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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末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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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蒙蒙亮,尹子缃就起床用了早饭,换了衣服上朝去了。
尹子缃的小轿停在宫门外的时候,大臣们带着奇异的眼神向他致礼。他本是皇上默许不用上朝的,今天却正正经经的穿戴着来到朝堂,一改平日放浪的样子,真是奇怪。
尹子缃一路走一路解释,自己是来看新科状元的,听说昨日就升了内阁大学士,而此人却是个不到三十的俊朗青年,京城颇为轰动了一阵,自己要来瞧瞧。
群臣知道他是个爱凑热闹的,行了礼后便不再多言。
随着太监尖锐的一声“皇上上朝”,群臣便低头列队走进太和殿中,尹子缃站在群臣之首。三跪九叩,殿堂之上,青袍绯袍齐齐倒下,如同风吹麦田一般。
尹子缃身着一袭紫袍,其上用银线绣着团龙图样。他将头发全部整齐束于金色龙型头冠内,如白瓷般精致的面孔之上,缀着两弯细眉并一双大而娇美的桃花眼。此刻礼毕,他缓缓站起来,眯着眼睛含笑看着銮座之上的傅子晞。
傅子晞微微有些惊讶,但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向往常一样处理政务。尹子缃也不言语,而是站在那里满面笑容,让人不解其意。
待到各个事项全部处理完毕,傅子晞饮了一口清茶,准备散朝,他刚刚要开口,就看到堂下尹子缃向前一步,笑容满面。
“静王有本要奏么?”傅子晞放下茶盏问道。
“臣听说今日来了位状元学士,相貌甚好,臣特意来见识见识,不知……是哪一位玉人?”尹子缃缓缓说出这段话,脸色如常,全然不顾群臣的议论嗤笑。
“原来是这样啊。”傅子晞淡淡道,“好啊,你要见识便让你见识吧。管卿,让慕名而来的静王见见你吧。”
“是。”话音刚落,一位绯色官服的年轻人从人群里应声而出,站在空处向尹子缃微笑行礼,态度极为谦和。
“啊,就是那天上奏折的管末澜大人啊,看来我们注定该相识一场,管大人果真仪表不凡。”尹子缃叹道。这位管大人真乃风中玉树,削瘦挺拔,比尹子缃高出不少。他面容如玉,五官精致,眉目细长,带着年轻的朝气和文人的儒雅。
“臣下管末澜,字文渊。殿下直呼臣名字便是。”管末澜声如扣玉,脸上却泛上几丝红晕。
“真是好名字啊,末澜,愿力挽末世狂澜。原来管大人早就知道现在已身在末世了?”
“你放肆!”尹子缃话音未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立刻出言制止。他须发灰白,面目慈祥,而此时却被气的满脸通红,胡子眉毛不住颤抖着。
“原来是李恪非大人啊,大人好久不见了,看来身体不错,说话都是中气十足。看来很有可能在有生之年升到首辅啊,在下心里很是欣慰。”尹子缃一脸无赖的看着李恪非。
李恪非已经年近七十,在次辅的位子上呆了三十年,而首辅却比他还要年轻,常为副手是李恪非多年来第一等的伤心事。听到尹子缃这番话,傅子晞不由得脸色发黑,而管末澜却是一脸谦和,面无表情。
“老臣不用殿下担心,倒是殿下该谨守分寸,不要太过嚣张才是。”李恪非仍然字字咬牙切齿。
“好了好了,殿下不过一句玩笑,李大人你也不必深究了,殿下虽然嘴利,却没有恶意的。”说话人正是站在李恪非之前的中年男人,他正是内阁首辅崔梦临。
崔梦临虽然贵为内阁首辅,年龄却不过四十出头。他站在尹子缃身后,脸上神色谦和亲切,令人观之可亲。
“崔大人果然懂我,不愧是相交多年的朋友。下午如果崔大人没事,不妨来寒舍小酌一杯?”尹子缃笑道。
“好啊,如果小臣可以,当然会去叨扰。”崔梦临也笑着,小眼睛弯成了两道弧形。
李恪非似乎是看不惯他这样,轻轻“哼”了一声。
殿内一片沉浸,无人说话,此时傅子晞尴尬的咳嗽了一声,站起来向群臣挥挥手,转身离去。太监喊了一声“退朝”,大家又是一阵跪拜,然后起身退了出去。
尹子缃从怀中取出折扇,边走边摇,口中还不住说着“好热呀”。他慢慢蹭到了管末澜身旁,用白纸扇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
管末澜转过身来,看到尹子缃的一脸微笑,于是深深作了个揖,口中唤了一声“殿下”,那表情就仿佛知道尹子缃会来找他一样。
尹子缃将白扇合住,也向他作揖还礼,说:“管大人可有事要做?下午我约了崔大人来喝酒,管大人可来赏光?”
