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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第六章
      这位七彩杂毛小太妹,楚辞刚刚认识她时,头发颜色确是七个颜色,人送七彩杂毛小太妹外号“彩虹妹”,不过在楚辞这里就是“彩虹姐”了。

      彩虹姐总是化着一脸浓妆。
      楚辞第一次正面直视这位脸上掉粉,大红唇,眼圈一周黑,还七彩杂毛的女孩,以为自己小时候看的故事书中的女妖精从书本里面跑出来了。

      可女妖精妆面再浓,再劣质,也能看出来那是张稚嫩的小女孩脸,顶多十四五岁了不起,还带着婴儿肥。楚辞心里想,彩虹姐最多大她两三岁,却高了她一个头不止,可见儿童时期的成长过程中没像楚辞一样总吃不饱饭。

      刚开始混进七彩杂毛小太妹这个混混团体时,楚辞和彩虹姐还不熟,楚辞最开始是谁带进来的,楚辞自己也记不清。
      后来七彩杂毛太妹的头发颜色逐渐褪色,洗一次掉一次色,到最后就和混混团体的老大那头顶颜色殊途同归。
      都成黄色的了。
      还是干枯的,一头没了生机快要枯死的杂草黄。

      七彩杂毛太妹变成了杂毛太妹,彩虹外号成了过往回忆。
      杂毛太妹和楚辞时常闲聊,当然两人也只会闲聊,毕竟她俩平均学历初中都没有,也不能指望这失学儿童和失学少女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
      就像楚辞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义,这个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个年龄想到的问题,楚辞很早就思考过了。

      她虽然读书少,见识窄,活得也就比街头的流浪狗好一点,可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开始上小学认字,能看书,开始被老师教写作文——我的梦想。

      八岁,二年级的楚辞小朋友,写的是我的梦想是赚很多钱,带着妈妈去住大房子,只有我和妈妈的大房子。
      然后,奇迹般的,小楚辞自我延伸到了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活在没有继父的房子里?为什么她周围的小朋友都不像她一样,总是挨打,也吃不饱饭?
      为什么原来她这样的才是少数,其他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都舍不得打他们?
      为什么,别人是那样带着笑容的走在阳光下?
      为什么……要活着?

      小学生楚辞思考的结论,如果活着是她这样,那活着这件事可真不是件好事。
      后来知道了死,被打怕了,楚辞就常常站在屋子的窗前,打开窗户探着脑袋,直愣愣的从五楼往下迷茫的看着。
      她想,如果死了就不用再挨打,也不会总是吃不饱饭,那不如……
      就死了吧。

      后来的楚辞想,这也是“人的劣根性”,本质和“利益得失”是一个道理。
      活得开心的人肯定不会想到死,只觉得活不够,要么感觉每天时间都不够用,要么无比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儿童楚辞每天活得都胆战心惊,过了今天就不敢想明天,生怕明天继父一不小心,就把她给打死了。

      “活着”这件事对儿童楚辞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从利益相关角度出发,自然“死”也许比“活”更好,因为能摆脱活着的苦。

      可最终楚辞没死成,虽然她很早就有了想死的心,也跃跃欲试的无数次想从窗户那里跳下去,但都止步于往下看这一步,她连腿都没爬上过窗台。
      没办法,她怕,她活得惊恐,痛苦的时候总比快乐多,可她依然不敢死。
      楚辞发现,她活得难受,可也没死的胆子。

      因此八岁时的楚辞,得出一个结论,活着就是受苦。
      后来,十二岁的楚辞捅了继父,仇视了母亲,成了个街头混混,价值观变成以暴力为荣。
      即使曾经她最痛恨的人就是那个家暴人渣继父,但她现在勒索小学生,跟着混混们以多欺少,揍那些学生的样子,也越来越和她那人渣继父没什么区别了。
      ...
      这时候楚辞和杂毛小太妹闲聊,二人兴许是聊无所聊,小太妹竟提出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

      “人活着究竟是为什么啊?”小太妹吐出个烟圈,别看她年龄不大,烟龄都有四五年了。

      楚辞隔着白茫茫一片烟雾,现在的她不觉得活着就是吃苦了,她体会到了暴力带来的甜头与心理上的满足,她现在倒是不觉得活着就是吃苦。
      只是也称不上活得开心。

      “活着能为什么,什么也不为呗。”童年楚辞难得语气感慨,顶着她那营养不良的大脑袋,画风突变,像是小小的身体里住了个沧桑的中年人。

      楚辞道:“我算是明白了,活着就是一个字‘活’,吃饱穿暖不死,和街头的一只狗追求的没什么不同。”

      杂毛小太妹吞云吐雾,隔着缭绕烟雾瞥了眼她这认的异姓无血缘小妹。
      “我咋觉得你这话说的毫无道理啊。”小太妹翻了个白眼,“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也觉得你这回答很不对。”

      楚辞觉得她这答案太对了,没想得到这样的反驳,她莫名其妙的反问道:“哪不对?那你觉得活着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吃饭不饿死吗?”

