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旧梦之欢情薄》珊荻花

16、家宴（2）

　　沈爱琳携着那女子在外头园子里走了好一会儿，她的咳嗽声才慢慢平息下来。她满怀感激地说道：“沈小姐，今天真是谢谢你！”
　　沈爱琳淡淡一笑，道：“我也害怕那烟味，拉你出来作陪罢了。”
　　“我知道你这么说是为了不让我难堪，这一点你和子湛真的很像。” 那女子幽幽地说道。
　　沈爱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自认不是什么心善之人，也早已明白这世上活着的人各有各的悲苦，谁也救不了谁。若非他们做得实在太过头了，她也懒得去管闲事。
　　“四太太，你是知道的，我正在替纪先生写专栏文章，是要连载的。方才我听你的口气，似乎和纪先生很熟稔，不知道可不可以和我讲一些一些关于他的故事。”沈爱琳把话头扯开去。
　　不知何故那女子原本黯淡的眸子里竟添了些许光彩，她柔声说道：“子湛一直都很优秀。我记得彪爷在世的时候，经常夸他是几个儿子里头本事最大的。他在这个大家庭里隐忍多年，如今也到了大展拳脚实现抱负的时候。沈小姐，方才你也瞧见了，在纪家这样的大家庭里，要存活下去，已是不易。子湛不是大太太所出，生母三太太又走得早，留下他和子茉二人，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可如今他不但好好活了下去，而且羽翼丰满到足以走出纪家大宅，在外头另立门户，可见他的本事了得。”
　　沈爱琳看见她眼目中的神采愈来愈多，仿佛就要溢出来了。
　　她继续说着：“我是个苦命之人，从小被卖到风月场里。十八岁从那儿出来，又嫁了一个年仅半百的老头做妾。嫁到这里不到一年，就又做了寡妇。”她如此平静叙述着自己那让听者唏嘘不已的身世，只是眼瞳里的神采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子湛可怜我，明里暗里帮过我许多次。我很感激他，他却总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让我不必太放在心上。所以我刚才说你和子湛很像，你们都是施恩不图报的人。”
　　沈爱琳自然知道自己并非她口中说的的那种人，也不太相信纪子湛会有一副菩萨心肠。只一点她不能否认：她与纪子湛的确很相像，他们也许真的是同一类人，有着孤独灵魂的一类人。
　　“沈小姐，沈小姐……”那女子见沈爱琳愣了神，不好意思道：“是不是我太啰嗦，说得太多了。”
　　沈爱琳回过神来，忙道：“不好意思，四太太。你方才说得很好，我只是在想你说得话，想得出了神。虽然你的人生际遇不顺遂，却依旧愿意相信人世间的真善美，这一点让我钦佩。”
　　沈爱琳一向擅长说一些场面话，看那眼前女子的神色便知非常受用。
　　沈爱琳继续说道：“还有我绝不会嫌你啰嗦。你要知道纪先生可是一个特别不会好好讲故事的人。”
　　话音未落，只见纪子湛从前头一棵大樟树隐隐绰绰的树荫里走了出来。他今天打扮闲适，白衬衫配咖啡色羊绒背心，下身穿一条浅灰色西裤，一双白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再配上他脸上的表情，恐怕是再慵懒不过的富贵闲人打扮了。
　　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衬衫扎进小碎花伞裙里，马尾辫高高束起，随着她轻快的步子，在脑袋后面一晃一晃的，模样可爱极了。沈爱琳心想他纪子湛一定躲在树后头听了许久，这会子才慢悠悠地走出来了，果然是老奸巨猾。
　　“你倒是不认生，不在屋子里待着，闲逛到这儿来了，让人一顿好找。”纪子湛此时说得漫不经心，可就在刚才却还因为找不见她而担心着急。
　　沈爱琳见他调侃自己，也不甘示弱地揶揄回去：“我和四太太聊天，却不想有人躲在暗处偷听。”说罢，走到那小姑娘跟前，故作不知地问道：“小妹妹，你可瞧见那偷听的人？”
　　那小姑娘憋不住笑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哥哥你总算遇到对手了。以后你再要欺负我，我就把这位姐姐给请出来。”又回身对沈爱琳报以甜甜一笑，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纪子茉，茉莉花的茉。你一定是沈爱琳沈小姐吧？”
　　她眉眼间的神色与纪子湛颇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忽闪的眼睛充满了灵气。
　　沈爱琳朝她嫣然一笑，点点头说道：“嗯，你猜得不错。子茉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二人握了握手，又寒暄一番。纪子茉似乎特别喜欢沈爱琳，连称呼都改成“琳姐姐”，待她很是热络。
　　纪子湛看她二人亲热，心里自然也高兴，抬眼撞上四姨太的目光，方觉冷落了她，于是开口关切道：“柳絮，你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柳絮正是是四姨太的闺名，因着纪子湛同她年纪相当，也就一直这么称呼她。
　　四姨太柔声说道：“好多了，你送来的药我一直吃着，感觉身子松快多了。”她说这话时，眼目中藏着深情，却好像又害怕被人看穿似的竭力克制着。她这一生最大的妄想不过是能够站在远处悄悄地看上他一眼，便已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