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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弃医 ...

  •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哥几个,给我打!让这老头知道知道这地面上的规矩。”说着,几个衣服上印着“柳”字的人便对那摆杂货摊的老者拳打脚踢。
      “你们,快住手,住手……”一个身体孱弱的年轻人由一个姑娘搀扶着走近前。
      几个家丁停了手,毕恭毕敬作揖道:“少爷!”
      “你们,你们,为什么打人?”
      “少爷,这个老头到现在还没有给咱们交钱,哥几个教训教训他。”
      “我跟爹说,宽限几日,你们都喝酒去吧。莲儿。”说着,他身边的姑娘便从荷包里取出一些碎银,扔给那几个家丁。
      “谢少爷赏,哥几个,喝酒去喽!”

      “诶,这个年轻人是谁啊?”
      “孟神医不认识这个人?他们家的人前两天还来请过你呢。”
      “他们找我,就是为了给他治病?”
      “是啊。”“这倒是奇怪了,这家的家丁都这样飞扬跋扈,没想到这家的公子还有些良心。”
      “谁说不是呢?这柳家是我们洛水镇一霸,那柳老爷贪财好色,放高利贷,欺负我们这些穷人,谁也不敢惹他。可是这柳公子却和他老子不一样,为人和善,有时还接济一下我们。”
      “哦?那你知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这柳公子本来身子就弱,生活又不太检点,得这个病都好几年了,看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
      “那我倒要去看看。”
      “孟神医不是说不能治‘富贵病’吗?”
      “我原以为这样为富不仁、为祸乡里的人,病死一个少一个,照你这样说,这柳公子倒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我自然要去看看。”说罢,站起身向那柳公子走去。

      “兄台。”
      柳公子稍欠欠身:“这位兄台,有礼了。你拦住我,有什么事吗?”
      “我看兄台气血两亏,一定是被疾病所苦。我正好是个郎中,兄台何不让我试试?”
      “莲儿。”姑娘又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白衣郎中:“给你。”
      “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莲儿说:“我们公子知道你不过是想要银子,这锭银子给你,请你赶快走开!”
      白衣郎中推开莲儿的手,笑道:“兄台错了,我为你治病不要钱。”
      柳公子喘着气说道:“不要钱,那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名利于我如浮云。两天前,你家老爷拿着一锭金子找上门来,我都不肯去,为的只是他为富不仁。今天看到你,我自愿救治,为的只是你良心尚存。”
      莲儿惊喜道:“原来你就是老爷邀请的那个神医!”
      柳公子却淡淡地说:“多谢兄台的好意,那也不必了。”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诚意?”
      “不是。我这病,请过多少名医,吃过多少名贵药材都不见有效。再试一次,只是多失望一次而已。”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的医术。你的病,我已知道三分,这虽是疑难杂症,却并非绝症,只要用药得当加之精心调理,就一定能治好。”
      旁边的莲儿说:“是啊,公子,就试试看吧。我听说这位孟神医能起死回生、驱邪避鬼,说不定真的能把您的病治好。”
      柳公子摇摇头:“你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
      “原来如此。我的确只能治病而不能治命。兄台既然认定了自己来日无多,又何须再失望?你只把这次治疗当作儿戏便是了。如果没有效果,不过和现在一样,如果侥幸成功,那便是捡回了一条性命。如何?”
      “对啊,公子,孟神医说得对,你就当是一场游戏吧。”
      “随你们吧。”柳公子随白衣郎中来到桌前坐下,伸出手让白衣郎中听脉。
      白衣郎中略听几分钟,便从身后的药箱中取出一帖药:“两天以后你一定会再来。”

