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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吾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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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若还想问为什么我们能听到他们谈话,而这边动静如此之大那边却未察觉,这个嘛,是程懿特别的秘术,郡主是桓兆的人,我并不予以透露。”
官暝赐听罢,笑问,“那么西陵侯让我一外邦人知道如此重大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俞厢笑着,“如果说,我看郡主顺眼呢?郡主会信么?”
官暝赐很配合地摇了摇头。继而俞厢轻笑,“即使如此,郡主也不必知道了。”
官暝赐并不在意,而是狐疑道,“那刚刚那名女子是怎么回事?”
俞厢佯装无奈叹了一口气,遂笑说,“我觉得一个人偷听特别的寂寞,于是便叫暗卫绑了一个女人来,谁知郡主你来了,于是她的存在便没有意义了。”
官暝赐眯着眸子,遂也笑了起来,可这笑容浮在她的面上,飘渺而不真实,接着便见从那处木房中走出一桃色衫子的女子,姿态姽婳却略显狼狈,笑着,“小姐?”
官暝赐听罢,喜道,“柏松!”须臾便有另一碧色衫子少女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小姐可是忘了我?”
官暝赐抿唇一笑,“当然不会忘,夭桃你擅自抱我毁我形象的事我还没追究呢!”
柏松瞥了一眼俞厢,对他的出现并无什么惊异。夭桃却是笑睨着俞厢,“西陵侯,我们就先走了,不再打扰!”
俞厢只是意味深长地举目笑望官暝赐,“郡主,我期待与郡主的下一次见面。”
官暝赐摆了摆手,回以微笑,随着夭桃和柏松一路走了。
夭桃身上不免挂了彩,柏松倒是没什么大碍,她们此时正想着赶紧赶回去,若是被江涣发觉了,免不了一场冷嘲热讽。
拐过了七八条巷子,却见没什么人来往,走到一半时,夭桃猛然愣在原地。
官暝赐心下一惊,“怎么了?”夭桃咬着唇说,“先前跟踪的人有两拨人,如今,我们只甩掉了一拨,而另一拨...”柏松也喟叹,“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夭桃你带小姐先走。”
忽觉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似直直踩在官暝赐的心上,带动着她的脉搏,牵引着她的十指,她尽量镇定下来,大不了就是一死,虽然很痛,但痛过之后就没有了。
继而,她深吸一口气,思罢,这才缓缓转过身,笑颜淡淡,皂色的袍子宽松而无香。
接着,她面上的笑容活生生地僵住,几欲跌坐下来,这才卯足了劲怒吼道,“夭桃柏松!你们敢骗本姑娘!”
夭桃柏松脸上的惶然神情速速褪去,都捧腹大笑,“哈哈哈!小姐你也太好骗了!”
“我们其实早就知道这第二拨跟踪我们的人啊,是方燕兄弟!”
果不其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人身着绀紫色华服,相貌不凡,正是江涣手下的方燕。
方燕有些无奈地举步在三个丫鬟模样的妙龄女子身后,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想辩解什么,却见前面三人似未发觉,仍是笑语盈盈。
官暝赐目色一转,恍然回首,笑着,“倒是忘了方燕公子也在后边。”
方燕压下心头窘意,不禁还是有些腹诽这郡主的有意为之,便问道,“郡主不好奇为何在下会跟踪你们?”
夭桃哂笑一声,啼笑皆非地看着他,“方公子也是个明白人,凡是脑袋清醒的都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三人了。”
方燕蹙眉,“郡主不怀疑其他?”官暝赐踱步而至,笑着,“那么,方公子认为,本郡主该如何怀疑其他?”方燕讷讷地看着她,未有一言以复。
官暝赐接着便朗声笑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方公子虽不是本郡主的人,可方公子生的光明磊落,本郡主信你。”
方燕抿唇,这才快了步伐,不再询问其他。接着,他几个云步,提早回了宫殿。
待他走远以后,柏松这才打趣地说,“这人难道还能从相貌上分辨善恶?小姐收纳人心的方法真是百出不穷啊。”
官暝赐含笑用食指轻戳着她的面颊,“好个机灵的丫头,知道你小姐缺人手了。”
她微微顿了一下,这才正色说,“这边风云不定,这些日子,我们要多加小心。”
她怅然许久,才低声询问,“夭桃,叫你去打探熙眠符的下落,可是有结果了?”