管末澜皮笑肉不笑,说:“微臣地位低下,而且是乡野之人,怕是登不了殿下的朱门。”
“没事没事,你太客气了。你放心,只是喝喝酒聊天而已,我又不想做什么。”尹子缃看着他眨眨眼睛,一脸真诚。
“那……好吧……”管末澜见难以拒绝,便点了点头。
近黄昏十分,二人都便依照约定来到静王府,尹子缃早在王府的浮金阁里摆下酒器,笑迎的二人的到来。
管末澜一声家常的青布衣衫,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这样打扮脱去了为官的贵气,却愈发的英俊清秀,崔梦临也是一身布衣,可他的相貌却差管末澜许多,管末澜便装像个少年侠客,而崔梦临却像个商人。
尹子缃笑吟吟的向二人让酒,二人也是一番相让,喝了几杯,三人有了些醉意。崔梦临更是面色潮红,可以看出来他已不胜酒力。
“殿下生的娇滴滴的,没想到酒量这么好,真让下官佩服啊。”崔梦临晕晕乎乎的说着,又灌下一杯。
尹子缃听到崔梦临说他“娇滴滴”,顿时笑得更加娇媚。他没有束发,头发便如同流水一般披散下来,额前刘海下那一双大眼睛微弯,既美且艳。
尹子缃已经不再年幼,却依旧像儿时一样留着刘海,但他相貌美丽更胜儿时,因此看来并不违和。
管末澜也喝了数杯,但看起来面色并无变化,他依旧面带微笑。
尹子缃扭头看着管末澜,眼中满是笑意,看了良久才缓缓道:“末澜啊。”
管末澜被尹子缃看的浑身发毛,轻轻回答:“殿下。”
尹子缃说:“管大人,你是个好人啊,让我很佩服。”
管末澜莫名其妙的问:“殿下为什么这么说?”
尹子缃笑笑说:“昨天皇兄不知道和哪宫娘娘不和,找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当借口打我出气,他拿正在看的折子丢我,那就是你写的。”
管末澜更加莫名其妙。
尹子缃接着说:“你知道吗?我本想看看折子的主人是谁,跟皇兄开开玩笑,谁知道一下子就看完了折子的内容,你上书说前朝的皇陵被水淹了,虽然不用劳民伤财却也应该略略翻修一下的……”
听到这里,崔梦临的脸色却有了些许变化,不过他马上又恢复了微笑的神色,道:“管大人真是宅心仁厚啊,不愧是状元,有才有德。”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崔梦临,问道:“不过事情也怪,听说前朝后主全家在两年之内相继病逝,你说有没有这回事?”
“殿下,殿下,前朝之事,不可妄言。”崔梦临笑道,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他这后半句话说的极轻,似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管末澜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前朝的皇陵在凤岭,而今遭了水灾,那里实在太萧条了,尤其是大雨过后,连地宫都快要泡了出来。人去了都讲究入土为安,稍微修缮一下,是费不了几个钱的。哎,我贸然向圣上说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尹子缃说:“管大人心地纯良,我敬你一杯。”说着就端起酒杯来。
三人边让边饮,崔梦临已经喝得没了样子,他软软的靠在了尹子缃身上,缓缓道:“殿下,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需得万事小心……”
“你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尹子缃两手托着崔梦临的背,对管末澜露出歉意的笑容。
尹子缃两手托着崔梦临的背,对管末澜露出歉意的笑容。此时梁枕月走来,替尹子缃扶住他。
“崔大人若是醉的厉害,就先回去休息吧。”管末澜开口道。
“那我这就派人送崔大人回去。”梁枕月看向尹子缃说。
“好好,让崔老哥好好休息,改日再喝。”尹子缃笑笑说。梁枕月听到这一句,立马叫了身边伺候的几个丫鬟,几人搀起崔梦临,准备转身离去。
“殿下,让我再说句话吧。”崔梦临突然扭过头来,大声看着尹子缃说。此时他满脸通红,口中带着酒气。不等尹子缃回答,便大声笑道:
“殿下!与君相识,死而无憾!万事小心,一切三思而后行啊!”
