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福相依》邀风揽月

9、峰回路转

　　在一片喊冤声中，皇后看着令妃被拖走，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悲哀，突然就明白了这乾隆后宫中的女人，就只有一个敌人孝贤，令妃再得宠也入不得皇上的眼。可是和一个死人斗又有什么意思呢？偏偏令妃就是看不透这一点。皇后微微叹了口气，走到皇帝身后帮乾隆揉着太阳穴，“皇上不要气坏了身子，令妹妹说不定是真的不知情……”
　　“别说了，皇后。”乾隆睁开眼睛，却没有看皇后，而是看着前方，目光中有若有若无的悲哀，“朕一直都知道，只是翻不起什么风浪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这次竟然把主意打到瑶林和揽月身上了……”乾隆闭了闭眼睛，“朕对不住孝贤啊皇后……”
　　“臣妾斗胆，元皇后也希望皇上能好好保重身子的。”虽说乌拉那拉皇后也是非常爱乾隆的，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已经看透了某些东西，也就不再争什么了。反正孝贤皇后已经去了，现在乾隆的皇后是她，爱情这种东西，她早就不奢望了。如果能一直这么替皇上分忧，百年之后能够让皇上有那么一瞬间想起乌拉那拉氏曾经管理后宫管得不错，也就很欣慰了。
　　乾隆越发觉得乌拉那拉氏比魏佳氏强了，虽说还是严肃了点，但是这样正直宽容的人才担得起后宫之主的位置，觉得自己这些年也是对乌拉那拉氏有些偏见冷落了她，但是乌拉那拉氏非但不记恨，反而一直对这个后宫尽心。想来乌拉那拉氏掌权后宫这些年，除了一个蠢蠢欲动的魏佳氏，后宫整体还是很和平的，心里更觉得过不去，便握住了乌拉那拉氏的手，“皇后啊，这些年你辛苦了，朕……朕没能理解你，是朕的错啊……”
　　“皇上何出此言？”乌拉那拉皇后受宠若惊，“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况且后宫中姐姐妹妹们都安安分分和和气气，臣妾哪里辛苦了？”
　　同样是好听恭维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就能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乾隆听到皇后的话更加感动，当下便决定今晚就在坤宁宫歇下了，便点了点头，“皇后不必过于自谦了，朕心里自然清楚皇后的贡献。去看看永瑆吧。”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永瑆房中的情况，自从揽月被高无庸带走，永瑆和素梅就开始揪心，永瑆还好，平时扑克脸摆惯了，素梅尽管被乌雅氏教导的也能做到镇定自若，可是从她手中搅得不成样子的手绢还是可以看出她此时的忙乱不安。
　　尽管知道揽月已经安排好一切，万无一失，可是素梅还是放不下心。这个皇宫她们才刚刚来到，魏佳氏却已经经营多年，若是出半点意外……她怎么对得起夫人的嘱托？！
　　“素梅姐姐不必担心，揽月姐姐不会有事的。”
　　咋一听十一阿哥出声，素梅是愣住了的，平时这个十一阿哥尽管看着不言不语很老实，可是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哪怕揽月对他关心有加，也没见他和揽月多亲近，这会儿竟然说出安慰她的话来了是个什么意思？而且喊得还是“素梅姐姐”？！天啊，赶紧跪下，“十一阿哥太抬举奴婢了，奴婢怎当得一声姐姐？奴婢当然相信格格。”
　　永瑆看素梅这个样子，知道自己刚刚是有点唐突了，不过这声姐姐倒是真心的，因为他看得出揽月和素梅对他是真心，尽管他不得不承认揽月的城府之深超乎他的想象，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凭什么得了揽月的另眼相待，但是现在这样也不错。
　　“揽月姐姐做过的事，永瑆自会记得，而且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十一阿哥淡淡说出这话，素梅却惊得不顾礼仪抬起头来看他，十一阿哥说出这话……是代表他终于选择接受格格了？没想到平日里不言不语老老实实的十一阿哥，竟也是这样深的心思……果然在这个皇宫里，根本就不可能有个单纯的人…….
