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尔故事集》塞下秋雁

25、06

　　06
　　阿尔拉达历1034年。
　　罗伊睁开眼的时候——这么说或许有些奇怪，但是他的确睁开了眼睛，就像每一个拥有□□的普通人那样，他正躺在靠近塔库卡部落附近的草地上。他翻了个身，好让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一些，然而他这一动，浑身都疼痛起来，随后他就看到了坐在他旁边的塔库卡。
　　塔库卡的名字来源于他们的部落，据说“塔库卡”在矮人语里是“强大的”的意思，他的父母希望他像他们的部落一样变得强大，于是给他取了这样的名字。
　　塔库卡的身上也有不少受伤的地方，血液顺着他的伤口处一直往下滴。
　　罗伊想起来。这是他们一起从塔库卡部落逃出来的时候被矮人族围攻留下来的伤。
　　不过那都是24年前的事了，为什么？罗伊用力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
　　“你醒了，罗伊？”
　　“嗯……你没事吧？”
　　“我没事，”塔库卡勉强笑了一下，“只是我恐怕撑不到你的家乡了……”
　　“不！”罗伊支撑着爬起来，这一动他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你说什么呢！我的家乡不远了，最多半日，我们就可以到了！”
　　“他们已经追来了，罗伊。”塔库卡说，“你听不见，但是我作为矮人却知道，塔库卡部落每次出兵的时候都会吹起这样的号角声，他们已经距离我们不远了。”
　　“我们一起战斗！”
　　“你站起来都勉强，你还能战斗下去吗？”塔库卡站起身来，他的身体已经高大的如同一座小山。
　　从自己的衣服里掏出一张卷轴扔给罗伊，塔库卡向着部落的方向走了两步，背对着罗伊，说：“这是‘神之工艺’的复刻版，是我还在家的时候偷偷摸摸抄下来的。”
　　罗伊神色复杂。
　　“这是你们最宝贵的东西吧，为什么要给我？！”
　　“因为我相信你。”
　　罗伊一怔。
　　“我从小就接受‘人类都是坏的’这样的观念，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抱着这样的想法，然而我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即使同样是矮人，苏利丹部落也有很多令人讨厌的家伙，那么我想，人类肯定也是一样，有让人讨厌的，也有让人喜欢的。”塔库卡用石斧在他的身后划了一道线，“我很感谢我碰到的第一个人类就印证了我的想法，这让我感到感激。”
　　他回过头来，对还在出神的罗伊说：“你走吧，骑士，以这条线为界，我不会让我的族人越过它。我们矮人一族最大的优点，不是会制造最好的武器，也不是会酿造最好的酒，而是信任和忠诚，我信任你，所以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即使是我的族人也不行。”
　　罗伊想要说话，却被他打断：“我会告诉我的父母我的族人，人类并不都是令人讨厌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肯定会明白的！到时候，如果他们接纳你的话，我会再邀请你到我们的部落来作客，我们矮人非常好客，那个时候也许你会尝到世上最美味的酒，比你家乡老爹酿的酒还要好喝。”
　　“塔库卡……”
　　“快走！已经不远了！”
　　“不行，我要和你一起战斗！”罗伊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身，他的双手握在自己的胸前，“身为骑士的信念不允许我抛下自己的同伴。塔库卡……你！”
　　矮人族天生的力量敲在罗伊的后颈，他的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阿尔拉达历1034年。
　　莱特醒来时，身边是一望无际的如同海洋一样的湖泊，天上漂浮着几朵云，倒映在湖水里，他的身体底下是柔软的带着雨后清香味的草地，脚的方向不远处长着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树身上还闪着流动的光，和他的黄金斗气看起来很是相像。
　　莱特蹲在湖边洗了把脸，湖水如明鉴一样把他的脸照得清清楚楚。发现自己的头发乱糟糟的，莱特便舀了一点水在手上把不熨帖的头发弄平坦。
　　随后，他便朝着那棵大树所在的方向走去。
　　靠的近了，莱特才发现这棵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它的躯干恐怕得要几十个人才能环抱，大树看不出年龄，但是在莱特的认识之中，他还没见过比这棵树更大的。树的周遭有一层看起来非常薄的黄色的屏障，莱特摸了摸就发现是结界，而且是力量十分强大的结界。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结界？”莱特嘀咕了一句。
　　他仰起脑袋，然而也看不到树梢的所在。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生命之树？”
　　没有人会告诉他答案。
　　莱特就势靠着结界坐下来，这样悠闲的时刻对他而言可不算多，而且这里实在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他这么想着，似乎忘掉了自己要做的事。