尹子缃微微有些发愣,不知该回答什么,崔梦临似乎也无需等他的回答,扶着一个丫鬟的手快步离开。
尹子缃与管末澜接着喝酒闲扯,直到月亮渐渐隐去,管末澜才告辞离开。
尹子缃自己在院子里吹了半宿凉风,才回去睡觉。
崔梦临死了。
就死在那天酒席后的第七天。据说是生病而死,具体原因不详。
尹子缃因为那天吹了风,在家流了好几天的鼻涕,乍听得这一消息,又想起那天崔梦临的醉话,顿时鼻涕眼泪一齐落了下来。
他去找了一身白衣换上,又将阿萦和其他歌伎舞女送回到怡兰坊。王府佣人很少,只是因为常有歌伎舞女来往于是很热闹,这些莺莺燕燕一离开,王府顿时冷清了下来。
此刻尹子缃坐在书房里看书,手中却不住的研墨,墨石逐渐变短,他却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你是要写字么?”梁枕月站在书桌旁,手中捧着一沓宣纸。
“不是。”尹子缃说,扭头来看着老梁,脸上挂满无奈的笑容。
“你别难过了,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了,可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尹子缃没有回答,手中仍是不住研墨。
“你不愿意跟我说啊……要么我去请管大人,让他陪你喝一杯?”梁枕月接着说。
“好吧,我猜他站在应该在老崔家里,我们也去看看吧”。尹子缃道。
“好。”梁枕月边说着边放下手中的纸,牵过尹子缃的手来,将他手中的墨石拿下来。
“枕月。”尹子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老崔虽然糊涂,但却一直清如茶,我却像这墨汁一样,黑的可怜。”尹子缃苦笑着,边说边伸出手,用指尖沾了一点墨,他苍白的皮肤与黑色的墨汁相较,有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你又在胡说什么啊,这事情……又不,又不是怪你。”梁枕月道。
“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一句。自打我练了这邪门的功夫,身边的事情也越发的邪门。”尹子缃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世间本没有邪门的功夫,只有邪门的人心!你有什么错?”梁枕月声音颤抖。
尹子缃说:“是啊,我娘又有什么错,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梁枕月道:“我师父又有什么错?你想想遗贤山庄。万锋剑弟子为了夺取庄主的位置,杀了神机剑一宗所有人,他们统一口径说是云溪谷的人做的,可是我亲眼看到,白少微的剑就插在我师父的心口……”
“也许我不该提起这些事。”尹子缃叹口气。
“罢了罢了。”梁枕月拍拍他的肩膀。
尹子缃先是不说话,而后轻轻的说:“枕月,我猜末澜一定在老崔家里,我们去老崔家看看吧,最后看他一眼。”
梁枕月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二人没有乘轿骑马,而是步行,尹子缃走在梁枕月身边,微驼着背。他从侧面看好似一道白色的弧线,感觉分外单薄。梁枕月走在他身边,余光紧紧锁定着那抹白色。
一路无话,两人静静的到了崔府,崔府昔日雅致漂亮的样子全然被肃穆的白色代替,装饰的几分严肃几分轻佻的大厅成了灵堂。几位大臣整整齐齐穿着官服,在灵位前叹气流泪上香,其中却并无管末澜。崔梦临漂亮的妻子余氏肿着眼睛现在那里,领着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女孩站在那里,不断向来人致礼。
众人看到尹子缃走来,本想跪下去,却被尹子缃一句“不必了”挡下,大家知道尹子缃心情难过,又明白他和崔梦临感情深厚,就慢慢退出去不再打扰他。
来客都走了,连余氏都离开了,只剩尹子缃与梁枕月站在灵位前。尹子缃没有说话,眼泪开始落下,一滴滴砸在地面上,梁枕月在他身后看着,虽是不忍,却也不劝。
忽然,灵堂后传来人的脚步声,猛然就从白幡后走出一人。这人也是一身白衣,身形挺拔五官俊秀,正是管末澜。
管末澜的眼中虽无泪水,面孔却是十分疲惫,他走到尹子缃身边,贴着他耳畔说:“殿下,借一步说话可以吗?”
