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神谣》O落心O

2、二章

　　班里安静地出奇，学生们边听边记，生怕漏掉丝毫内容，惟独甄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窗外的世界。这几天，她悄悄调养生息，将那些遗落的水灵一点一滴地收集了回来，可是，仍有七成的水灵不知了去向，体内，只剩了三分神力。
　　她很喜欢现在的这个位置，紧靠着窗户，充满了阳光，只是身边的位子一直都空着，似是没人坐，不免有些寂寞。
　　学校的课程很简单，都是最基础的神咒课程，虽然施法的方式不同，但遵循的定理却大多一致，所以她学地很轻松，根本不需要去刻意听课。
　　可是，老师却不这么认为。
　　“焕筱浠，焕筱浠！”
　　直到老师叫了第五遍浠全名的时候，甄才意识到，她是在叫自己。毕竟初来这个身体，她对周围的一切还没完全适应，尤其是这个名字。
　　“老师，什么事？”甄恭敬地站起来回话，却在老师的眼中看到簇怒火。
　　“什么事？我让你回答刚才的问题！你这么年轻就有耳背吗？”
　　底下传来几位女生的窃笑，甄没去理会她们，淡淡看了眼黑板上的字，答道：“梦石是梦之精华，由远古终极之神伏曦所创，相传梦石可以将万物的意识制作成梦境加以现实化，从而创造出梦中世界，更可以大幅度增强携带者的灵力。可是，梦石也是种高傲的稀物，它只会折服于真正的破梦之人，其他人若是随意触碰它必将惹来杀生之祸，所以，想要得到梦石的唯一方法，只有破梦！”
　　教室里没了声响，三十多双眼睛齐唰唰地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老师微张着嘴，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回答地如此完美流畅的学生竟然就是曾经那个师生共惧的不良少女焕筱浠。
　　其实，甄又岂会不知道，这个老师就是看了准她在分心思才故意叫的她，好在黑板上写的内容全是关于梦石的，这才让她猜着了几分。
　　下课的钟声悠扬响起，教室里又恢复了嗡嗡的声嘲，只是这回，大部分的话题都对准了她。
　　甄本是在自顾自想着凤翼的事，可惜，那几个女生议论之声实在太响，屑屑碎碎地打搅着她的沉思。
　　“发现没有，被车子一撞，她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
　　“废话！听说她失忆了呢，难怪今天老师刁难她，她没挥拳头反尔把问题回答地这么好！”
　　“不过，以她这么好的身手，竟然会被车撞？”
　　“肯定和神有关啦！发现没有，神前阵子突然住院，她也在没多久后出了车祸，听说，
　　两家闹了很大的矛盾呢！”
　　“莫非焕家和东堂家又吵了么？那今年的祭梦呢？”
　　“估计人选不变吧，她和神肯定还得参加的。”
　　“啊。。。反正她也配不上神，两人分开更好，哈哈！”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呢！”
　　教室屑琐地飞溅出几声窃笑，却“嘣”地被声巨响嘎然切断。
　　甄惊讶地望了过去，几个女生惊恐的眼神中，安安正凶冷着脸狠狠瞪着她们，撑在桌上
　　的双手死死抓着台面，青筋横露，似是随时要握拳挥人。
　　那些女生顿然没了声响，纷纷借着各种理由逃窜了出去。
　　安安不屑地看了她们一眼，转身对甄叹口气：“一群疯子三八，别去理她们！”
　　甄点点头，温婉而笑，其实，那些女孩的话算是给她提供了不少信息，至少对浠曾经的个性，她是有了大致了解，只是。。。
　　“安安，她们方才说的祭梦是什么意思啊？”
　　安安楞了楞，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不过是麻烦事一件而已，我去跟老师说你身体刚恢复，让她通知祭梦司趁早换人。”
　　“那破梦，是不是要破三梦？”
　　甄猛地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却见安安莫名地摇了摇头：“没啊，从来就只有一梦而已，这个典礼民间也会有，跟比赛差不多，只是你参加的是国祀性质的祭梦而已。”
