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35、探望（2）

　　三人一齐进了屋，床头矮柜上还搁着粥和几碟小菜，纪子湛走到床边坐下，正准备端起碗来喝粥，却被一旁的沈愛琳上前拦了下来。只见她抢过碗来，一边将手掌贴在碗边试了试温度，一边说道：“先别喝，粥已经凉了，要再去热一下。”说着正准备转身出去找地方热粥，另一只手却被人牵住了，那人正是纪子湛，只听他说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凑合着喝了便罢了。”
　　“这怎么能行！”沈愛琳抬眼看着他，正色道，“冷粥伤胃！你一个重伤之人怎么能喝。要是再伤了脾胃，可如何是好？”说罢便甩开他的手要朝门口走去，却见子茉笑着赶来，挡在她跟前，道：“哥，琳姐姐说的对，冷粥喝不得。不过，咱们家断没有劳动客人的道理。”说着从沈愛琳手里把碗接了过去，又道：“琳姐姐，热粥这个事情不如交给我。你呢便在这儿好好陪我哥说说话。”说着便端着粥兴冲冲走了出去。
　　屋子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二人都陷入了沉默，还是纪子湛先开口，接着刚才“喝粥”的事调侃道：“冷粥伤胃。没想到你还懂岐黄之术。”“我要是说久病成医你可信？”沈愛琳道。纪子湛不置可否，只听沈愛琳继续说道：“我从胎里便带了些不足之症。不怕你笑话，我从会吃饭起便会吃药，后来人渐大了些，身体也略好了一些，才把那些苦药给停了。再后来去北平念书，水土不服，又有些反复。”
　　纪子湛头一次听沈愛琳主动谈起北平的事，便问道：“既知北平如此辛苦，为什么还要去那里念书？以你的程度，上海的好学校也是任你挑的。”
　　沈愛琳心知他故意试探自己，反问道：“那你呢？大不列颠之于北平，不是更舍近求远些？”
　　纪子湛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接着他自己刚才的发问继续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沈老先生如何舍得让你去北平。”
　　沈愛琳顿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可她是绝不允许被人看穿自己的脆弱，即便是纪子湛也不行。她带着笑，徐徐道：“自然是舍不得的。”说完她抬眼看着纪子湛，脸上还挂着一贯有风度的笑意。
　　纪子湛迎上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很清冷，犹如凛冬。他知道那句话会刺伤她，可他还是忍不住想探一探她的心门是否愿为他敞开，然而现在望向这双湿湿冷冷的眸子，他不但后悔了，竟还有些心痛，牵动了胸口的伤，止不住咳了起来。
　　沈愛琳到底不忍，端了水来喂他喝下，又轻抚其背，咳声才渐渐平息下去。此时听得外头叩门声，纪子湛调息说道：“进来。”只见守门的汉子推门而入，他手捧托盘，上面堆着纱布，绷带和药瓶。原来是到了换药的时辰。沈愛琳说道：“让我来吧。”闻言，那人先是一愣，瞧了一眼纪子湛的眼色，便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沈愛琳，自己则匆匆转身走了出去。
　　沈愛琳坐到床边，离纪子湛只一指的距离，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心下纠结这换药势必要脱衣，她到底还是闺阁小姐，何曾见过男人赤身露体的模样。正想着，却见纪子湛毫不避讳地脱去外衣，身上的皮肤和肌肉一览无遗，只是从左肩到右腰被白色绷带斜挡住了，而裹在伤口处的纱布上隐隐可见斑斑血迹，触目惊心。沈愛琳也顾不得那么多，小心翼翼地将沾着血的纱布拆了下来。她看见那颗子弹留在他身体上的伤口仿佛一朵将要凋谢的花，外面的花瓣已经枯成了肉粉色的疤，里面却还是鲜红的蕊。耳边听得纪子湛柔声说道：“这伤不碍事。等再过些时日就结痂了。”沈愛琳感觉眼睛里有氤氲的水汽冒上来，不敢抬头。她垂着头，缓缓说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她知道自己欠了他一条命，所以心甘情愿地服侍他，至于其他的，她纵有心但碍着父亲抑或是自己的心结，现下都是无以为报的。
　　纪子湛伸过手来轻抚着她的面颊，道：“可是你也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境。”沈愛琳没有作声，只是慢慢地将一侧的脸埋进他宽大的手掌里摩挲着，嘴里喃喃道：“以后我每日过来替你换药，可好？”纪子湛感觉到手掌中流过一阵温热，他随即微笑应了声“好！”沈愛琳展颜一笑。
　　窗外晨光正好，铺天盖地得洒了进来，他们握着彼此的手，好像融进了这片暖阳里。她用棉签蘸了药膏，极小心的替他上完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