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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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允夕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斜倚着窗边执卷细读，忽听得“吱呀”一声门响。
“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头也不抬地问，然而并没有得到回答。对此，苏允夕并没有十分在意，他埋头读完了整篇文章，才稳稳把书放下。
“苏和你怎么了？”苏允夕边说着边从塌上下来，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却不属于苏和的眼睛。
“太…你，你怎么在这儿？”虽然惊讶，但苏允夕还是克制着压低了声音。
“早晨青云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顾熙则说这话的时候，微低着头，目光有些闪躲，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带着几分无赖的、近乎厚颜无耻的自信——这是苏允夕对他的评价。
苏允夕没有立即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已是黄昏时分，夕阳透过窗格照进来，柔柔地晕开在地上，整个房间都显得温暖，也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氛。顾熙则穿着的那一身便服，看上去不完全合身，一猜便是找身边的宫人寻来的。想来，他怕也是一时起意，匆匆忙忙出的宫。真像是他的做派。可是，尽管塞在这样一身衣服里，他身上仍然透着不凡的气度。他的面庞相比起苏允夕，略有些黑，像是熟透的麦子。两道剑眉，眉尾向上微挑，嘴唇丰润，鼻梁高挺，处处透着飒爽的英武之气。可此刻的他，平日如星辰一般的眸子里却含着几分局促，像是一个孩子。
他竟会因为自己一天没有出现，就冒险出宫探望？兴许，不过是因为他独自在宫中，着实寂寞吧。想到这些，苏允夕不自觉地抿了抿嘴。
“可是，殿下不该随便出宫。”
不知为何，顾熙则听了这话，先前紧张的感觉忽然一扫而空了。他大步地走到苏允夕的书案前，很自然地坐在了苏允夕的椅子上，翘起了腿：
“唉，我好心来看你，哪知却吃了你一顿教训。万一日后你做了官儿，那轮到我做皇上的时候，我还不得每天让你教训死啊？哎呀，但求老天爷保佑父皇寿比南山才好。”
“呵，我只说一句，却换来殿下千万句。倒不知是殿下该怕我，还是我该怕殿下才好了？”苏允夕说着便无奈地笑起来。
“别人都说你口才了得，我还是少领教的好。”
边说着，顾熙则便打量起了面前书案上的物件。他扫视了一圈，笔架、纸镇、墨条、茶碗之类的都是寻常的样式，只是那砚台上刻的铭文很有意思：上书“告君黑面知，共我守白头。”
“允夕，你这砚铭有意思。‘告君黑面知，共我守白头’，亦谐亦正，真是妙。”
“不过是一时兴起，随手刻上的。古人云‘学不可以已’，可见这黑脸的砚台兄真是要陪我到白头了。”
“多少粉雕玉琢的灵秀姑娘仰慕允夕，你无动于衷，这黑不溜秋的家伙却反能共你白头，真是不知要那些姑娘们该有多怨恨呐？”
苏允夕一瞧顾熙则那满脸的坏笑，冷不防丢给他一个白眼：“净胡说。”
“我胡说？你是不知道，云卿那个丫头，日日在宫里读你写的词。前些天我还瞧见她桌案上的画，那分明画的就是你。我们云卿的样貌，就算不是倾国倾城，可也算得上是清丽动人了。喜欢你的姑娘当中，像云卿这样漂亮的还少么？”
“你可是太子，整日里都关心些什么呀。朝廷政事你不理，怎么像市井妇人一样关心我的……我的私事？”
这回轮到苏允夕面露窘色了，顾熙则看了，越发得意起来：
“好，既然都已经被你这么说了，那我索性就妇人到底：你究竟喜不喜欢云卿，嗯？”
苏允夕直视了顾熙则片刻，道：“不喜欢。”
“这么直接，这么肯定？”顾熙则稍有些吃惊，他以为就算苏允夕真的不喜欢云卿，也会因为自己是云卿兄长的缘故，说得委婉些。
“不喜欢便直说不喜欢，也好叫公主早日另做打算。倘若我不说明白，还教她抱有希望，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她？”苏允夕面色镇定，语气也十分坚决。
“你对云卿这么不为所动，莫非是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了？”
苏允夕蹙了蹙眉，看着顾熙则，摇了摇头。
“真的？”顾熙则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没有意中人，你开心什么。莫非太子又打算帮哪家的姑娘做媒？”苏允夕敏锐地捕捉到了顾熙则神态的变化，不满地打趣道。
“我…我开心我的，我生下来就不会哭只会笑，你还不许咯？”
二人正斗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紧接着，苏夫人温柔沉稳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冬儿，你在和谁说话？”
苏允夕大惊，慌忙把顾熙则从窗前拉开，挡到身后。
“冬儿？”
“娘…孩儿是在读书呢，您听错了吧。”
“哦，你起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娘，孩儿刚起来，衣衫不整。您先回去，孩儿晚些来给您请安，可好？”
苏夫人知道儿子向来最讲礼数，所以并未有所怀疑，简单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听到母亲离开，苏允夕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但随即他便转身怒视着顾熙则：
“让你随随便便出宫，要是叫我娘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就发现咯，我都十七了。改日我求父皇准我出宫，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你！…”
顾熙则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把苏允夕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仿佛刚才那个提心吊胆的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生气了？”顾熙则歪头看着苏允夕：“我可是好心来看你…”
谁要你好心！苏允夕腹诽道。然而他嘴上却是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别过脸去。
“那个……刚才你母亲叫你‘冬儿’？”顾熙则奇怪道。
“我出生在冬天，所以娘便叫我作冬儿。怎么？”
“呵，我只是想起，‘玉山樵人’韩致光先生，乳名唤作‘冬郎’。其诗作倾力芊绵，柔中带刚，和允夕的词有异曲同工之妙。”
“致光先生乃一代诗宗，苏某不敢自比。”
“不如，我今后唤你作‘冬郎’，你便叫我‘深行’，可好？”
苏允夕沉默了片刻，白了顾熙则一眼：“多事。”
然而没有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