　　“民间也有。。。。”甄喃喃地说着，心徒然失落起来，看来不是天柱所说的三梦啊。
　　人间破梦已成一种赛事，平凡地随处可见，如此说来，天柱所说的三梦又是指哪桩？
　　天空是一片星海，时而闪烁，时而沉寂。
　　靠在窗拦上，神仰头，静静望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夜空，手里是枚干枯发黄的草戒。
　　“又在看？” 法伊走近他，将药放在他身边。
　　神没有理他，继续望着夜空：“你晚上不是有课么？”
　　“就准你逃课，不准我也逃吗？”法伊笑嘻嘻地在他对面坐下，慢条斯理地说着，“快把药吃了吧，你又不肯回医院治疗，祭梦也快到了，难道你准备拖着这样的身体去祭梦吗？”
　　“你以为，我还会去祭梦么？”神哼笑。
　　“你和浠是梦石选出的圣司，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的。”
　　“可她已经拒绝了。”神闭眸，将草戒埋进掌心，紧紧握着。用来做戒指的草已经干枯了，就像他的心一样，枯萎发黄，没有一点温度。。。
　　“神，过去的都过去了，难道你准备和她一辈子这样下去吗？”法伊皱眉，径直望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正是因为知道浠那天会回学校，所以才不听大家的劝阻执意要提前出院的吗？”
　　神一怔，抿着唇没有说话。
　　早料到他会这样，法伊自顾自地笑了笑，继续说：“我想，她的痛苦，一定不会比你少。”
　　窗外吹来了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的发梢，他的瞳眸倒映着星光，仿佛一滴晶莹的泪水，不小心从天上掉落进他的身体。
　　“法伊，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许久，他开口，语气里夹杂着太多的迷惘与不确定。
　　法伊轻笑，略吸了口气说：“不知道，应该会原谅吧。。。”
　　“是吗？”神摊开手掌，停留在草戒上的目光突然犀利了起来，“可我，却清楚地恨着她。”
　　枯黄的草戒在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然后，静静落在窗外阳台的地板上。丢开草戒，神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神——！！”法伊唤着他的名字，却终究没能留住他的脚步。
　　小心拿起阳台上的草戒，法伊温柔地擦拭着，眼中竟是怜悯：“你会后悔的啊。。。。”他叹息，声音随风飘远。。。。

　　那夜甄回到宿舍，空荡荡的门口突然多了盆空谷幽兰，上面别着张纸，纸上仅有一字，赠。
　　甄略略迟疑了下，仍是将它抱进房间。
　　空谷幽兰虽取名奢华，却开地甚是淡雅，清澈的怡香随风零散，时有时无，毫不腻人。渐渐地，甄竟沉迷上了这抹香，意识似也被它拉了去，越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
　　再醒时分，眼前情景皆已变幻，碧草蓝天，似曾相识，身，竟已不在房中。
　　这里，是哪里？
　　甄努力回想，却是一片空白。
　　抬头看了看周围，树影重重，蝶舞纷飞。
　　几只调皮的松鼠抱着坚果东张西望地从这个树梢窜到那个，偶尔惊飞了几只正在打盹的小鸟，支支喳喳地跃过枝头，生机勃勃。
　　突然，那几只松鼠停了下来，小小的身影带着丝羞涩隐在绿叶间没了动静。它们的前方，是根光秃的树梢，没有任何的绿意，似是死了，可它所在的那棵树却粗壮挺直，充满生意，惟独它，似是自己放弃了生命一般，孤立。
　　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明明知道那树枝很高，根本就摸不到，可她还是想要靠近，总觉得每靠近它一分，脑里的记忆也会苏醒一分，然后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却在手伸直的那一刹那，一切，嘎然而止。
　　额头传来轻柔的触感，本能地稍晃了一下，落下的竟是一朵粉色的小花，甄小心接住了它，一抹微红静静躺在自己的掌心，飘着似有似无的花香，竟让人忍不住心疼起它的红颜薄命。
