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36、会客

　　距第一次登门已过去了一周，这一周内沈愛琳每日都到纪子湛的府邸报到。为了瞒住家里，她事先和主编打了招呼，每日请一个钟头的假，提前下班跑去纪府。换药之事亲力亲为自是不必多说，就连饭食汤药也不假他人之手。按理说纪子湛伤在胸口，本不影响四肢活动，近几日不知怎的添了娇气，竟连吃饭也要劳动沈愛琳亲喂。愛琳倒也不恼，悉心服侍，只盼他早日康复。
　　这一日，沈愛琳照例来到纪府，对这里她早已轻车熟路，甫一进门就直奔着纪子湛的房间去。一路上管家佣人见了她都笑着招呼一声“沈小姐好。”纪子湛门口照例守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也早已与她熟络，一个叫阿兴，另一个叫阿旺，都是少时就跟在纪子湛身边当差的人。如今他二人待沈愛琳也十分恭敬，见她迎面走来，齐齐道：“沈小姐好！”说完已替她推开了门，愛琳朝二人微微颌首，便走进门去。
　　她本以为今日如往常一样，纪子湛会在内间卧室等她，岂料现下他人已在外间客室里，正坐在南面上首的黄花梨太师椅上，除他以外客室内还有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年纪略长些，女的还是孩童模样，他们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衫，并排坐在纪子湛下首右侧的一排四平圈椅上。他们原本正和纪子湛说着话，看见沈愛琳突然闯了进来，便停住了话匣子转头看着她。
　　沈愛琳有些窘，可心想也不能一直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便先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纪先生您这儿有客人，打扰了。”说着预备转身离开，却听纪子湛说道：“不妨事，过来坐吧。”说罢，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另一张太师椅，示意她过去。
　　沈愛琳却不想留下来听他们谈话，便推脱道：“这样总不太好，不如我去找阿茉，一会儿再来。”
　　“阿茉这会儿出去了，你过去也是扑个空。”纪子湛瞧她进退两难，踟蹰在房门口，又笑道：“你又不是客，怎的看着比他们两个客人还拘束些。”
　　“不是客，那又是什么？”沈愛琳一怔，恍惚间听到坐在一旁的男子客气地说道：“我们兄妹今日是来探望纪先生的伤病是否好些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也打扰多时了，就准备回去了。”
　　沈愛琳回过神来，怕让人误会自己在下逐客令，便快步走到纪子湛示意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又解释道：“既然是探病，哪有刚来就走的道理。我起先是怕打扰到你们谈话，倒被纪先生取笑了。”说完觑了坐在一旁的纪子湛一眼，却见他转过头来对着她会心一笑，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方觉刚才那番话落到旁人耳朵里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心里好不后悔，连累面颊耳朵也一起跟着有些发烫。
　　纪子湛瞧她这般模样，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只听他对下首的男子说道：“是这个道理。你们既然来了，一会儿用了饭再走。我还有些话要交代你。”那男子应诺，屁股也往椅子里面挪了挪，不似刚才大半个身子都悬在椅子外头。
　　纪子湛转头向沈愛琳介绍起来：“这是我们码头上的兄弟姚小军和他的妹妹姚小红。”沈愛琳朝他们微微颌首，这会儿才打眼仔细瞧这二人。姚小军面容端方，身形魁梧，好似有一身正气。一旁的姚小红鹅蛋脸，皮肤黝黑，一双凤眼倒生得颇有灵气，也不怕生，见沈愛琳看她，便也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姐姐好！”
　　“你几岁了？”沈愛琳笑着问。
　　“我今年12了。”说完又补充道：“先生说搁古时候已经到了带钗之年。”
　　沈愛琳见她说话伶俐，心里欢喜，便从手袋里摸出一把糖来，笑道：“现下我倒是拿不出金钗来赠你，不过我这里还有几颗巧克力糖，送给你好不好？”
　　“谢谢姐姐。”说着姚小红就跑到沈愛琳身边，接过了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忙不及得剥开一颗往嘴里送。
　　一旁纪子湛瞧她给孩子送糖，忽得想起一件什么事来，便对她说道：“你饿不饿？我让厨房准备了点心。”因着这些日子沈愛琳每天下班过来替他换药，换完药已到饭点，一开始纪子湛几番留她吃饭，可她却总有各种理由推脱，着急要回家。后来留饭一事纪子湛也便作了罢，只是每回她来，纪子湛总先问她饿不饿，可也不听她如何回答，就直接吩咐佣人把厨房预先备下的点心水果一应都端上来，看着她吃了些，才准她开始换药。可今天不同往日，她总不好当着客人的面吃东西，她又不是小孩子。
　　沈愛琳这么想着，待要开口，却听站在一旁的姚小红已替她回答道：“姐姐饿了，我都听到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闻言，沈愛琳含羞嗔道：“你这孩子好没良心。姐姐给你糖吃，你倒打趣姐姐。”
　　那姚小红忙又说道：“姐姐别生气。原是我嘴馋了，想借姐姐的光。”说着抬起头朝沈愛琳嘻嘻一笑。
　　沈愛琳轻拧她的脸，笑道：“真是个小馋猫。”
　　纪子湛瞧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倒甚是高兴，吩咐阿兴去把厨房准备的吃食端上来，又笑着对姚小军说道：“我看你这妹妹倒比你伶俐许多。”姚小军憨憨一笑，也没多说什么。不一会儿，阿兴已将食盒提了上来，沈愛琳让姚小红挑自己爱吃的点心，又嘱咐道：“记得也给你哥哥挑一个爱吃的送去。”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送走了姚小军兄妹，天色也已渐渐昏暗下来。沈愛琳随着纪子湛步入内室，今日要换的药和纱布早早便搁在了床头柜上。此时沈愛琳才注意到纪子湛今日为见客换上的一身浅杏色祥云暗纹缂丝长衫。或许是这些日子看久了他睡衣睡袍的样子，虽只是件旧衣衫，却让眼前人生出一段“凭阑尽处戚戚白衣瘦”的风流，不由叫人因怜生爱沉醉其中。
　　“看什么看得这样入迷？”纪子湛笑着问道，他那一双桃花眼像要把人看化了似的。
　　沈愛琳方才恍过神来，笑道：“自然是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纪子湛反问。他一边说着一边试着去解长衫上的扣子，可他身上到底还缠着绷带，多有不便。
　　沈愛琳走上前去，道：“看你解扣子的动作如此笨拙，真是滑稽又好笑。”说着便伸手去帮他，只见她的手抚过他的腰间，胸口，再到脖颈，一颗一颗的盘扣在她柔荑拨弄间绽开。
　　纪子湛低声道：“劳烦你了。”
　　沈愛琳正低着头替他解领口上最后一粒扣子，他话里的温热之气落到她低垂着的脖颈和鬓发之间，流连着，久久不曾消散。沈愛琳不知怎的想起他刚才在客室里讲的那番话，幽幽道：“你既不把我当客，我又如何当得起你说的‘劳烦’二字。”
　　纪子湛笑道：“倒是我失言了。”他心里快活，说完便一把将面前的可人儿揽入怀中，又贴着她的耳朵道：“你可是答应做这儿的女主人了？”沈愛琳没有说话。此时她的脸正贴在他的胸膛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过了一会儿她缓缓抬起垂着的手，回抱在他腰间。
　　他们就这样一直相拥着，过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