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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亲人已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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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时候遇着一个穿青衣布衫的和尚,年若半百,圆脸,龅牙,眉目之间凛然冷漠,我和宋城侧身而过,他突然拦住我,“姑娘,我看你面貌冠绝,然印堂发黑脸色乌青,恐前世罪虐深重,今生若想求得平安,需落发为尼长伴古佛青灯,不然,误人误己,空伤悲。”
在一个天色渐暗白雪纷飞的山林中遇到一个男和尚叫我剃头做尼姑,哦,我要疯了。
宋城弹了弹身上的雪,对和尚说,“天这么冷,印堂不发黑脸色不乌青才怪,你是不是要说你有灵丹妙方解救她,多少钱?”
和尚冷笑一声,说,“姑娘是不是正月十五十二时出生。”
我吓了一跳,掐指算命也不用这么准吧,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和尚放声大笑,伸出三个手指头。
宋城问,“三十?”
他摇了摇头,说,“三百.”
宋城拉着我就走,一路上还说,“你们这个地方穷乡僻壤骗子还不少,打扮成和尚,也不怕玷污了这名山胜水。”
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我们这个地方本来是很好很纯洁的,近些年才出现这些歪风邪气。
我们赶下山天已经全黑,伸手不见五指,我怕宋城腿伤复发,边挽着他的胳膊,跟他讲,这条路一到雨季就被水淹没,以前都是我家对门的男孩子背我上学,那个男孩子个子很高也很帅,有一双摄人心魂的蓝瞳,旁边那小溪我们以前在这里摸鱼捉虾,左边有一片桃林,右边是梨子园和桔子园,这些果园都是我爷爷承包的,果树也是我爷爷栽种下去的,一到春天,这条路上就像天女散花似的果花朵朵,我爷爷还种了几亩稻田,五月,他老人家晚上采一些栀子花骨朵插进稻田,一夜的露珠滋润,早上,他在田里干完活就会将盛开的栀子花带给我,我们这里的花,格外洁白芬芳,深圳花卉市场的花,是没法这里比的。
当我们看到星星光光灯火时候,我知道已经到村口了,内心的那份雀跃和欢喜,是从来都不曾有过,我一下子跨过了村口的圆木桥,宋城明显没走过,停在那里,我又熟练的走回来,给他讲解,这是因为村里的猪都是放养,但是又怕跑出村祸害庄稼,所以全村基本都是石头围起来了,有两个进出口,都是用圆木搭建的梯子木桥,类似古代的捕猎陷阱,只是在上面铺了方便人走的圆木桥,猪想出去,踩上木桥就会卡在里面,一般前脚卡住,它就会努力奋起后退,多少年过去,成功跨出去的猪屈指可数。
宋城笑着说,“猪啊猪,你如何斗得过人的智慧。”扶着石头,在我的指点下摸索着过桥了。
我们这里的房子都是一排排整齐建起来的,因为贫穷,有很多两家共用一堵墙,把墙上的砖掏几块,就能钻到隔壁邻居家。阿美家老房子就是跟我家共一堵墙,我们两个小时候,隔墙聊过天,她其实只比我大两岁,家里重男轻女,上过小学两年级就不给她读了,就在家里带弟弟煮饭打猪草砍柴,十五岁才跟村里大一些的男孩子南下打工,我想起小时候那个淳朴的阿美,虽然我们交集不是很多,但也一起跳过皮筋踢过房子,我上初中是到镇子上读的,每个星期放一天半假,她总是干完活了偷偷跑到我家里来,让我给她讲初中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一边帮我洗着衣服一边崇拜羡慕听着我胡吹海说。
若不是有这幼年的情意,我又如何会跟她出去,弄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敢回家,她回不了。
宋城叹气说,“外面社会就是个染缸,再与世隔绝的人出去,都会被花花世界迷惑双眼,只是她不念发小情意害你,可见她本质上已经不辨好坏,彻底的沦落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再提,忘记过去忘记她。”
我如何能忘记,我要回家,必须要跨过她家的老房子,才能到我家。
小土房就在我眼前,屋里还有亮光,是我爷爷还没睡觉吗?我跑得很快,紧张的去拍门板,一声“爷爷”出口,就泪如泉涌,我相依为命的爷爷,妮子回来了。
可是半天没人开门,宋城说,“是不是老人家睡着了。”
不会,我爷爷睡觉从来都很浅,我上初中每周六上半天课才放假,我跟浩宇翻山到家都是半夜了,我只在门口轻轻咳一声,爷爷就会起来开门,笑盈盈的说,“我的小妮子回来哦。”
我心里有一种不好预感,更加用力的拍门板喊“爷爷”。
一束手电光照来,“安妮,是你吗?”
