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非后》Chen陈晓

6、风筝

　　春日到来，万物复苏。
　　远处连绵山脉上已经点缀着新鲜的绿，就连脚下的草地大半都抽出新芽。苍穹湛蓝，像是谁把湖水倒置其上一样。
　　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生气盎然，当然，也包括那个人。
　　此刻她正扯着细线在不远处的草地上玩的不亦乐乎，就像脱缰的野马。蝴蝶样式的风筝迎风飞翔，展开华美翅膀，挣脱一切束缚。欢脱到极点也几度朝他们这边叫喊：“喂——”怕是他们听不见一样，扯大了嗓门大叫：“大将军——沈副将——快来啊！”
　　南卿静静望着他，雪白衣衫在轻风里飞扬。
　　“大将军。”沈凉风看着远处那个开心时还会哈哈大笑的少女，皱紧了眉头：“这个陆姑娘……真的会是皇上的眼线吗？”
　　南卿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散落在天地间的茫茫大雪：“你觉得呢。”
　　沈凉风抱臂思考：“我不知道……”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这位陆姑娘看上去很单纯的模样，而且放风筝……也不是一个眼线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南卿不答话。沈凉风甩甩手：“若非她果真这般单纯，便是城府太深，深到可以瞒过我们的眼睛。”
　　春风拂过嫩草地，簌簌作响。
　　珠儿久等他们不来，便扯着风筝线往回跑：“喂！将军——”
　　沈凉风抬头看她，她正朝他们跑来。身后的远山蓝天静默得宛如一幅画卷，她的小脸白皙，眉眼弯弯如月亮一样。头发在空中飞扬，斑斓的衣裙也迎风飘洒。如同画卷里跑出的小仙女，有着亮晶晶的眼睛，因到陌生尘世而格外开心好奇。
　　这样的她，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沈凉风一拍手：“将军，我去试试她。”
　　南卿淡漠的瞥了他一眼，下一刻，沈凉风已经飞奔出去，径直迎着珠儿，把她吓了一大跳。
　　“哎呀呀！沈将军，你干吗啊？会撞上的——”她刹不住步子，下意识用双臂挡住脸庞。
　　以沈凉风的身手当然不可能撞上去，珠儿龇牙咧嘴的捂了半天也不见动静。慢慢睁开眼，才发现沈凉风已经到她身后去了。她转过身，瞧见沈凉风手里拽着的是那条风筝线，正一收一放，让风筝飞得更远。
　　珠儿气呼呼的走过去伸出手：“喂，还我！”
　　沈凉风大笑了几声：“想要？来抢啊。”他说着迅速后退几步。
　　“沈凉风！你可不要小瞧我！”气到极致，也不管什么尊卑礼仪，直呼沈凉风的名字。沈凉风也不恼，珠儿顿了顿，一个翻身追上前去，但沈凉风技高一筹，早早就避开了攻击。
　　南卿眼底有最轻微的颤抖，就像荡开的波纹，但只一圈，没有多余的扩散就迅速恢复了平静。
　　她会功夫。不只如此，而是在他们面前，她毫不隐瞒。
　　被萧承挑中的人，应该是受过最残酷的训练，至死的效忠和高深的功夫是没错，但理智精明的谋略也绝不能少。如方才一样的大意，是万万不会出现的。
　　可是，当真是大意了吗？
　　那个人还在翻身飞舞，虽说沈凉风是在引诱她，一步一退后，一步一躲开，但举止间动作加速了不少。她是没有察觉吗？才在沈凉风的循循善诱下，甚至举拳出掌。
　　究竟是眼线另有他人，还是她兵行险招？
　　南卿的眸色又暗了暗。看不透，他看不透。这些年来他沙场征战，排兵布阵。也多次将敌人的计谋陷阱瓦解得干干净净，可是这次，却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少女，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
　　珠儿追了片刻，但沈凉风的身手绝非她能相较。索性不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指着沈凉风大骂：“我不玩了！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个弱女子！你倒是不怕传出去坏了你副将军的名声。”
　　“陆姑娘。”沈凉风俯身凑近她：“愿赌服输。”说着把线重新递给她。
　　珠儿哼了一声接过线，坐在原地休憩。
　　沈凉风走回到南卿身边：“将军，你可觉得她还有所隐瞒？”
　　南卿望着气喘吁吁的珠儿：“呼吸沉重又出了那么多的汗，恐怕这真是她最大极限了。”
　　“这也怪了。若是皇上的人，只怕不会这么轻易惹人怀疑吧。可若不是，一个舞者这么会有这身手？”
　　南卿静静看着她，她正在那用手当做扇子一样扇风。他笑了笑，说：“谁知道呢。”

