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风雪哭亲 ...
-
他们前脚走,我就出门了。深一脚浅一脚往后山跑,后面有座山叫安人所,是我家祖坟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朝代,有墓碑的坟墓有几十具,没墓碑的就不计其数了,我爷爷说族谱上记录的是安家祖人兄弟三个分派到云山村来看山,居住此地,繁衍了十几户,结果朝代更迭,这第一支就绝后了,后来又派过来了,反正也不知道派了多少次,到最后就只剩下我爷爷这个后人,我爷爷生了我父亲,结果先走了,现在只剩下我,女孩子上族谱名字只会出现一次,嫁人后不做记录。
我爷爷是个传统观念很深的男人,他觉得对不起先人,守不住祖业,尽管这祖业也就一座高山,他把他当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神圣的使命,所以族人过来录谱的时候,他把陈浩宇的名字加上去了,意思是入赘做上门女婿,陈浩宇的名字上不了陈家的族谱,却上了我家的族谱。
我从小就害怕坟墓,不敢独自一人走夜路,我爷爷让我给我父母上坟,我都吓个半死不肯去,让陈浩宇代替我去。这时候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哭着在安人所的坟墓林中穿梭摸索,我爷爷应该会葬在我父亲旁边,我找了半天才找到我父母的坟墓,但是旁边没有新坟,我又去找我奶奶的,我爷爷父母的,都没找到我爷爷的坟。
爷爷,连你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趴在坟墓堆中,恨天恨地恨我自己恨阿美。
“安妮”,陈浩宇找到我,爱惜的给我擦眼泪,将我背上肩,“爷爷不是葬在这里,爷爷以前就跟我交代了,他死后要葬在你家老房子宅基地,也就是梨园那里,正对马路,说可以看到我们回家。”
陈浩宇又接着说,“他不跟你说身后事,是怕你接受不了,说你从小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他不忍心对你交代后事。”
我的泪滴在浩宇的卷发中,什么话也说不了。
陈浩宇将我背到梨园,最高的位置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坟,连个墓碑都没有,我们村没有聚建的时候,都是每个姓占一个山脚生活,一户离另一户十万八千里远,还是后来国家组织聚居建村才搬下山建了现在的村子。我爷爷幼年就是跟他母亲住在这个地方,他在他母亲肚子里五个月的时候父亲就死了,他母亲是个旧社会的小脚女人,终身未再嫁,带着我爷爷四处乞讨,在清末民初那个战乱纷争的年代,这对母子是经历了人生多少艰苦苦难才生存下来。这个有着我爷爷童年记忆的地方,如今埋葬着他的尸骨,站在这个最高处,可以一眼望穿进出村的那条小路。
我哭了很久,说了很多话,我自己都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陈浩宇一直默默陪着我,到后来我实在累了,意识也不清了,陈浩宇才将我背起来下山,我靠在他肩上,问他,“浩宇,爷爷会怪我吗?”