      “柳公子果然来了。”
      “我服了你的药,这两天感觉神清气爽,病也好了许多,你的确有些门道。”
      “是啊,我们公子这两天好多了。今天特地来请孟神医再开几帖药。”
      “柳兄,实不相瞒,上次我给你的不过是一点补气养血的药,只能一时缓解症状,治标不治本啊。”
      “这……”
      “柳兄不必紧张,你的病治不治得好,关键还要看你自己。”
      “看我?”
      “是,柳兄若是真有心治病,就要把病症起因原原本本告诉我。”
      “好,我说。你也知道我们柳家家财万贯,但香火不旺。我爹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从小无论什么都给我最好的。都说‘珠围翠绕是绳索,锦衣玉食是砒霜’,在百般娇养之下,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再加上贪恋花柳温柔,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柳兄,既然知道自己身体虚弱,为何还不知爱惜?”
      “人人都羡慕我生在豪门,却不知这生于深宅大院之中的不幸。我的一辈子都已经被安排好了,我虽不愿,但是又无力反抗。自己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得没有丝毫生趣。”
      “所以,你就混迹于秦楼楚馆,整日醉生梦死?”
      “我什么都做不了,不如一醉解千愁。”
      “如此说来,柳兄要想治病,必须先治心病。否则,就是九转还魂灵丹,也救不了柳兄啊。”
      “可是我这心病却又如何治好?”
      “柳兄既然肯来找我,就说明你还有求生之欲。”
      “‘夫物虽至微,未有不贪生恶死者。’死到临头,明知天命不可违,却还要垂死挣扎。真是可笑、可叹。”
      “柳兄,你既知自己还没有堪破生死,那为什么不尽力求生?”
      “求生?就算我活下去,我又能干什么呢?”
      “能干什么,这都在你自己的掌握之中。”
      “在我自己的掌握之中?”
      “别人任谁都决定不了你的命运,也无法改变你的命运,只有你自己能。”
      柳公子脸上露出一丝凄惨的笑意,指着桌子上的墨盘道:“浓墨注定了就是浓墨,无论怎样,它永远都变不成朱砂。”
      “柳兄错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浓墨就可以变成朱砂。”
      柳公子轻蔑地笑一笑并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相信?我这就变给你看。”说着,白衣郎中将墨盘拿到面前,用衣袖一遮,随即打开。
      “这……这怎么可能?”盘中的墨色果然变成了红色。
      白衣郎中笑道:“怎么样?”
      柳公子先是一惊,但仍旧不相信:“这不过是你的把戏。”
      还是莲儿眼尖:“你的手!”柳
      公子顺着莲儿的眼光看去,只见白衣郎中另一手的指尖仍在滴血。
      柳公子失望地摇摇头:“假的,都是假的。”
      白衣郎中哈哈一笑:“不错,这的确是我的把戏,我不过划破了手指,可这墨色确实变红了。”
      “如果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就让这血倒流回你的体内。”
      白衣郎中又是哈哈一笑:“这有何难?”说完,便将墨盘端起,将其中的血墨一饮而尽。
      柳公子大惊道:“你!”
      白衣郎中用衣袖拭了拭唇边,敛容道:“柳兄,浓墨可以变成朱砂,鲜血可以倒流,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做到。”
      “如果我想像你一样悬壶济世呢?”
      白衣郎中认真而坚定地说:“当然可以!如果柳兄真这样想,等病一好,我马上带你离开洛水镇。”
      “你说的是真的?”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过你要先答应我,对自己有信心,好好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
      “一言为定。”
      旁边的莲儿终于松了一口气:“公子都已经答应了,孟神医可以开药了吧?”
      “好。”说着,白衣郎中取来笔墨,一口气写下七张药方:“这七副药各不相同,每次一副,隔天一次,按顺序服用,十四日之后身体自然复原。但是,这七副药药性猛烈,一个月内,好生休养,酒色之事万不可有,否则灵药变毒药,七窍流血而亡。”
      “这药如此厉害?”
      “治非常之病,当用非常之药。柳兄你好自珍重啊!”
      “我知道,我已经答应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就不会再轻言生死。”
      “好,半个月后我在这里等你。”

      “莲儿,咱们不是约好半月以后见面吗?难道你家公子……”
      莲儿见白衣郎中这样说,赶忙打断他道:“不是的,公子他没事,只是这药……”
      “怎么,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这第四张方子和后面两张方子都有这一味药,可是我跑遍了全镇的药铺都没有找到。所以想来问问孟神医这里有没有。”
      “我不曾随身携带。可这并不是什么稀有药材,怎么会买不到呢?”
      “我向药铺打听过了。这种药在洛水镇附近只有赤城山出产,原本也并不稀罕,只是最近赤城山上来了一只白额猛虎,半个月前两个山民去赤城采药,结果一死一伤,从这以后就没人敢去了。药铺里的存货用完以后,就再也收不到这味药材了。孟神医,快想想办法吧。”
      “柳兄知道这件事吗?”
      “我还没敢告诉他。”
      “莲儿,你什么也不要对他说,我这就上山采药。”
      “可是,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治病救人,也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若是耽误了用药的时间,就会前功尽弃。我既然答应救治,就不会放下柳兄不管。”
      “可是,孟神医千万小心哪。”
      “我不会有事,明天一早你就来我这里把药取回,柳兄就可以按时用这第四副药了。”