夭桃面有难色,这才缓缓摆首,官暝赐见此,也无责怪,若是这东西这么好找,那么天下就真该乱套了。
这些天的锁,一环扣一环,看似杂乱无章,却被她慢慢理清了头绪。
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在这个名为天下的局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少了哪怕一人,也不会平衡。
不出所料,萧贵妃三日之后便请江涣入宫,因传信的人并未提到郡主,所以江涣便领着官暝赐以及夭桃柏松以贴身婢女的身份去了。
程懿的雕栏画栋更具秀美之气,连廊檐斗转都要绘上诗情画意,每过一阁便可见苏绣上染着山水佳画,题着矫若惊龙的墨迹。
这里的每一角都照应着那贵妃淡然的眉眼,唯有她那般的女子才能如此别具匠心,泡桐似大片的雪花浸上淡紫色,大肆洒落满眼的落英,沉沉浮浮,随风盎然。
大理石的几案上摆着瓜果缤纷,搀着淡紫色的落英,柔和而平静。
女子的素白色长裙逶迤于地,她鬓间贴有象牙白珠钿,正斜倚在案上,懒洋洋地洒着如颗颗红玉的鱼食,鱼食落于水面,几个兜转兜转便有锦鲤前来。
“贵妃娘娘。”
一干婢女跪下,声音惊走了锦鲤,在碧色江水漾出鱼鳞般的浪纹。贵妃并不介意,而是转首,轻声说,“起来吧。”
江涣并未前来,而是在大殿内,为避嫌而不出入贵妃寝宫。却没料想到二殿下俞甄也在,俞甄便笑着拽着江涣畅谈。
贵妃抿了抿唇,“其实今日只是本宫无聊,宫里的婢女太过无味,便想起还有你们,叫你们来找点乐子,打发时间。至于江涣公子,自有二殿下接待。”
夭桃眼中划过不悦,敢情把她们当什么了,想找乐子时的玩物么?柏松也明白,扯了扯夭桃的袖子,缓缓对她摇了摇头。
其实日光晒人觉暖,贵妃后头搭了个帐子,鲛绡缓缓拂面,似漾起一方山中云岫。
她徐徐拔出发髻上的璞玉簪子,将簪子的尖端对向一干婢女,又缓缓移开,最后,指定一位女子,“你,陪本宫说说话罢。”
那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官暝赐。官暝赐没有半分踌躇,而是裣衽出列,贵妃抬眸静静看着她,“不必拘礼,坐下罢。”
她便坐在一红木雕花的矮墩上,神情不卑不亢,贵妃注视着她良久,她也不为所动。以前官易就是这样训练她,与各种不同的人对视,要学会心若止水,不将情绪透露于言表。
当初她还对父亲的这般举动感到不解,如今想来,真是令人唏嘘。
贵妃似满意般垂眸,“不错,胆识可以。”官暝赐也笑着,“贵妃人很和善,奴婢便也不害怕。”
贵妃挑起眉尖,似听了什么笑话,淡问,“你从哪儿看出本宫和善了?”
官暝赐垂眸浅笑,“奴婢斗胆,一路走来贵妃的后院打点的极为精妙,连壁画上都有各种诗词,令人不禁吟咏叹息。而所绘的山水磅礴大气,可见贵妃心性平和。贵妃穿戴素雅,简洁而不失雍华,令人颇感亲切。”
贵妃眯起凤眸,未有一丝笑意,而是说,“好一张巧嘴。便真是讨本宫喜欢。”
接着,她缓缓起身,仪态秀美,不过是十六七岁女儿的碧玉年华,令人叹为观止,她对着其余一干人道,“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她要谈谈心,不喜外人打扰。”
夭桃这才抬眸,与官暝赐对望,见官暝赐并无什么反应,心下不甘,却也被柏松给扯着袖子出去了,柏松瞪了她一眼,眼中平静无波。
待众人退去后,贵妃才转首与官暝赐淡然说道,“这里无人,你我便不必受礼仪束缚,我本名萧楠,父母在时一般叫我阿楠,你也可以这般叫我,你呢,你叫什么?”
