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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如梦令 ...


  •   “203的张小木,有你一封信。”
      我记得那是一九九八年,阳历年前的一天,晚修后,招娣去学校的大礼堂试音,云锦则去做主持的串词准备,我提着一壶招娣提前打好的水准备上楼,经过宿管阿姨门前,听到了曹姨叫我。我赶紧将壶放到了楼梯边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宿管社的窗口。
      “给。”我接过信。
      “情书吧!”她没好气的说道,她的脸真的很黑。
      这很明显不是家信。
      原来这栋楼里的女孩子说的都是真的。说她最见不得女孩子收情书了,平日里要是有男同学来找女同学她不仅不给传达,还将那男同学奚落一番,私下里人们都叫她容嬷嬷。说她是一个没男人要的老变态。
      “我说你们这些个女孩子,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尽搞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女孩子家很容易吃亏的。我的孩子要是这样,我还不把她的腿打舍了我。”
      说罢,“啪”一声将窗口关上了。
      我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记得当时我红着脸,连谢谢都没说出口。
      如果说一个人一生总会有那么一个或几个自己看见就先心虚的人的话,那么她就是会让我心虚的人之一。从那以后,我就尽量避免和她有任何的正面接触,因为我总觉得好像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自己的心事都被她看透一般。
      那时我真的就是有点不明白,无论我们多么想好好的表现,或者我们觉得自己已经表现的很好了,可是都很难得到一个成年人的肯定。
      当后来曹姨阴差阳错的成为我的保姆后,我问她是否还记得她给我这封信时的情景。她笑着说早忘了,甚至我这个人她都记不得了,她说她就是脾气不好,没耐性,就是喜欢说,事实上曾经说过谁,说的什么,她说完就忘。她说她不过是借此发泄自己对生活的而苦闷罢了。我听到她说这些,我苦笑了一下。
      “你害苦我了。”我当时就对她说。
      她不知怎样应答我,只是局促的站着。
      我虽是笑着,却感觉到了悲哀。因为我从来都没忘过她当时对我说的那些话,并且当我们再次相遇时,我甚至还在为过去的事脸红,而她却说在窗口关闭的那一瞬她就什么都忘了。
      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过于的自以为是还是太敏感脆弱,又或者总是为了追求完美太在乎别人的眼光,所以对于自己的这种个性我始终都是恨的。
      但是那封信直到现在我还留着,因为它是我年少青春时收到的唯一一封情书,信封里的一颗红豆也还完整的保存着,我想当时要不是明朗随即打电话过来问我收到信没,我差一点以为是感冒药而吃掉了。
      情书里写的什么,你要是让我说,我早忘了。当时接到它的激动,一遍遍看它的狂跳不已,也在一转身,一回眸当中瞬间的融入到时间的流里,因为我当时的心怎么会在他身上呢?他不过就是我追求完美爱情的一个配角。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想起这段青葱岁月,总是觉得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阴错阳差似乎,明明看起来登对的就是走不到起,而走到一起的又发现原来不过如此。也许只有他才是我大学里真正的福音,也许只有他能给我想要的不那么孤独的安稳。至于毕业后会不会散了,其实跟谁都会散的。可是那时偏偏我们就是那么任性,轻易得到的我们大多看不上,苦苦去追寻的却都是些似是而非的东西。你是,他是,我也是。只是时过境迁,生活一层层将执拗剥落后才发现原来最适合我们的那个他,能给我们幸福的他,我们从来都未正眼看过。像我这种人注定一辈子孤独,这便是我该为执拗该付出的代价。