陈浩宇回我,“傻瓜,爷爷最爱你了,怎么会怪你。”
也不知道是昏睡过去还是昏迷过去,下山后就没有完整的意识了,只记得陈浩宇不停的用毛巾给我擦拭。
“她病成这样得送去医院。”
这是宋城的声音。
“她的体质我最清楚,不用你操心,去医院翻山越岭,只会更严重。我会挖草药给她退烧。”
这是陈浩宇的声音,陈浩宇从小跟他外公上山挖药,的确懂得一些中医,我的一些小病,都是他给治的。
所以我蠕动嘴唇,希望宋城不要继续争吵下去,陈浩宇将耳朵贴在我唇边,转身对宋城吼道,“她叫你闭嘴。”
一直到正月初五,我的烧才退下来了,陈浩宇去熬粥给我喝。宋城坐在我床边,对我说,“奇怪,你的家乡我明明第一次来,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我出去转过一圈,好像一山一水在我脑子里都有印象,还有这个陈浩宇,他是很不待见我,我却觉得他可亲。”
我笑了,说,“那是因为你太善良,你对谁都没恶意,至于这里熟悉,我觉得全天下的高山流水看起来都是一回事。”
他恍然大悟,“也许是吧。”
“起开,你离我家安妮最好远点,管你们以前是不是同事,以后不是了,她不会出去打工了。”陈浩宇端着粥,剑眉张开,蓝瞳冒着非常不友好的光芒。
宋城也不生气,轻言细语的说,“我再出去转一圈,你们好好叙旧。”
他这一转就是转了三天没回来,我以为是被狼叼走了,让浩宇发动了全村人带着猎枪漫山遍野的寻找。
我很是担心,陈浩宇就生气的说,“他个成年男人,还能走丢?可能是受不了我们这山里的贫苦生活,提前回城了。”
“ 宋城有腿伤,再说也不可能不说一声就走了,不像他的为人。”
这句话可把陈浩宇彻底激怒,蓝眼冒红光,俊脸像被人撕裂了一样,咬牙切齿的说,“好啊,安妮,你背着我出去带个瘸腿的男人回家,我还没问你怎么一回事,你好像很了解他一样,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你若跟他有一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我定不饶他。”
陈浩宇说到,我相信他一定做得到,我上初中有个男孩子把我的饭盒打翻了,陈浩宇要他向我道歉,那孩子不肯,他硬是把人家打得鼻梁骨折。
优等生,其实也有问题少年的潜质,他跟我一样无父无母,想要努力抓住身边人,对身边人好到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我不想要他为我献命,我想要他一生如意幸福,诚如他自己所言,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正在为陈浩宇头痛的时候,宋城回来了。他像一个雪人一样,一进屋来不及抖雪,就兴奋的来找我。“安妮,我上了你们云居山的云居寺,哪里的明月湖,碧溪桥,百花谷,真正人间仙镜,云雾缠绕,飞溪碧溅,要是其他季节,怕是景色更慑人,我跟寺中主持彻夜长谈,感觉人清灵不少,心智顿开。”
我无言,这位大哥不是有出家的前兆吧。怎么三天不见,说起话来复古了不少。
他又接着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个地方能养育你这样超凡脱俗的女孩子出来了。”
陈浩宇进房不客气的撞了他一下,“那你就太不了解安妮了,她从小最大的爱好就是攒钱,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卖东西赚钱,她要是超凡脱俗,这全世界的女人都羽化登仙了。”
宋城呵呵一笑,“自从我第一眼见她,就觉得她气质不俗,爱钱嘛,取之有道用之有度,无可非议。”
陈浩宇嘴角一挑,麻烦了,两个男人又要开战了。
我赶紧说,“浩宇,我好饿啊,晚上我们吃什么,三腊火锅,好不,不要放辣,宋城不吃辣。”
陈浩宇笑里藏针,说,“好,我去做饭给你吃,好了我叫你,另外,你少跟这个姓宋瞎聊。”
结果晚饭三个菜只看到辣椒看不到菜,厚厚的一层红辣椒干铺在菜碗里,宋城只夹了一块豆腐,就辣得眼泪鼻涕一齐来。
陈浩宇睥睨的说,“连个辣都不吃,是个男人不。”
“我觉得是不是男人跟吃辣椒没关系。”宋城反驳道。
我刚想插一口,外公朝我丢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们吵,咱们吃。
他们像开辩论会一样,从吃辣椒是不是男人,到中国甲午战争为什么失败,未来的中国经济走向,陈浩宇虽说是清华才子,但是年轻气盛未经世事,明显不是书香门第出身江湖上滚过的宋城的对手。
他辩不过,就把筷子一丢,搂住我的肩,当着外公和宋城的面宣布,“正月初八,我要跟安妮定亲。外公,把太姥姥的家传玉镯传给安妮。”
外公翘着花白胡子,呵呵笑道,“迟早都是安妮的,不如趁我还活着,我去拿给安妮。”说完就颤巍巍的准备进房。
“不要,外公。”我大喊了一声,外公,陈浩宇,甚至宋城都惊讶的看着我。我口齿不清的说,“那个,浩宇还在上大学,是学生,谈婚论嫁太早了,我也还年轻,暂时不想说这个事。”
“安妮?难道你有二心?”陈浩宇面红耳赤急促的问我。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他转身指向宋城,“是你对不对,你这个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