　　“可怜，才刚开，就凋落了。”
　　一个忧伤的声音轻轻飘了下来，甄一惊，猛然抬头想要寻那声音的去处，却被灼眼的阳光刺疼了眼。
　　光影晕散间，原本光秃的树梢竟突然多出个人来，他晃着双脚坐在耀眼的阳光里，逆着光，甄看不清他的面容，只可从其身后泛着金色的长发中隐隐猜出，她是个女孩。

　　“你，是谁？”甄向后退了步，想要避开那道光。
　　女孩仿若未闻，伸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树杆，自言自语道：“落了也好，免得在这枝头凋零，反是无奈了，乘还艳的时候，随风自由一会吧。”
　　甄看了眼手里的花，心中突然多了丝惭愧，原本只是不想让它受到尘土的沾侮，不想自己的好心竟成了它的牢笼。
　　“放它走吧，”女孩又开口了，这回明显是对甄说的，“你要真怜悯它就放它走吧，它的时日不多了。”
　　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展开了掌心。将手微微抬起，一阵风掠过，很弱很弱，弱地就连甄的发丝都没怎么能吹起，却将这朵小花带走了。
　　甄突然想起以前翌曾说过的一句话，该走的总是要走的，强留又有何用？
　　粉红的花影偶尔高高地飞起，偶尔在草尖滚落，最终离开了甄的视线，甄不知自己该是祝福它还是可怜它，离开了掌心的庇护，它生命最后的一段路程将历经泥沾尘染，日晒雨淋，可至少，它自由了，它用它的忤逆换回了新的重生，可自己呢？
　　小七被贬，她没有求情。
　　翌消失，她没能阻止。
　　天柱说不准找火神，她就真的没再找。
　　说什么恨天柱恨创世之神，其实，不过是气自己的懦弱罢了。
　　原来自己竟连朵落花都不如。。。。
　　“你在难过吗？觉得自己不如它？”女孩轻轻开口，一语点破了甄的心思。
　　甄惨淡地笑笑：“难道，不该吗？”
　　女孩顿住，忽然扑哧地笑了：“原来我们真的这么相像，现在，我总算明白，我们为什么会相遇了。”
　　甄诧异地看向她，心中突然萌发了个想法：“难道。。。。你是浠？”
　　女孩没有做声，身体渐渐融化成万千泡沫，携着绚丽却柔和的色彩，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幽静的林海之涧，美地扣人心弦。
　　“你认识他吧，神。”
　　“那个。。。在喷水池旁唱歌的男孩？”
　　“恩，”女孩点点头，“我生前伤了他，伤得很深，所以我要你帮我治好他。”
　　“治好他？”甄漠然地摇摇头，“那是你们凡人的感情，我不想干涉。”
　　“我会给你酬劳的，”女孩的声音突然急了起来，“只要你能够让他快乐起来，我就告诉你凤翼在哪里。”
　　“你？怎么会知道凤翼的事？”
　　女孩笑了：“因为，我们如今是一体了呀，我会知道你的事，而你，也会被我的感觉影响。”
　　“你的感觉？什么感觉？”
　　“所有的感觉，尤其是，对他的感觉。。。。”
　　最后的最后，当泡沫飞至云端的刹那，女孩的声音幽幽回荡，仿佛徘徊于山谷的回声，悄悄将甄拉回了现实。
　　窗外，爆出哗然声潮。
　　甄揉了揉眉侧，环视了下周遭，这才确定自己确是回到了房里。
　　空谷幽兰仍是安静地盛开于骄阳之下，似是什么也没发生，甄思忖了半晌，脑中开始回想方才的那杆树枝，如果她没料错的话那杆树应该就在这个学校里。
　　只要能治好神的心病就能得到凤翼的下落么？难道当初，火羽就是早已预料这个结果才会把她带到神的身边？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件事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究竟，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
　　窗外已然人声鼎沸，甄探出身去想看看情况，却听见一声欢喊响彻天际。
　　“王储来了！王储来了——！”
　　鳕月的王储，名紫炎，是鳕月紫王紫天的长孙。
　　传说这人天姿聪颖，能文善武，俊逸非常，是鳕月皇脉的骄傲。
　　鳕月是如今世间最强大的王朝，脉袭千年，盛世繁耀。