　　日落西山。
　　要回去的时候珠儿没走几步路就耍起了赖皮：“哎呦~我走不动了啦！”
　　前头的南卿和沈凉风闻言一顿，沈凉风回过头看到她蹲在地上，两手环住膝盖，正抬头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
　　那眼睛确实够亮的，一闪一闪，如饿狼看到一大块肉一样，满含期待和光芒。
　　沈凉风不耐烦：“是你要到城外放风筝的，怎么？难不成今夜还想露宿野外？”
　　珠儿不屑的撅了撅嘴，但对着沈凉风依旧露出一口灿烂的笑容：“可是人家走不动了嘛。”扯着风筝跑了一下午，现在她双腿都要几乎瘫软。
　　沈凉风不解风情：“那就快点走，早点回府休息。”
　　珠儿终于忍不住暴露出本性，龇牙咧嘴的冲着沈凉风叫嚷：“你怜香惜玉一下会死啊！”
　　“怜香惜玉？”沈凉风白了她一眼：“我可不会。”
　　“你……”珠儿撇了撇嘴。
　　“我来。”南卿忽然转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在夕阳最后几丝残晕里，逆光走来。他俯下身，耳后的墨发调皮散落胸前。他朝她伸出白皙手指，是执莲的姿态，那么好看。
　　珠儿静静看着他，他一如往朝的淡漠。但让她心跳快了好几拍，砰砰砰敲击着胸腔，声音好像放大了百倍一样，耳膜里都是震动声。
　　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交出手，覆在他掌纹清晰的手心里。他的手并似神情清冷，反而如玉般温润，甚至……暖暖的。
　　随南卿起身，珠儿也站了起来。南卿背过身示意她上来，她怔了怔，脸上不知为何灼热起来，但拒绝不了这俊朗男子的翩翩谦和，脚下一用力，跳上他的背。
　　“大将军！这怎么使得！”沈凉风第一个不同意，又叫又跳的飞奔过来：“陆姑娘，请你下来！”
　　珠儿根本无暇顾及他，手抚上胸口，那颗心脏此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活跃。
　　“陆姑娘！你给我下来！”沈凉风伸手扯她的衣袖。
　　“哎哎……”珠儿这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我背你抱你，我抬着你都成！你快给我下来！”
　　沈凉风这么刺激只能适得其反，因为她不但没有如他所愿，反而放肆的抱紧了南卿的脖颈，拿眼睛斜他一下，嘟嘴拒绝：“我不要！”
　　“你给我下来！”沈凉风撸起袖子，要大打动手的架势。
　　珠儿根本不吃他那套，得意洋洋的昂首嘲笑他：“是谁方才说不会怜香惜玉的？这会儿就会了？”
　　沈凉风说不过她，就要动手拉扯：“反正你给我下来！”
　　“小风。”南卿浅浅望了他一眼：“算了，不碍事。”
　　“可是……”
　　“你看你看，大将军都说不碍事了，你还计较什么。”珠儿不怀好意看了他一眼“莫不是你对大将军……啊！你有断袖的癖好！所以才对接近大将军的女人都充满敌意！”
　　接近。
　　如此轻易将这二字说出口。南卿和沈凉风顿了顿，究竟她是不知还是无畏？
　　见沈凉风不回答，珠儿以为真揭穿了他的秘密，急忙正色道：“喂，不会是真的吧……”
　　沈凉风回过神，满脸黑线：“我说假的你信吗。”
　　“我……我倒宁愿相信是假的。”珠儿耸了耸肩脖子：“大将军这样一个翩翩少年郎若是被你荼毒岂不可惜？”
　　“你……”
　　“好了小风。”饶是南卿也终于听不下去：“天都黑了，走吧。”
　　沈凉风还想说什么，但碍于南卿的话只好不再争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