　　“给十一阿哥请安。”这时，素竹端着永瑆的药进来了，因为十一阿哥身边出事，原本伺候他的人都被找去了，所以素梅和素竹就受揽月的嘱托过来伺候十一阿哥。
　　“请起吧。”永瑆重新坐回床边，既然素梅已经认识到他的真面目，他也就懒得装怯懦了，这些年他演戏都快演疯了，坦然接过素竹的药自己喝下去，也不去看素竹脸上的意外。这时揽月带着和静和和恪过来了，和静脸上还带着不忿和泪痕，永瑆原本打算对揽月摊牌的，现在看多了外人，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十一哥！”和恪毕竟小，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其实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十一哥的，尽管十一哥不像十二哥那样和蔼可亲，也不像五哥的温文尔雅和八哥他们的唯唯诺诺，而且十一哥对她很好，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和恪当然不知道十一阿哥是想起了他一尸两命的额娘，也想如果他的小妹妹能出生，应该和和恪差不多吧……所以永瑆对和恪也算是疼爱。
　　“十一哥病了，”和恪看着药碗，想起药汤的苦涩，小脸皱成一团，“药苦苦，和恪给十一哥糖糖……”
　　“呵呵，”永瑆轻笑，“谢谢和恪，可是糖糖在哪里呢？”
　　“糖糖……”和恪可爱地皱着眉四处打量，看到素竹托盘中的汤羹眼睛一亮，奔过去颤颤悠悠地给永瑆端了来递给永瑆，“给十一哥糖糖！”还一脸我聪明吧夸我吧夸我吧的讨喜神情。
　　“呵呵……”
　　看着和恪的调皮样子，永瑆、和静和揽月不约而同地发出笑声，刚刚室内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揽月对这个未来的舅妈印象也好了不少。
　　“十一弟是该好好留心自个儿的身子，”和静走上来在永瑆身边坐下，“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对七姐姐开口便是。”
　　“十一弟先谢过七姐姐了。”永瑆还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受宠若惊般地站起身对和静拜了一拜。
　　和静的心机终究还是太浅，当下便觉得这个十一弟还是原来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对他的轻视又加深了一层，只管回身和揽月斗法，刚刚在皇上皇后面前她不敢和揽月翻脸，不代表在背后她不敢，反正只有一个怯懦的十一弟和一个不懂事的和恪在，“怎么？自个儿做的龌龊事，只管往看不顺眼的人身上扣？”
　　“和静格格何必如此？你我心里都清楚不是？”揽月也不再退让，淡淡出口回击，“哦，或许你心里并不清楚……”
　　“别这么遮遮掩掩的，皇阿玛英明，迟早会揭穿你歹毒的真面目！”和静看揽月竟然敢反击，果然那天她在福康安面前是在演戏，对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更加嫉恨，福康安怎么会看上这种女人？！
　　“是啊，皇上英明，自然会揭穿一切歹毒的真面目。”
　　揽月淡淡一笑，却是直击命门。
　　和静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说十一弟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点由头都没听说，但是纯贵妃的事是她额娘下的手她是有偷听到的。现在揽月敢说出这句话，莫不是已经掌握了什么？又想起刚刚她忍不住冲回去皇阿玛给她的冷眼，和静心里恐惧更甚，皇阿玛一向疼爱她，这次也忍不住吼了她，难道说额娘做的事真的……
　　“晚膳时间还早，十一阿哥可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揽月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纠缠着那个问题不放，本来她也觉得当着和恪和永瑆的面谈这个问题很不合适。
　　“劳揽月姐姐费心，永瑆等着皇阿玛和皇额娘便是。”十一阿哥开口回答，揽月眼中难掩一丝诧异，揽月姐姐？十一阿哥今天……