“浩宇,是我,我爷爷呢,他怎么了,为什么不开门?”
陈浩宇丢掉手中的手电筒,飞奔过来,用力的抱住我,哭着说,“安妮,你去哪里了,爷爷他,他,、、、,他老人家去年十一月走了。”
犹如晴天霹雳直霹到我头上,我不相信我这一世唯一的亲人已经离开我了,“浩宇,你骗我的对不对,爷爷还在,你看屋里灯还是亮的。”
陈浩宇抹着眼泪说,“灯是我开的,我怕你回来进不了屋,爷爷走了。”
陈浩宇打开门,我冲进去每个角落都找一遍,爷爷不在了,他给自己准备的那副棺材板也不在了,堂屋中间,挂着他的黑白照,还有几支细香在袅袅燃烧。
我瘫倒在地,悲痛不已,泪如泉涌,却哭不出声音,我那苦命的爷爷,一生忠厚老实,勤劳节俭,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无人送终,养育了我十八年,做爹做妈做爷爷,离世时,我却不在身边,我好恨我自己,我无力的捶打着自己,用头撞土墙。
陈浩宇和宋城同时上前拉住我,陈浩宇似乎此时才发现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双手圈紧抱住我,警惕的打量着宋城。
宋城率先开口,“您好,我叫宋城,是安妮的同事,过年放假,听说你们这个地方有很多名胜古迹,所以跟安妮一起过来玩玩。你应该就是陈浩宇吧,比安妮说的还要帅气。”
宋城伸出手,陈浩宇没有伸手,不客气的说,“我跟你素昧平生,握手就没必要了。宋先生是外地人,没听说我们这地的风俗,未婚女孩子是不能带陌生男人上门的,只有未来的夫婿才可以踏着个门槛。所以请你出去。”
宋城无可奈的说,”大雪纷飞,风高夜黑的,你让我去哪里?”
我此时真没有一丝精力去干涉他们两个,村里一些邻居大概是听到了响动,三三两两的聚过来了,七嘴八舌的安慰询问我。
“安妮,你这个傻妮子,现在才回来,你爷爷走咯,是浩宇和村里人一起给他办的后事,哎,年纪来了都有这一天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他老人家也没受什么痛苦,就是在地里干活,坐在石头上休息,就走了。是张二哥放牛经过你家地边发现的,我们抬回来就没有脉细了。”
“咦,安妮,这个男娃是谁哦,真标致,你在外找对象了?”
“勒个,外地的女婿,我们云山村的新女婿第一次上门是要挑十八缸水的,你戴个眼镜个斯文样,挑得动不?”
他们瞬间把对我爷爷的这件悲事上转移到对宋城这件喜事上了,宋城还没解释,陈浩宇就怒吼起来,“走走,你们瞎说什么,都走。”那些村民一边散开一边打趣道,“浩宇,瞎了哦,安妮找的这个比你还标致,你没戏了。”
十九岁的陈浩宇像个小孩子一样气得在门口跺脚擂门框,拉着宋城往外走,“你去我家,不准在这里。”
宋城不肯去,坐在我家摇摇欲坠的板凳上,“我不去,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陈浩宇握紧拳头,眼看要打人了。我赶紧对宋城说,“你去吧,他家里暖和,浩宇会陪着我。”
宋城这才跟着陈浩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