      坐在学校大礼堂第三排的正中,这是招娣安排我的,她要让我将她最美的一刻拍下来。其实今天一天学校都已经乱成团了,明天就是元旦,阳历的新年,在这种特殊的节日气氛下,学校大部分的男男女女把酒黄昏,暗香盈袖,莫道消魂。所有的人也许一致认为应景应情就是浪漫,我也如此。
      当时我是感谢招娣对我的特殊安排,于是我合理的拒绝了明朗的邀请,看着他失望的眼神,我真有点忍不下心,但是不喜欢一个人就是不喜欢,它不能像请客吃饭那样忍一时半刻。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事。所以越是这样的特殊时刻,我越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不想在给他任何的希望和期待了。我想他懂我的意思。
      云锦主持,招娣唱歌,我当观众。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搭配了。
      招娣上台的时候,我也跟着她紧张起来。灯光暗下来,听着她因为紧张而发出的颤音时,我便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不敢看台上的她,只是期待着时间过快点儿,特别担心她在高潮的时候会把嗓子唱破了。我记得那时我的手紧紧的抓着椅子的扶手,只是提着胆子静静的听着,直到听到了她越来越弱的末音后,整个身心才轻松起来,这时四下响起了掌声,我才真正的回过神,也准备为招娣喝彩,却发现自己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竟握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我明明记得我抓的是椅子的扶手,可是………
      我便像触电一样的立马想要拿开手,可是我的手却反被放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大手给紧紧握住了。我下意识的一侧身,虽说四周是黑咕隆咚的,但是一触那眉眼我就知道他是谁了。我的心陡然的就狂跳不已,而我想要抽回的手使得劲更大了,但是一点作用都没起,他已经将我的整个左手完完全全的握在了他手上。我看着握着我的手的他的手,有那么一刻我呆住了,我心里思忖着他的手怎么这么大,这么柔软,像是海洋一般。直到招娣摸黑走到了跟前,我吓得连忙将握着我的手的他的手藏在了身后。
      招娣扑过来就抱着我:“紧张死我啦,紧张的我都要尿裤子啦!”她没遮没拦的说着。
      “唱的很不错。你的声音跟那英挺像的。”我后面的他沉稳的说着。
      但是却像是附在我的耳际一般,因为他要越过我和招娣讲话,所以他贴过来的感觉像是在自然不过了。我甚至感觉到黑暗中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发丝。我的手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在他的手里翻腾着,并且我感觉到他的大拇指在我左手小拇指上的那枚指环上摩挲着。
      “哎,你怎么来了,招娣很是吃惊的问?”
      “云锦邀请我来的。”

      “你怎么啦,干什么呢?”招娣边说边趴到我身上来看我的后面,吓得我整个身子直往后仰,是的,可以说我的整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这时只听“啪”的一声,放在我腿上的照相机掉到了地上。
      “啊——”我的一声轻呼,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照相机的镜头摔坏了。
      “张——小——木。”招娣拿着照相机哭丧着脸,她也不敢大声喧哗。
      “你可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恨你这个死丫头。我的相机,我的相机……”
      她一边说,一边抚摸镜头上的裂纹。
      “你能干什么嘛!今天要不是田周生有事,我才不会让你碰它呢?打个热水能把把电壶摔了,晒个被子床单搞没了,洗个澡回来洗发水没了……”
      “呀,对不起呀,招娣,真的,对不起,我……”
      “给我看看。”
      我看见一只胳膊已经从我的面前伸了过去。
      “我来帮你弄好它,我的一个朋友就是搞摄影的”
      他不容分说的就拿过了照相机,也不再看我们。
      招娣只是干瞪着我。
      “对不起,真的。”我拉着她的胳膊。
      “你呀,总是这样,不要哪一天你把自己弄丢了,弄坏了,那我才高兴呢?”