“不必,你就在这里说吧,老梁不是外人。”尹子缃回答。
“那好,那就请殿下和梁先生跟我来吧。”管末澜话毕,见二人一脸疑惑,便接着说:“二位随我来看看,我怀疑崔大人他……”
“死于非命。”
这一句,却是尹管二人同时出口。
“殿下为何会这样说?”管末澜问。
尹子缃淡淡一笑,说:“那管大人又为什么这样说呢? ”
管末澜也笑了,他不说话,只是对着二人做个了请的手势,就扭头内室走去。二人见状虽是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到了内室之后,管末澜逐渐放慢了脚步,他缓缓拉开木门,又绕过屏风,此刻映入三人眼帘的,却是崔梦临掩着白布的尸体,尸体周围还散发着一股浓郁却很浅的香气。
管末澜对着尸体拜了一拜,小心翼翼的揭开白布,又拉开崔梦临的衣襟。
尹子缃不解其意,就站在那里看着。
做完这些后,管末澜扭头说:“殿下,昨日太医来过了,他们都说崔大人是心脏骤停而死。在下昨日也来了这里,却觉得有一些奇怪。”
“什么奇怪?”
“在下来到崔大人仙逝的那间书房,见到书房里十分整洁,所有笔墨纸砚和书籍都分类摆放好。在下初到京城为官,第一个相识的便是崔大人,在下与他来往虽不多,可总觉得崔大人不是如此拘于小节的人,他的书房是比较乱的。”
尹子缃道:“书房这么整齐是很奇怪,似乎是老崔知道他要离开,特意收拾了一样。”
“正是。在下便将疑问对崔夫人说了,崔夫人当下有些怀疑,就同意让在下看遗体,结果,就发现了这个——”说完,管末澜指着崔梦临的胸口让尹子缃看,只见那毫无血色的胸膛上,在心脏的位置有个小红点。
“这是……针眼!”尹子缃略想了一下,继而大声道。
“是啊,这便是我的证据。好了,那么现在我想听听,殿下为什么也认为崔大人的死有问题。”管末澜看向尹子缃,一本正经的说着,脸上写着“这似乎会对我破案有帮助”。
尹子缃心中怀着千般疑问,也有许多话想说,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有点疑惑的看着梁枕月。
梁枕月没说什么,转过头去。他知道尹子缃信任管末澜,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尹做事看似不加思索却又明显考虑过的习惯,就不再言语了。
尹子缃得到了梁枕月的默许,轻轻对管末澜说:“管大人,这里不方便,我们回王府说吧。”
管末澜想了想说:“好。”
三人向余氏辞别,乘着崔府的马车回到了静王府,静王府一片寂静,就连爱发脾气的小姑娘白夜棠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又登上浮金阁,阁中却再无好酒,石桌上空荡荡的,只摆着一盏老旧的铜灯。
“殿下可是有什么话想说么?”管末澜见尹子缃不开口,便主动询问。
尹子缃看看管末澜,又看看梁枕月,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他先是不说话,反复抚摸着石桌,静了良久才开了口。
“老崔的死如若真是人为,有极大可能是跟我有关系的,也许是那人在警告我,又也许是他自己知道了什么。”
管末澜点点头。
“管大人可知道先皇的俪妃是云南云溪谷的弟子。”梁枕月问道。
管末澜摇头道:“俪妃的故事倒是听了许多,只是云溪谷却不曾知道。”