      “好一座赤城山!山势挺拔高峻,奇花异草丛生。”白衣郎中一面采药,一面欣赏沿途的风光,不由赞叹不已。
      山势陡峭,但白衣郎中似乎攀登得并不费力。他一直走到林密草深处,直到身后的背篓差不多已经装满了。
      白衣郎中正打算下山,忽然一阵怪风吹过,带来些许腥气,面前的草丛开始悉苏抖动。一只白额猛虎从草丛中窜出来,长啸一声。
      “原来是你个畜牲害人!”
      猛虎再啸一声,扑上前来,白衣郎中闪身躲过,顺手捡起旁边的一段树干,擦着火折子,将树干点燃拿在手中。
      猛虎转过身,没有再扑上来,它与白衣郎中对峙一阵,然后转身逃走了。
      白衣郎中仰天大笑,扔下火把,下山去了。“此木有异香,燃之能驱虎豹豺狼。我儿千万记得,日后上山采药大有用处……”

      “孟神医!他们居然把你打成这样……”
      白衣郎中从回忆中醒来:“莲儿,你怎么进来了?”
      莲儿泣道:“公子走了,孟神医也成了这个样子,莲儿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来看看。”
      “柳兄走了,未尝也不是一种解脱。莲儿,你告诉我,白天的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神医难道不知?你在洛水镇行医半个多月,已经把这里的药铺、大仙全得罪了。公子出事以后,他们跑到柳家,给老爷送了很多钱,让老爷告状,还找了一些用过你的药的病人,他们是想要你的命呀!”
      “莲儿,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他们吃了药为什么不好?”
      “药铺的人只要一看是你开的方子,就会偷偷把其中的一两味药给换了,或是给一些次等品,普通百姓不懂医术,当然看不出来。”
      “我怎么没想到?他们不必换成其他药材,就是同一种中药也分君臣佐使三个等次,药效差异甚大。同一等次的药材,年份不同的旧材与新材,药效都可能有天壤之别,这样,就算是换药的事被人知道了,药铺也不会让人抓到任何把柄。没想到我一心救人却是害了他们。”
      白衣郎中叹息了一阵,转念一想,又道:“莲儿,不对。就算百姓的药被药铺换了,可又有谁敢得罪柳家?你告诉我实话,柳兄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我孟谟开错了药方?”
      “这……公子一直遵守诺言,按时吃药,好好休息,身体也好了大半。老爷看公子好得差不多了也很高兴,就把公子叫过去,对公子说,让他没事多跟管家学着点儿,以后好继承家业。老爷还说已经向县尉家下了聘,等公子病一好,就给他们成亲。听说,县尉家的小姐厉害得不得了。知道这些以后,公子一直不太高兴,我煎好了药,公子说药太烫了,让我先放在一边。正好其他几家的少爷来找他,公子就出去了,还不让我跟着。到了晚上,公子被送回来时,已经快不行了,我才知道,他们去喝了一天的花酒。看到公子的样子,我哭着说:‘公子怎么能这样作践自己’公子拉着我的手说:‘莲儿,我知道,自己终究逃不出柳家,逃不出命运的安排。让我走吧……’”说着,莲儿又忍不住落泪。
      白衣郎中盯住莲儿:“这么说,是他自己放弃了?”
      莲儿点点头。
      白衣郎中突然大笑起来:“他自己放弃了,他自己放弃了……哈哈……”
      “孟神医,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你走吧,哈哈……”

      “你,可以出去了!快走吧!”
      “你们不用催我,不就是一死吗?”
      “要出去了,还磨磨蹭蹭的!”说着,狱卒已经带着白衣郎中出了大牢:“你可以走了!”
      “难道你们不是要杀我?”
      “快走吧,县衙外面还有人等着你呢!”
      白衣郎中这才听懂了狱卒的话,向县衙外走去。
      狱卒在后面抱怨:“真是有毛病!”
      “张员外。”
      “哎呀,孟神医,让你受苦了。”
      白衣郎中长揖道:“多谢张员外相救。孟谟永生不忘。”
      “孟神医说哪里话,若不是孟神医,小女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呢。老夫没有早一点把孟神医救出来,已经心有惭愧了。”
      张员外说着,从孙管家手中接过药箱,递给白衣郎中道:“还好,没把这个宝贝弄丢。”
      白衣郎中没有再道谢,只是把药箱背在身上,向张员外告辞。
      “孟神医,今后如何打算?”
      白衣郎中叹了口气:“洛水镇我是待不下去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出洛水镇,白衣郎中来到洛水河边,蹲下身用手捧着河水洗起脸来。
      白衣郎中看着水中漂流的黄叶,猛然想起自己离家已经三年了,于是自语道:“想我孟谟当年,见仕途黑暗,立志悬壶济世,减轻世人的痛苦,可是如今,人心败坏,不可救药,我还行什么医?救什么人?”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药箱:“药箱啊,药箱,世人既无可救,我留你何用?”说着,白衣郎中从身上取下药箱,抛入流动的河水之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弃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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