      杂毛简直恨铁不成钢:“妹妹啊,咱能有点追求吗?您这活着的追求也太低级了吧?你说什么街头的狗,可你是个人呀!”

      楚辞琢磨了下,更加愤怒了,她冷漠回道:“我活的也没比狗强多少。”

      杂毛小太妹知道楚辞的家庭环境,这地界就这么大,一条街之隔就是商业街,还有两座在那个年代看来,堪称高耸入云的写字楼。

      他们这片是个商业街背面延伸出的一条胡同巷子,是繁华商业街的背面。
      正面是全国人民对首都龙城的想象,车水马龙,香衣鬓影,男的穿西服女的踩高跟鞋,个个走路如赶集,每个人节奏都很快,精神面貌也一个个的都好似初升的朝阳,你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充斥着无数人理想与未来的地方。

      可惜就是首都也有贫民街,有光明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光明下的阴影。
      商业街背面的胡同巷子就是这个城市的阴暗面,在理想、希望、未来的另一面,这里是贫穷、麻木和挣扎的聚集地。
      有的人挣扎出去了,有的人还在挣扎。
      还有更多的人不挣扎了,只是不挣扎的人里有清醒的,也有沉溺的。

      清醒的人,麻木的看着,一日一日的看着自己在泥潭中越陷越深,直到有一天被连皮带骨的吞个干干净净。
      有的人连自己陷在了泥潭里都不知道,甚至还乐在其中,觉得自己将来是个做大事的。

      比如混混团体的黄毛老大,比如杂毛小太妹。
      杂毛小太妹琢磨了琢磨,简直耗尽了脑细胞,调集了她那有限的文化水平,对楚辞安慰道:“你虽然爹妈上不了台面,都不是个东西,但咱这兄弟姐妹们,有几个爹妈算是好东西,你也就是倒霉,摊上了个东西里面更不是东西的爹妈……”

      杂毛小太妹停了几秒,发觉这安慰的话不像安慰,说着说着像是往人心窝子上插刀。
      她闭了嘴,抽了一大口烟,在十二月的冷风中,憋出句文言文:“不过谁也别瞧不起你,都活在这一片,谁还五十步笑一百步?”

      楚辞对杂毛太妹的话没放心上,纯粹左耳进右耳出。她胳膊下面夹了本书,书名《邪气凛然》,讲的是个男人从小混混进化成大boss的故事。
      这书A4大小,一元硬币厚度,封面是个小白脸二次元男搂着个大胸长发二次元女,上色诡异的透着一股廉价味道,翻开这书,字体小的快赶上芝麻,每一页纸更是薄的还没头发丝厚。
      是个再也明显不过的盗版印刷小说。
      地摊上十元一本,能让人废寝忘食的看个大半个月,是消磨时间再好不过的利器。

      楚辞有十块钱也不会花在这上面,这是黄毛老大看完就传给下个小弟,还能看下去字的小弟就接手,看完再传阅下一个。
      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楚辞手上,楚辞也就随意翻了两页,她还真就有点看上瘾了。
      ...
      每年冬天楚辞都很不好过,穷人过冬可比过夏难多了。
      筒子楼在夏天,屋里热,走廊却还算阴凉,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且夏天的衣服总比冬天便宜,地摊上总能十来块钱就淘到一件。

      冬天就难了,屋里比外面还冷,空调楚辞打小就没见过,她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空调这东西。
      暖气,筒子楼每家每户到是有装,可一个季度几百块的取暖费,百分之八十的住户都不愿意交,供暖公司也就给这片直接停暖了。

      有余力的家庭就生炉子,穷的炉子都生不起的住户过冬,就靠最原始的办法,衣服裹厚点。可冬天还有一点,衣服比夏天的贵。

      楚辞即使从小连饭都吃不饱,可也是个会长个要吃饭的小孩。张盼睇卖.淫赚的钱,一百块九十九块都要被人渣丈夫拿去赌。
      剩下那一块钱,还是张盼睇死命藏起来或者抱在怀里在拳脚下保全的。
      这一块钱,通常能买五个大馒头,或者两包榨菜。将就将就,也够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吃饱。问题是人渣继父也会回家吃饭,他一个成年男人一顿就能吃三个馒头,至于老婆继女会不会饿死,吃什么,他要有这个良心,也不会逼迫张盼睇卖.淫了。