　　体验平民生活是皇室宗族的一贯传统，即使是作为王储的紫炎也不例外。为了不给学校添太多的麻烦，皇室没有通知校方而是直接将王储送到了校内，这才引起了方才的轩然轰动。
　　整个昆仑的人都像是疯了，嘴里说的念的喊的笑的全是紫炎，女生们没事就往大学部跑，期望能在那里撞见王储，哪怕是一眼也好。
　　其实，早在蓬莱的时候，甄就听说过这人，记得那时候人间忽然刹出一道紫气，西王母说那是王气，人间必定出生了一位了不得的君王。
　　“看啊看啊，是东堂学长，好帅哦！”
　　“连法伊也来了，今天这堂课一定会幸福死！”
　　还没到射箭场，甄就听见一群女生充满崇拜的尖叫声，只知道今天的御射术会有学长亲临指导，没想到竟会是他们。。。。
　　尽力走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甄望了眼西边的树林，心里暗忖遇到浠的那株古树会不会是在那里。
　　“喂！人家好象在故意躲你哦！”看见甄走开了，法伊故意去戳神的痛处。
　　神没有答他，而是空手作拉箭之势，微一蹙眉，空气中的火灵唰地被他聚于眉心，又瞬间幻化成弓箭之状。
　　“我们是来这指导的，不是来看人的，她避不避我和我没关系。”
　　语毕，他中指一扣，聚集的火苗立即如离弦之箭，直奔靶心而去。
　　“轰！”，正中！靶心成灰！
　　“啊！！！神学长！实在是太帅了！！！”周围一片痴迷呐喊。
　　法伊苦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口气道：“看来，你的火气果然不小。”
　　班里的女生都围在那两人身边争着要让他们指导，趁场面有些混乱，甄悄悄走到离树林较近的地方，她本想要用术法追寻下梦里古树的踪迹，可还没开始，一只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
　　“焕筱浠，你在干吗？！”
　　是老师的声音。。。
　　甄回过身，镇静地看着老师：“没干吗啊，随便看看而已。”
　　“来这里是让你上课的，要参观下课去参观。”他冷冷看了甄一眼，忽然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到离神和法伊较近的靶场。甄讨厌随便被人类碰，而且还是这么粗鲁的触碰，不过顾念他是老师，自己又不想惹多余的麻烦，所以就暗自忍下了。
　　“刚才我教了这么多御火术的理论，东堂同学也为我们演示过了，现在，你做一遍给我看！”
　　御火？甄皱眉，冷声道：“做不来。”
　　“什么？！”老师瞪大了眼睛，“你有认真听课么？别人都做的到，为什么就你不行。”
　　“没什么为什么，做不来就是做不来。”甄淡淡说着，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她是水神，拥有的是最纯净的露水元灵，这样的她除非体内神力恢复五成以上才有可能御控下其他元素的灵力，现在的她根本不可能御出一丁点的火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以为自己刚出院就可以偷懒吗？人家东堂同学身体还没好就来我们班当指导，他的灵力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好好把握，既然如此，你就一个人在这练，不御出火来不准下课！”
　　这就是人类的老师吗？甄轻叹口气，好凶！
　　“终于让我感觉，她有点像浠了，”法伊笑嘻嘻地感叹，看了眼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神，“要不要我帮你英雄救美？”
　　“要救你自己救，和我没关系。”神面无表情。
　　“嘴硬！”法伊但笑，径自走到甄的身边，“老师，您别气了，不如把浠同学交给我们来教吧。”
　　“可是，她的脾气不太好，我怕。。。”
　　“放心，我们一定会教会她的，是吧，神？”他说完，故意看向东堂神的方向。
　　没有说话，神瞟他一眼，继续指导其他学生。
　　早料到他会有此反映，法伊索性走到他身边，一脸神秘地笑着：“我对问题学生没什么把握，所以交给你咯，神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