      我听到她说这话我揪着的心也就放下了。我最喜欢听招娣放狠话了。我搂着她的肩膀说:“你别生我的气,你不说你没钱了吗?在你的零用钱还没寄来之前,我养你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那一次招娣获得了第三名。她很高兴。她说她从小就喜欢唱歌,但就是不敢在人面前大胆的唱,她说不管得第几名,只要能站上这个舞台,她就是最棒的了。招娣的这句话让我刻骨铭心,因为这是我知道的她这一生说过的最动听的话,后来这句话也在人生中不断的激励着我。
      就在我们打算去“味香园”庆祝的时候,我看见我们班的肖家强,应该是他当时很生气的看着我。
      “你能不能去看一下明朗,我希望你能去,人不能把事情做绝了。”他狠狠的无所顾忌的说着,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留下了一个难堪的我和三双看着我的眼睛。
      “别理他,小木。”招娣说道。“肯定又发酒疯了呗!”
      “他就配不上你。”云锦也附和道。
      说罢,她们俩过来把我一搀。
      田周生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好了,原来今天也是招娣的生日。
      “啪。”一声响亮的吻。云锦已经在招娣的脸上响响的亲了一下。
      “生日快了。”不知道你过生日,所以没准备礼物,就送你一个吻吧!”云锦大大方方的说道。
      “谁要礼物,再要礼物提前就跟你们说了。”招娣笑着招呼大家。
      我直到大家都落座后,才低声附在招娣的耳畔说了句:“生日快乐。”
      其实那顿饭我真的吃的是索然无味,我感觉到了快乐是别人的,幸福也是别人的,而我呢?不过是是这场绚烂年华里的局外人罢了。
      从‘味香园’出来已经是十点多了,因为明天是元旦,所以校园还是蛮热闹的。虽然天气挺冷的,但是那颗热血沸腾的心是热乎的。云锦提议去附近一家名叫‘蓝色沸点’歌城去唱歌。田周生笑着说:“去不得,去不得,你现在去人家不会让你进的。何况现在又不是周末。”也是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学校有女学生在那里面当‘陪酒小姐’被举报了,学校那段时间正在查处那件事。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招娣,云锦来讲那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在我们彼此的生命里都不敢想象一个女孩要多么坏才能干出那样的事来。
      这时我看见夏晓堂迎面向我门走来。不是他一个人,他的身边走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丸子头,穿一件拼接花色中长棉袄的女孩,在这阴冷暗淡的深夜,她看起来就像一朵炽烈的燃烧的玫瑰,因为她那件很有文艺范的以红色为主打色调的棉袄让她看起来很是明丽。我正还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就只听云锦叫到“颜姐。”说着两人都向前跨了一步,亲热的拉着彼此的手。这个女孩很大气的望着云锦也望着我们所有的人笑了笑。
      “伊泽。”她叫着他的名字,似乎有点吃惊。
      “云锦真是把你给改变了,你以前可从来不屑于花前月下的,怎么这会儿也学着少男少女的样在校园里勾肩搭背的了。”
      她虽是笑着说,却明显暗含嘲讽的意味。我一下子对她的看法就一落千丈了,我知道这可能是我脆弱的自尊心在作祟了。我的态度也不似刚才,也变的冷冷的。这时夏晓堂走上前向我们都笑了笑,将这个女孩拉走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夏晓堂的女朋友,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为夏晓堂感到难受。回过头,发现他正看着我,他的眼神还是亦如此从前般的冷淡与不屑。
      然后我发现无论如何也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了。主动说自己有事,和他们再见。云锦还开玩笑的说:“是不是还在想着明朗?”我只是笑了笑。
      转过身后,就觉得自己给大家的背影一定很落寞。因为此刻的我就像失了魂一样,热闹过后的空虚,落寞,孤独,统统的袭上了心头。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很想爱。一切的防御在那一瞬彻底的土崩瓦解了。
      我知道我从没有对爱死心过。然而那晚我却死了心的没去看明朗。
      我想的是他——高林。曾经用生命爱过我,守护过我的一个男孩。原本我以为我能将他永久的珍藏起来,可是……
      我和衣倒在床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然而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的闸门却缓缓的打开.....
      我真的很想他。没有什么时刻像现在这样的想念他。如果他就在这儿,我一定会扑到他的怀里,让他紧紧的抱着我,亲吻我,甚至我还想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给他,这是我亏欠他的。
      “爱过的人,终身就离不开爱了。”我记得我在日记本里这样写到。
      他温柔抱着我的感觉到现在都还有所感触,我总是觉得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有时半夜醒来,陌生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竟觉得这将是我和他相会的另一个世界。他会回来找我的,在这夜晚,就像聊斋里讲的鬼故事一样。黑晚总是会给我这样暧昧的意识,而白天却常常让我陷入物是人非的凄凉。
      “爱无法让你我轻而易举的抽身离去。看似稀松平常的一段人人都在走的路,看似简单的一句话,但是当你走在这路上,当你想要说出口,必然都是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的。”我看着我写的这几句话,在它们的正中央写了‘前言’两个字。
      提笔继续写到:《未了情》第一章。
      今晚的天空还是那么的明亮,满天的星星又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你曾说过最明亮的那一颗是你看我的眼睛。我记着你的话。无论春秋冬夏,我都守着头顶的那一片天,看你的明眸双眼。可是谁又知道呢?幸福的到来会是不幸的开始。是我们这一路走的太顺吗?你说幸福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是何苦来着,要让你的的青春去替换。我宁愿我们这辈子不相识。你静静的上学,长大,谈恋爱,结婚,生子。过完一个平凡人平凡的一生。我呢?也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和你一样过一个平凡人的平凡一生。可是难道我们都不够平凡吗?你说如果有缘我们下辈子再见。我说这辈子我们都还这么年轻。好漫长的一辈子。也许我忘了你,也许太久了,我记不起你的模样。你说没关系,我寻得到你,我会找个人好好的来爱你。爱你的那个人就是我。
      爱你的那个人就是我,爱你的那个人就是我。我记得我当时重复的看着这一句话,心里竟是五味杂陈。泪水已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空自留着,既不哽咽,也不抽泣。
      可是,可是……不,不,我要你活着,只想你活着,哪怕今生无爱,无爱,无爱……