官暝赐不免有些惊讶,但很快地展颜一笑,“唤我阿赐即可。”
萧楠颔首,低垂着眼睑,“我之所以支走她们,是要你随我去一个地方。”
官暝赐也笑着颔首,便看见萧楠绕过拱桥,过后便是一片落差有致的竹林,风扬起,便听簌簌之音拂过,似荡起一湾璞玉色的镜水。竹竿上系着朱红色的锦带,锦带尾端缀着铜铃,便凭风相继泠泠如泉水般作响。
放眼望去,碧中点朱,和谐相映,萧楠闭眸,将鬓间的珠钿褪下,随意抛至一隅,此举令官暝赐眸中笑意略增。不出所料,萧楠散了发,回眸望她。
“宫中繁琐,事事锁人,唯有在此,才有安闲。”
官暝赐也朗声笑了出来,“阿楠好兴致,竟藏了这么一大片的竹林。”
萧楠颔首,她青丝笼在脚踝,似泼墨染成一面杭绸,如此,她眉眼愈加柔和,一袭白裙衣带飘飘,她随意拨弄了几下铜铃,便举步走进。
似青色的缎子纷扬渲染,绿意晕出微弱的浅光,便可见竹林深处有一木屋,木屋门前有墨笔点染,遒劲有力,看出字形是:献给吾妻。
竹林中凉意喜人,官暝赐有些好奇地问,“这是圣上为你搭建的么?”
萧楠的指尖缓缓拂过那行墨字,自己也念出声来,“献给吾妻。”继而她转首,淡淡地看着官暝赐,抿了抿唇,却不发一言。
官暝赐颦眉,便不再过问,萧楠轻轻推开了门,里边布局精巧,样样具有,窗棂为扇状,有稍许竹叶透过窗棂入屋,带进绿荫暖阳。
“好美。”官暝赐不禁感叹,眉眼带笑,她生怕唐突了这里与世无争的一切,而是坐在了床沿上,帷帐被雕着花鸟纹样的铜钩束着,并无香炉,却自有沁人心脾的味道。
“嗯,我很喜欢这里。”
萧楠再无既往的怠倦,神情也多了几分生气,但依旧是面无波澜,她抱膝而坐,仰首道,“这儿是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很为安静,没有宫里的嘈杂。”
官暝赐也笑了笑,“嗯,我父亲曾也想过要在竹林里搭建一木屋,可是因为事务繁忙,所以一直抽不出空来。”
萧楠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官暝赐垂眸,道,“我父亲,是一个木匠。他很爱我的母亲,此生只娶了我母亲一人,家中没有姊妹,我们的生活很幸福,虽然家中经济不是很宽裕,但是我很满足。每每到节假日父亲就会抽空带我和母亲去各地游玩,我很爱,很爱我的父亲。”
萧楠抬眸,定定注视着她,“嗯。真是令人羡慕呢。”
官暝赐仄歪着头,轻笑说,“那你呢?这个为你搭建木屋的主人应该对你很重要吧。”
萧楠颔首,神情如水般平静,“是。我们曾经互相倾慕,许下三生不负,定下三秋相顾,我还想过,要给他一个家。”
官暝赐双眸微敛,扬唇而笑,“那么,你还在执着么,萧楠?我是说...”
官暝赐俯身靠近萧楠,继而冷光映衬着她的眸子乍现,一把匕首抵上萧楠的颈部,官暝赐笑着,“你还要继续么?这万劫不复的局,你还要继续执着地布下去么?”
萧楠的长睫颤了颤,眼波淡然,静若止水,她接着不咸不淡地说,“你知道了。”
官暝赐颔首,她蹙眉,“你一女子,为何要趟这浑水?还是,你为了权力地位,什么都不要了?嗯?萧楠,我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