梁枕月笑笑,接着说:“云溪谷乃武林中一支极为避世的门派,相传谷中有不老仙术,因此谷中人面目皆如二八少女,谷主越九仙更是美如九天仙子驾临凡尘。武林另有一支门派名为'遗贤山庄',是开国功臣所建。他们在国家局势稳定之后主动交出兵权,来到山庄定居,开始教授弟子剑术。遗贤剑法分为万锋剑与神机剑两宗,有一年,当时的庄主方惠泽突生了一场大病,当时万锋与神机关系几乎剑拔驽张,山庄两宗便都认为,治好庄主的病,是笼络人心的好机会,当时万锋剑的宗主白少微请遍名医均无果,于是就想到了云溪谷,他特意请来了谷主越九仙,当时不知道白少微许诺了什么,越九仙竟然愿意相助,当时她只带了一个人出云溪谷,这个人是她的大徒弟,她的名字叫尹千霜。”
当说到“尹千霜”时,管末澜突然“呀”的叫了一声,尹子缃解释道,尹千霜的确是自己的母亲,也就是世人口耳相传的俪妃。
梁枕月取了桌上的一杯杏仁茶,继续道:“俪妃虽然被看做未来的谷主,那时却是没有离开过那桃花源的普通女孩。当时白少微有一个朋友,他爱过问一些江湖事,为人比较直率,也来到了遗贤山庄,他喜欢上了尹姑娘,而尹姑娘久居山林,心地纯洁,也对这个热情的公子产生了好感。”
听到这里,管末澜一愣,但没有说什么。
梁枕月冷笑一声,道:“本来英雄美人是个好结局,错就错在这个公子是当时的祁王,也就是后来登上皇位的先皇。皇家不乐意让已经有孩子的祁王娶一个江湖女子,越九仙也不愿意自己不谙世事的弟子进入宫廷,但是尹姑娘放弃了与越九仙的师徒关系,祁王几乎放弃了皇位,两个人终于还是在一起了。后来,白少微成功当上了遗贤山庄庄主。一天深夜,有一伙不知名的高手血洗神机剑,神机剑除了我,全军覆没,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师父,神机剑宗主梁芩,从小把我养大成人,死在了白少微的剑下……然而后来江湖中却传出此事为云溪谷所为,可是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所受的,分明是剑伤……”
说到这里,梁枕月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尹子缃拍了拍他的肩膀。
梁枕月接着说:“遗贤山庄为前朝先贤所建,庄中之人皆立志报国,先皇纳俪妃之后,一直有山庄中及朝廷众人劝说他皇上冷落俪妃,无奈之下,他只得让俪妃带着儿子去行宫静养。血洗神机剑之后,白少微把这一切都嫁祸在了云溪谷头上,还说自己很惭愧带云溪谷谷主进山庄,他来到了皇宫,一方面向先皇进言,要求他多多注意俪妃,一方面自己派人去行宫监视。有天越九仙去看望俪妃,白少微想除掉越九仙,来个死无对证,借机光明正大的回到遗贤山庄当庄主,他便借口俪妃有反意,她与越九仙有所密谋,后来越九仙逃走,而白少微竟然就这样杀掉了俪妃。但是他武功毕竟与俪妃不相上下,虽然俪妃已死,他却中了云溪谷奇功‘花宴’,生死不明”
管末澜道:“花宴?很美的名字啊。”
梁枕月道:“花宴着实不是什么美丽的事情,修习花宴的人全身的血液都是剧毒,他们同时还会云溪谷辛辣至极的精绝剑法,只要对方的伤口被血液沾染,就会从伤口处开始溃烂,速度奇快,倘若受伤的是没有办法舍弃的部位,就只能死无全尸了。”
管末澜毕竟是一介书生,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无法相信的神情。
尹子缃看到他发愣,笑道:“好了老梁,不必讲的那么恐怖。”
管末澜有些不解,问道:“这些恩怨旧事与崔大人有什么关系?”