      楚辞的成长过程中,第一担心的事就是自己会被继父活活打死。第二担心的事,就是自己会饿死。
      惊恐和饥饿这两件事,几乎贯穿了她整个童年,从不缺席,也从不迟到。

      在这样的境况下,冬天穿什么,简直成了张盼睇每年十一月入冬都要发愁的事情。
      张盼睇没钱给女儿买棉袄穿,她娘俩吃饭的钱都要从牙缝里挤出来。就算是地摊货,冬天一件棉袄也要三四十,够她娘俩吃一个月了。

      后来张盼睇把这发愁的事情给常来光顾的熟客说了,还是那人可怜这母女俩,下次来了带来自己女儿不穿的棉袄,才让楚辞不至于冻死在北方冬日的寒风中。
      一个嫖.客,说来讽刺,和楚辞她继父比起来竟也称得上是个好人了。

      这年冬天,楚辞不用再靠张盼睇求来的冬衣度过冬季,她早就有所准备,攒下了从小学生那里勒索来的钱,在地摊上挑挑拣拣,给自己买了件纯黑色的长款棉袄。

      杂毛建议她买个纯白的,她颇有少女心的说:“穿白色好看,我们学校那校花,就穿白棉袄,看着就特别纯洁。”

      楚辞很务实,说出了买黑色的理由:“白的不耐脏。”
      杂毛想想,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摸了摸楚辞的大脑袋,可怜道:“我可怜的妹妹,你长成这样就够愁人了,你再连捯饬自己的心都没有,以后哪个男的肯娶你啊。”

      楚辞一个月才洗一次澡,冬天更是到了要过年的前几天,才被张盼睇带着去澡堂大搓一顿。夏天会好点,热了就去公共厕所接根塑料管,用公厕水龙头的水冲个凉。

      所以夏天一过去,楚辞因为不洗澡,皮肤就黑黄黑黄一片,既是营养不良也是不洗澡造成的后果。
      这一身黑黄肤色,无论五官如何,打眼看过去那也是丑的了。

      楚辞年龄小,但也知道一个女人的一生,注定就是要嫁人生子——她周围的人灌输给她的观念就是这样,这也是张盼睇的口头禅之一。

      自从楚辞成了个街头混混,张盼睇每次见她都要哀愁的看着她说:“囡囡你这样以后可怎么嫁人?”

      张盼睇的话,楚辞全当放屁,能活下来都这么不容易了,她也是佩服张盼睇,明明每一天都活得不像个人,还能从人的角度去想将来的事情。
      她是真心觉得他们这样的人,也会有将来吗?

      被杂毛姐突然也提了嘴嫁人,杂毛姐毕竟不是张盼睇,她的话楚辞还是可以听进耳朵。
      楚辞忍不住的想象了一下自己嫁了个男人,还没想到生孩子养孩子这一步,小姑娘就感到自己要吐了。

      “我不嫁人。”还是小孩子的面孔上,眼睛里竟是说不出的阴森,“我最恶心男人了。”

      杂毛无所谓的“哦”了声,小女孩说的认真,认真到她心里恨不得杀光了全天下的男人,杂毛也不知道。
      她以人类活在社会上的常识,把这真心实意的话当做小孩子说的“可笑的话”,听过了就散了。

      不过杂毛发现,楚辞披着这身黑皮,也不能说她是丑的,是你看过去只觉得她不美也不丑。

      “你五官其实长得很端正。”杂毛小太妹仔细盯着楚辞看,“也是啊,你妈长得就挺好看,你也难看不到哪里去。”

      楚辞听到这话,她一愣,自我感受了下内心,杂毛姐这话是在夸她,可她也实在开心不起来,毕竟是跟她那个妈比。鉴于在她心底,她已经把她妈唾弃了千万遍,认为这女人就是个贱货、烂锅盖。

      杂毛那话意思,不就是说她长得像她妈吗,楚辞觉得杂毛这和骂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可人家还真不是骂她,楚辞怀着一腔复杂的心情,一言难尽的斜了眼杂毛,感觉她这位“姐”可真会夸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杂毛姐这年冬天,继楚辞买了新棉袄后,又资助了她两件自己不穿的毛衣。
      楚辞收到毛衣,也不嫌弃是二手货,她本人是高高兴兴的展开了两件中长款毛衣,就看到一件毛衣上印着硕大的骷髅头,另一件整个正面都是张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少女脸。

      楚辞和这像是翻版杂毛姐的少女脸大眼瞪小眼,心中不禁感叹,杂毛姐这品味可真是地摊中的地摊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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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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