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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章 受罚(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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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浅笑着将纸张铺在我的背上,拿起毛笔蘸满墨汁在我的背上肆意,等她终于写完时,我只觉得腰酸背疼,正想起身,谁知她大笑着,然后迅速地骑上我的背,狠命地一拍我的屁股,像驱赶马一样,叫嚣起来:“驾!驾!驾!贱婢还不快走!哈哈!”
“好了好了,晋阳不要再胡闹了,还不快下来,你高阳姐姐待会儿可是要生气了。”韦贵妃浅笑着,温和地说道。
“哎,都是小孩子心性,当不得真的,就让她们尽情地玩会儿!”皇帝站在一边看好戏,似乎还觉得大家都天真烂漫,都是他想的那样纯洁无暇。
我一时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在地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指甲深深地掐入手心,我的脸贴着冰冷的地面,看着一双双道貌岸然地矗立在地上的金靴,忽然觉得可怕异常,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这弱肉强食的皇宫里,我已经处处忍让,他们却还要步步紧逼,非要让我颜面扫地,我高阳也不是吃素,这耻辱,我会铭记于心,总有一天,统统都还给你们!
这时救命的声音响起,是临川来了!
“哪里来的狗东西,竟然欺负高阳!”只见一身着金缕衣的女子一甩手中的金鞭,毫不留情地朝着晋阳狠狠地抽打了一下,晋阳吓得大哭起来,慌慌张张地逃到她父亲的怀里。
“啊呀,原来是晋阳妹妹,临川一时没看清楚,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仗势欺人的阿猫、阿狗,这心里一急,下手也不知轻重,要不晋阳妹妹让姐姐看看,伤到了哪里,也好让姐姐我为你医治医治啊!”临川活动活动手脚,走上前去就要为晋阳看看伤到了哪处骨头,晋阳哆哆嗦嗦地躲在皇帝怀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像只八脚章鱼一样紧紧地黏在皇帝身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临川,你父亲在此,还不快行礼?”韦贵妃见临川还要为我强出头,赶紧拉着她向皇上行礼,唯恐自己的亲生女儿受我连累而失了恩宠。皇帝看在韦贵妃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宝贝女儿受了委屈,都没他自己的天下重要,毕竟韦贵妃出自名门,牵连甚广,这事儿眼看着就要作罢,赶巧不巧的,太子承乾也来凑热闹。
“儿臣参见父皇,韦贵妃!”承乾毕恭毕敬地给皇上行礼,起身后目光再次落到了狼狈的我身上。
他兴趣盎然地走到我面前,“十七妹这是怎么了?我送你的玉枕可有喜欢的?”他口口声声说着关心,却只是半蹲在我身前,并没有要将我扶起的打算。
那种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感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便尽量起身与他保持平齐,向他微微颔首答谢:“多谢太子赏赐,高阳已选了一款清雅别致的琴枕留着,其余的高阳恐怕自己身份低微,消受不起,便已托付称心交还给太子了。”
太子站起身来,故意大声说道:“这么多华贵的玉枕你不挑,却偏偏喜欢寒酸的琴枕,看来十七妹对宫中的生活并不心喜,这才偷偷逃出宫去,又不肯回来吧!”
他居然知道我擅自逃出宫去!我一脸惊讶地望向他,这不可能,除了红酥和周道务,无人再知,他深居东宫,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行踪?难道他派人跟踪我,这不可能,也完全没有必要啊,我庶出的身份,根本就对他的利益集团构不成任何威胁,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房遗恪的面容,难道是他,太子针对的人竟是他嘛!
“高阳,你竟敢私自溜出宫去,难道不知为人表率者,必先端正其身吗?若是宫中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朕还怎么管得过来了?天子犯法,尚且与庶人同罪,你身为公主,朕此次若是不严惩你,恐难服众!”皇帝见我不开口辩解,便算是默认了,于是就要叫人将我拉出去。
韦贵妃见事态严重若此,赶紧跪在地上圆场,“陛下开恩,高阳还小,难免对宫外的生活充满了好奇,犯一两次错也是有的,陛下将高阳托付给臣妾,都是臣妾管教不当,这才犯下大错,陛下若是执意要罚,就连带着臣妾一块儿处罚吧!”说着,韦贵妃重重地在青石板上叩了一个响头。
这地面的震颤让我的心也暖和地狂跳起来,我感动地匍匐上前,一把搂住韦贵妃高大的身躯,情不自禁地叫了她一声:“母亲!”她的身体明显颤了颤,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开口唤她母亲。
“父亲执意要罚高阳的话,临川愿意陪着高阳一起受罚!”说着,临川放下手中的金鞭,虔诚地匍匐在地,双手紧紧地摁住地面,恨不得整个人儿都嵌入地板里去,仿佛她越是谦卑,父亲看了越是心疼一般。
她卖力的样子让我心窝子里都是暖的,自小到大,除了长乐姐姐待谁都好,同龄的人里头,就属她和周道务对我最好了,因为她是韦贵妃的独身女,父亲自然更疼爱她一些,宠得她的脾气也有些倔强,她若是看谁不顺眼,必定不会憋在心里,心里不管有什么话,都会一股脑儿都给倒出来,这是她特有的自信与爽气,也是我最喜欢她的一点地方。每次我和周道务受人欺负,她总爱打抱不平,嘴上头说不关心我们,其实不然,心里头拿我们当最亲的亲人来看。
周道务也跪下,将手上的青龙短剑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道是故意引起皇帝的注意还是怎么的,“道务愿陪高阳一起受罚!”