      “对不起,对不起,高林,我对不起你。”我写着写着竟失声的哭了起来。我记得好久都没像那么痛快的哭过一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怎么啦,小木.”那时云锦进来了,我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他。
      “是不是想家了!”云锦坐到了我的跟前。

      我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自己写的东西合了起来。
      但是还是被她给看见了。
      “你每天晚上都写呀写的,写的你都好不开心,不开心就别写了,别做让自己痛苦的事了。好吗?”我红着眼睛看着云锦笑了笑,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我怎么能让她痛苦呢?我现在倒是真有点嫉妒她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我在抬头的时候,门已经是关着的了。

      云锦开始涂抹放在窗前支架上的画,她只要从外面回来无论早晚必要先走到花架前画上几笔,这才开始做其它事,她说这样她就踏实了。我看出来了她是真爱画画。这就和我们爱一个人一样,时时刻刻第一眼想见到的就是他。

      之前我就说过,她从小就学绘画还学跳舞,钢琴也会弹奏。而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她画的真的是相当的好。那时我们的宿舍贴都是她画的画。

      “我以后会出国的,我爸说了让我先打好自己的文学功底,这样有助于我的绘画创作。曾经的古人都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没有知识的底蕴,修养就达不到一定的水平,那任何的艺术都不会达到创造的巅峰的,绘画也一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水彩一笔一笔的抹,又一笔一笔的描。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是呀!所有的创作都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我也在那一刻突然有点领悟到父亲曾经说的那句话:“做自己想做的事,得到的是一种满足。”而云锦此刻不正是这样的吗?那自己为什么如此悲伤呢?是因为不满足吗?眼前的一切,多好。这么多的朋友,这么广阔的天地,我为什么不像云锦那样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呢?我不就是想写吗?为什么不呢?既然眼前的路还得再继续走下去,为什么我不活的好点,活的丰富多彩呢?就当是为他好好的活着,将他的精彩也活出来。
      哭过了以后,我的心豁然开朗了一些。

      “小木。”
      “嗯。”
      “问你个事噢!”
      “什么事呀!”我低头寻着从前写过的稿纸。
      “你会出国吗?”
      “啊——”
      云锦没有转过身来
      “怎么问这么一个问题呢?”我寻思着,笑着说:“我才出山好不好。出国,离我似乎有点遥远。”
      “那个,那个,尹伊泽,他,他以后可是要出国的。”云锦吞吞吐吐的说。
      我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一下。
      她还是在专注的一笔一笔的抹,一笔一笔的描。
      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疑惑着。我苦笑着说:“你说的这一切跟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那时夜已沉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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