尹子缃说:“自然大有关系。老崔有一个哥哥叫崔偶成,没有像他一样踏入仕途,而是学武术,曾是神机剑弟子,神机剑被灭门之后,老崔也很伤心。自从我觉得白少微没死,我们就一直寻访他的下落。老崔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而此时管末澜却没有尹子缃想象中的豁然开朗,他又愣了一下,说:“殿下告诉我这些,又是为了什么,我这样一个局外人。”
尹子缃道:“我要你帮我,查出白少微。”
管末澜道:“殿下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
“你是状元,必然很聪明,而且你连前朝的死鬼都同情,不会忍心不同情我这个朋友吧。据我所知,崔大人可是你的主考官,这也算是恩师吧。”尹子缃轻描淡写的说。
管末澜叹道:“朋友?看来我是被你下了套。”
尹子缃说:“现在你说这些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你不会拒绝的,现在你赶快回家休息,明天向皇上上奏死因有诈,说你要请命彻查此事,反正你现在也不过是个不要紧的闲职而已。”
管末澜咬咬牙,道:“好吧,就当我是为了崔大人。”
尹子缃笑笑说:“这就对了,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管末澜皮笑肉不笑寒暄了几句,看看天色不早,连忙向尹子缃辞行。尹子缃将他送到门外,又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间,二人才分开。
用过晚饭后,尹子缃开始屋子里收拾东西,他脸上露出一种兴奋的神色,仿佛孩子要出远门那么高兴。
“我们为什么要去遗贤山庄?”梁枕月问道。他刚刚绕过屏风进入暖阁,先是猛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将手缩在袖子里看着尹子缃,这期间又打了三四个喷嚏。
他实在对遗贤山庄有些阴影,毕竟恩人又是师父死在那里,总是难以释怀的。所以尹子缃刚刚说他要带管末澜去遗贤山庄,梁枕月心里一阵纠结。
尹子缃骂道:“大蠢货。”
梁枕月冷笑道:“你聪明,你全天下第一的聪明。那你还找人家管大人干嘛,多给人添堵。”
尹子缃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环住他的腰,眨巴眨巴眼睛。他的睫毛既长且密,如扇子般遮出一片阴影,梁枕月有点动心,却又别过头去。
尹子缃轻声道:“老梁,如果我带着你去遗贤山庄,你说白少微会不会着急?如果他还活着,发现神机剑有人回到了山庄,他会怎么做?”
梁枕月道:“这倒也是,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用管末澜。”
“我从未指望过管末澜会答应我,甚至有些奇怪他为何会同意。”尹子缃顿了顿,故作神秘道:“你还记得那天飞来的花笺吗,沙中汲水,末世狂澜,这是有人在告诉我,管末澜就是那位可以力挽我的狂澜的玉人。“
梁枕月继续冷笑着说:“飞来的东西,怎么能相信,万一是个圈套呢。”
尹子缃不理他,说:“圈套也罢,既然有人邀请我进入圈套,我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上天赐给我和状元郎的缘分呢?”
梁枕月冷笑。
尹子缃接着说:“其实我想出去走一走,还有一个新问题没想明白。”
梁枕月道:“什么问题?”
尹子缃道:“我不明白,白少微什么时候开始用针杀人了,技术见长啊。”
梁枕月没好气的笑笑,说:“我也有问题,你为什么又断定白少微会来?他为了保命放弃山庄怎么办?或者认定山庄里的狗屁长老都不会相信我怎么办?”
尹子缃颇为得意的说:“他一定会来的,一是他想看看我会不会用花宴,二是……”尹子缃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道:“难道你忘了白大小姐可是把我当恩人,明日,我们就带她启程。”
梁枕月突然用特别鄙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了句“我先休息了”就从房间走了出来。
尹子缃一个人倒在床上,为了这句并不好笑的话笑的前仰后合。他的屋子里香味十分浓郁,似乎每个角落都充满了香气,这香气类似于加浓加量的花香,并不难闻,只是对于刚刚进屋子的人可能会微微有点呛。
突然,尹子缃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房里的香气,脸瞬间变得煞白,却浮现出了很享受的表情。
白夜棠听说自己要出远门,嘴上说着不要去,却早早的去敲尹子缃的门。尹子缃的屋子依旧很香,衣服上也变得很香了,香到白夜棠始终捂着鼻子,和他讲了几句话就匆忙离开。
他们又收拾了一上午,尹子缃以几乎要把家搬空的方式收拾。一用过午饭,三人就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大厅里,等着管末澜前来。
管末澜没有失约,他准时来到了王府,告诉了尹子缃皇帝极不情愿的准了他的请求,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尹子缃将长发束成马尾,穿着一袭白衣,裤子拢进靴子里,一副江湖侠客的打扮,甚至还在腰间别着一把细长的苗刀。
他看着眼前的管末澜微微一笑,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狡黠的神色,道:“末澜,我们就算是朋友了,你以后别总是殿下殿下的,听着生分。”
管末澜道:“那怎么称呼殿下?”不知不觉中,他口中又带了一个“殿下”。
“就叫我小缃吧!”尹子缃眨眨眼睛,又看向梁枕月,“当然你还是得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