家光喊住了：“妈妈，阿泽衣服脏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谢妈妈终于想起，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小男孩了。
　　“嗯，阿光你是哥哥，帮弟弟换一下衣服，等妈妈回来啊。”
　　“知道了知道了。”
　　“要乖啊，不要自己跑出去。”
　　“哦。”
　　……
　　谢家光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眼弟弟，意识到了自己责任重大。
　　他对弟弟说：“把衣服脱了。”
　　谢家泽眨了眨眼，乖乖地就把衣服脱了下来，本来因为干涸了的果汁黏在肚子上的衣服撕下来一声“刺啦”的声音，谢家泽稍微一顿，然后接着动作，脱下来后衣服不敢乱扔，拿在手上，大大的眼睛看着谢家光。
　　谢家光跑进自己房间，从衣柜里扯出一件自己最喜欢的就想给弟弟套上。然而自己穿衣服容易，帮别人穿衣服却不是那么简单地。
　　“抬起手！”谢家泽乖乖抬起手，但却没有对准袖子的洞口，从领子处钻了出去。
　　“笨死了！手放回去！”谢家泽闻言又乖乖将手放了下去，将领子口拉到了腋下，另一边却紧紧勒着谢家泽的脖子，像穿着西藏藏袍一般，看起来好不难受。
　　写两个孩子一个没有帮别人穿衣服的经验，一个没有别人帮着穿衣服的经验，折腾了半天，衣服没有换好，反倒时不时传来线条崩断的声音，似乎就要被扯坏了。
　　谢家光气馁地坐在了沙发上，谢家泽也被没有耐心的哥哥给吓得不敢说话，滑稽地保持着衣服乱七八糟的样子一动不动。
　　谢家光看着弟弟说：“你……你这么大了该自己穿衣服了，快点，自己穿上去。”
　　谢家泽点了点头，低着头不敢看哥哥，自己把衣服脱下来又套上去，不过十来秒，就把衣服穿好了，扯着袖子怯怯地站在原地看着沮丧又震惊的哥哥。
　　谢家光心里的挫败感快要把自己淹没了。这弟弟就不能骄纵一点不讲道理一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