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34、探望（1）

　　沈母陪着沈愛琳回了房间，阿福取了冰块和毛巾走了进来。
　　“阿福，把东西搁下，你先出去吧。”沈母吩咐道。
　　福叔将毛巾和冰块摆在矮凳上，知趣地退了出去。沈母取过几块冰，用毛巾包裹起来。她走到沈愛琳身旁，将毛巾递了过去，说道：“冷敷一下吧。可以消肿的。”
　　沈愛琳接过毛巾，却依旧低着头。
　　沈母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样，他对你总还是有生养之恩，你实在不该顶撞他。”
　　冰凉的毛巾贴在皮肉上，沈愛琳只觉脸上一阵阵的刺痛，可她却还是忍着没吭一声。
　　沈母见愛琳不发一言地沉默着，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对这个女儿自己终究是有愧的。沈母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翠珠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封信，小心翼翼道：“小姐，这里有您的一封信。”说着便把信递到了沈愛琳手边。
　　白底的信封上字迹娟秀地书写着“琳姐姐亲启”一行小字。
　　沈愛琳放下手中的毛巾，从抽屉里取出一把象牙短柄拆信刀，沿着粘合处将信封拆开。沈愛琳将信取出，细读了一番。原来是纪子茉写了来的信，邀她这周末去家里做客。沈愛琳看了一眼落款日期，这封上个礼拜写好的信不知怎么竟被耽搁到现在才收到，也不知现在的邮局是怎么办差的？若真追究起来，恐怕也只得一句时局动荡的敷衍罢了。沈愛琳心想现在再写回信恐怕又要在路上耽搁，碍着父亲也不好打电话，还是差个稳妥的人去跑一趟最是妥贴。一则回复纪子茉的邀约，二则顺便探探纪子湛恢复的状况。
　　转眼已至周末，沈愛琳依约来到纪子湛在武康路的府邸。
　　这是一栋英式风格的洋房：红瓦粉墙，尖尖的屋顶，椭圆形的彩色琉璃窗户，无一不透露着主人的巧思。屋前有一个花园，透过花园的栅栏，可以看到大片浓绿的植物，几棵参天大树从栅栏顶上探出头来。一扇扇窗户映出温婉的灯火，隐隐约约飘出轻曼的钢琴声。管家领着沈愛琳进了客厅。
　　甫一进门便听见纪子茉甜甜唤出的一声“琳姐姐”。沈愛琳循声望去，只见她拾阶而下，兴冲冲地朝自己这一边奔来。
　　“琳姐姐，可算把你盼来了。”说着，纪子茉挽起沈愛琳的手臂，又道：“琳姐姐，我先带你去我的房间坐坐吧。”
　　沈愛琳笑着点点头，由她拉着往楼上走去。纪子茉的闺房在三楼，也是这幢小洋楼的最高一层，颇有些“女儿家应当束之高阁”的讲究。沈愛琳心想纪子湛这个作哥哥的倒也细心，替这个妹妹考虑周全得很。
　　子茉携着愛琳推门而入，扑面可见的皆是充满少女气息的装饰布置。粉色的墙壁和缀着蕾丝花边的巨大帷幔将这屋子装点得如梦似幻。这样梦幻般的迷蒙自然是小女儿们的心头好，只是对于沈愛琳来说，这样少女般的梦幻却太不真实了，就好比脚踩在云朵上，不知何时行差踏错一步，便永坠深渊，万劫不复。她二人在闺房内略坐了坐，喝了一盏玫瑰露，便起身下了楼。
　　纪子茉引着沈愛琳穿过二楼的客堂间，往南边的一处主卧间走去。远远望去，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穿蟹青色长衫的汉子，他们看到纪子茉走过来，齐声问候道：“纪小姐好！
　　子茉朝他们微微一笑，问道：“哥哥醒了吗？”其中一人答道：“回小姐的话，方才厨房送早膳时，纪先生还睡着，现下……现下不知……”沈愛琳听他说得支支吾吾，心中不免担心起纪子湛的伤势，脱口问道：“他的伤不碍事吧？”说罢，只听一旁纪子茉“噗嗤”一笑，沈愛琳转过头来瞧她，只见她连忙捂住嘴，鬼灵精地朝她眨了眨眼，又摆摆手对门口的大汉道：“没事儿，我们自己进去看看吧。”
　　说话间，已携着沈愛琳的手走了进去。沈愛琳正有些无措，毕竟她还是头一遭进一个陌生男人的卧房。不曾想推开门只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原来这间主卧设计得颇有玄机，从会客室往前走几步，便是一面巨大的屏风，瞧着似乎已走到尽头，不想屏风的一侧另有曲径，绕过去又是一番天地。然而旁的人未必能猜到这硕大的屏风是虚晃一枪，不过作隔断之用。没走几步，便到了主卧的门口，沈愛琳心下踌躇，脚下的步子也迈得小了。纪子茉回头看她，嘻嘻笑道：“琳姐姐方才不是还在担心我哥哥的伤势吗？如今都走到门口了，何不自己进去瞧瞧他？”她这一番话讲得颇有道理，沈愛琳不禁暗笑自己何时竟变得如此扭捏起来，遂道：“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当面关怀一下纪先生的伤势。只是不知他现在醒了没有，或还睡着……”
　　未等愛琳把话说完，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只见纪子湛已立在门口，他披着一身藏青色包银边的丝绒睡袍，脚下趿着一双酒红色软皮拖鞋，虽是如此不庄重的打扮，大约因着他个头高的缘故，这样闲适的慵懒倒也未减他半点英气。他的精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嘴唇上还看不见血色。他瞧见沈愛琳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沈愛琳解释道：“我来看阿茉，顺道关心一下你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不过如今看来，恢复得还不错。”
　　“有劳挂念。”纪子湛道，他吐字时气息有些轻飘，想是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
　　纪子茉从旁打趣道：“琳姐姐，你不知道，今天是我哥哥受伤以来第一次下床走动。看来你的面子最大，不但把他叫醒了，还让他噔噔地跑来给咱们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