花萼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在向皇帝施压,他见此只好作罢,但也不愿意让我再这么胡闹下去,于是圣口一开:“既然如此,朕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受苦,但该学的规矩还是不可少,日后高阳便随太子一起,听受太子太师孔颖达的教诲,不得再私自跑出宫去,明白了吗?”
这已经是对我极大的恩典,我赶紧磕头谢恩,只是一想到孔颖达那张臭脸心里就怵得慌,但愿他会看在我是女流之辈的份上,别太难为我,我可不想头悬梁、锥刺股苦做学问呢,那样枯燥的人生岂不是很无聊,读万卷书还不如行万里路来的畅快呢!
“父亲,临川也要和高阳一起做学问去,那一定很好玩儿吧!”临川不管不顾地径直从地上跳起来,挽着皇帝的手亲昵地撒着娇,皇帝挨不住,便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见此,周道务也赶紧请示表示愿意同我一道受罚,父亲也就一并答应了。
事情已了,一行人簇拥着皇帝陛下离开,偌大的花萼宫只剩下了自己人,周道务赶紧将我从地上扶起来,回了昭阳殿,临川不放心我,也就一路相随。
红酥才离开我片刻,就见我成了这副模样,心疼地赶紧让人准备了热水,用帕子先将我脸上的墨渍擦去,我对着铜镜一照,发现额头上老大一块淤青,眼角处还泛着血丝,顿时觉得心酸不已,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得很,心里暗自下了决心,以后可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
周道务一直默默地看着红酥忙进忙出,等看到我额头和眼角处的伤痕时,双手忍不住握成拳头,忿忿地捶打着几案,心中却又惭愧不已,“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长孙一家欺人太甚,都挂我没能保护好高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负,自己却无能为力,都怪我,都怪我!”
临川看周道务这么折磨自己,柳眉微蹙,手中的奶酥也喝不下去了,哀叹一声,默默地放在几案上,谁知被周道务的一顿猛捶溅湿了裙子,毛毛躁躁地就一把握住他的手,略带着抱歉地说道:“喂!二傻,你也别太自责了,高阳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若我能早一些在就好了,我居然还在房里磨磨唧唧地梳妆整理,以后有我临川在的地方,我决不允许再有任何人欺负你的高阳妹妹!”
这么信誓旦旦的誓言,略有些暧昧的动作,让周道务觉得颇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然后恢复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随手拿起临川喝过的奶酥就一口闷。
饶是临川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看到有人喝自己喝过的酒杯,也“刷”地羞红了脸,只见她微微一颔首,眼中波光流转,有着无数的柔情蜜意和媚态,纤纤玉指指着那白玉瓷杯,柔着声音说道:“喂,二傻,你拿我喝过的奶酥干什么?”
周道务一听,低头一看,那白如玉的瓷杯上还残留着临川淡淡的口脂,顿时“轰”地一声,整张脸都红成了猪肝色,只觉得浑身的气都顺着耳朵冒了出来,整个人热得很,赶紧顾左右而言他,“既然要陪高阳去听那酸儒上课,咱们一起练剑的时间也就得换换,不如改成鸡鸣三声之后,可好?”
“嗯,自然是好的,都听你的。”临川低眉颔首,活像乖顺的小媳妇儿。
我看着他们在那边兀自玩闹,心里边也爽快不少,至少我还有他们,不是吗?听从孔颖达的教诲,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有太子在那儿,他的注意力肯定不会放到我们身上来,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哪里管得着到底学了什么,顺其自然吧,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收获呢,就像上次偷跑出宫一样。
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房遗恪的面孔来,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了他,我赶紧甩甩脑袋,想把他甩到九霄云外去,再见了,房遗恪,父亲既然送我去做学问,相当于就是对我禁足了,此生我俩已无缘再见。
那时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因此次受罚而改变,而房遗恪会成为我的生命中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存在,更不知道命中注定的劫难已经悄悄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