　　阿尔拉达历1034年。
　　苏美尔回到家时正值黄昏时分，乌尔镇的农民们还在田地里干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见到苏美尔了，还会笑着跟他打招呼。
　　由于路途遥远，苏美尔平日都住在诗歌学院里，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回到家里来。那位往返于乌尔镇与拉尔纳城的车夫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者，但是身体却还精装干练的很，每次他都不收苏美尔的车费，只需要苏美尔给他喜欢诗歌的孙子写一首诗。
　　一开始苏美尔并不同意，坚持要给他车费钱，反而被老人教训了一顿，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就只好答应了他。不过每次离开自家或者从学校离开的时候，苏美尔都会多带一份饭菜。
　　“苏美尔——”
　　“妈妈！”苏美尔朝着站在田边的女人跑过去。
　　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尽管风吹日晒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很糟糕，但是却还是能够看出她的美丽，然而这种美丽掩盖在皱纹与太阳晒出的黑斑上。
　　“我就猜到你会这个时候回来。”母亲敲了敲他的额头。
　　“那当然，每次都是这样。”苏美尔接过母亲手中的农具，母子俩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妈妈做了你爱吃的。”
　　“嘿嘿。”苏美尔一乐。
　　苏美尔家在乌尔镇西北方，乌尔镇虽然被叫做镇，但实际上镇里的人并不算多，每家每户都隔着数百米远的距离，但尽管如此，邻里之间的关系依然非常和睦。
　　“今天从图书馆里借了本书，是阿尔法老师推荐的。”吃饭的时候苏美尔跟母亲说起自己这个星期在学校的生活。
　　“哦？是什么书？”
　　“是一本历史书，因为实在是太多了，我花了四天的时间都没有看完，就把它带回来了。”苏美尔说，“吃了晚饭我可以读给您听。”
　　女人笑着点了点头。
　　如同乌尔镇绝大部分没怎么出去见过世面的镇民一样，苏美尔的母亲并没有多少知识，只能稍微认得几个字，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对于苏美尔能够成为诗歌学院的学生感到非常骄傲，尽管她连诗歌学院到底有多高的地位也搞不清楚。在苏美尔小的时候总是她讲故事给苏美尔听，大多是她幼年时听来的传说故事，谁也不知道真假，等到苏美尔长大之后，他们的立场就反了过来。
　　晚饭之后天色基本上全黑了，只剩下西边天空的一个角还亮着。乌尔镇的星空是远近闻名的，晚饭过后，乌尔镇的人民都喜欢搬出自家的躺椅，躺在上面看看星星，和家人聊聊天。
　　“就从我看的地方读好了。”苏美尔说。
　　“黑暗时代216年，存在了五百多年的阿尔拉达帝国分裂了，这对于整个阿尔拉达大陆而言都是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帝国的分裂是多种因素造成的，过于寒冷的天气导致农业歉收的程度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个时期，因饥荒而死去的人几乎占了整个帝国人口的五分之一，极端低下的治疗措施也使瘟疫广泛传播，越来越多的民众不满于他们的生活，起义几乎爆发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帝国的统治者，曾经缔造了最伟大帝国的人的继承者，他们却忙着勾心斗角，玩政治的那一套。他们关心的不是多德的粮食歉收了，而是关心多德能不能像以往那样贡献出让他们挥霍的财富；他们也不关心人民能不能吃饱穿暖，只是关心自己的宴会能不能够办的盛大让其他的贵族眼红。一大批贵族们躺在他们的宫殿城堡里吃喝玩乐，直到起义的民众把他们从华美的床上拉下来。”
　　“思想上也发生了剧烈的革命，人们不再满足于对主神的信奉，在他们眼里，主神庇佑的从来都是那些贵族而不是他们这样的人，于是他们强烈的要求树立一个属于他们的新的神。新神似乎能够满足他们的一切，他的信仰在广泛受苦的群众之中迅速传播，很快就成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圣殿里的神官们发现，他们原本没有当做一回事的异端，在短短十多年间就有了匹敌他们的主神的力量。”
　　“一场宗教战争即将爆发。”
　　苏美尔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苏美尔？”
　　“……我……”
　　“是不是累了？”
　　“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忘了什么？别急，慢慢想。”母亲的手摸上他的脑袋。
　　“我想不起来了……也许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吧。”苏美尔勉强笑了笑。
　　苏美尔继续念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