　　几个人各怀心思，若不是有和恪在，恐怕就要冷场，好在和恪还是个小孩子调皮捣蛋，几个大的只管笑便是，直到秋环匆匆忙忙跑进来，素梅横了她一眼，秋环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紧跪下，“秋环给十一阿哥、和静格格、和恪格格、和悦格格请安。”
　　“起来吧。”和静为尊，自然是由和静来说。其实和静本不愿她身边的大丫鬟给十一阿哥和揽月请安的，可是她也不能让人捉了话柄，所以这句话说得有些憋屈。
　　秋环站起来，刚刚听到皇上对娘娘的处罚，秋环也是吓了一跳，但是这会儿看着十一阿哥和和悦格格都在，秋环又觉得直接说出来是灭自家格格的威风，所以一时无措了。和静看着她这幅样子，误会秋环是被刚刚素梅横的那一眼吓到了，为秋环的不争气气恼不已，语气里也带上了丝丝不悦，“怎么了？哑巴了不成？”
　　秋环听出格格话语中的不悦，同样误会以为格格是知道了娘娘的事情，怪罪自己办事不得力，赶紧跪下来道，“是奴婢的错，奴婢办事不利，还请格格责罚。”
　　和静头大无比，秋环怎么就这么……这不是明摆着她的侍女比不上揽月的侍女了么？！沉下脸喝道，“既然知道错了还在这儿杵着，还不快回去给我面壁思过去？！”
　　秋环愣了，娘娘被罚闭门思过，格格自请闭门反省，现在自己也面壁思过，这延禧宫还成个什么样子？不过听了格格这话，秋环倒是有点蹊跷了，难不成格格还不知道其实娘娘得到的处罚？秋环抬头看了和静一眼，试图以目示意她事情的复杂。
　　但是和静这会儿生着秋环的气，根本就不看她。秋环也没别的方法，只能给格格磕了个头，“秋环知错，甘愿领罚。”然后便回延禧宫了。
　　揽月这会儿也不知道皇上罚了令妃什么，不过她也知道应该是不轻不重的处罚，毕竟皇上对令妃的情分还在。刚刚秋环的心思她也是看得通透，不由得生了些怜悯之心，好心提醒道，“不知皇上和皇后娘娘谈得怎么样了，素竹去前面看看吧。”
　　“是，格格。”素竹领了命出去，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去前面，素兰早就在外面等着了，素竹听了素兰的消息，自然是高兴不已。可是回报的时候还要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回格格，令妃娘娘被降了级，闭门思过一个月。皇后娘娘收回了凤印，春兰被处决了。”
　　“什么？！不可能！”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和静，她冲到素竹面前一脚踹倒了她，“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能编排额娘？！”
　　“和静格格饶命，”素竹是真的闪到了腰，她原本做好了准备只要假装倒下，没想到和静格格一个弱女子速度那么快，“奴婢不敢编排，啊——”
　　“来人，把这个贱婢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和静当然知道素竹没有说谎，可是她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正好让素竹撞在了枪口上，反正是揽月的侍女，先出出气再说，说不定也能砍掉她一条臂膀。和静当然知道揽月身边的梅兰竹菊都是大丫鬟。
　　“胡闹！”乾隆和皇后刚好走到门口，听到这一番闹腾，乾隆皱起眉训斥道，这个和静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平时魏佳氏看着也是个温柔的，怎么就教出来这样一个女儿，“什么编排？！那命令就是朕下的，你还要打朕的板子不成？和静，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懂规矩了？！来人传旨，和静和硕格格御前失礼，降为多罗格格。”
　　“皇阿玛？！”和静完全没想到，额娘刚刚被降了级，下一个就是自己，而且自己不就是打了一个侍女的板子么？怎么，怎么……
　　“皇上，揽月斗胆。”揽月心里也是一沉，虽然她也很解气，但是这一出是真的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毕竟乾隆能创造如此盛世，这皇上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如果他事后醒过神儿来，恐怕被记恨的就是自己了，“和静格格只是担心额娘，皇上提倡孝为先，和静格格只是采取了不当方式而已，罪不至此。”
　　皇后意外地看了揽月一眼，揽月这是做什么？看来真的还只是个小孩子，还给敌人留后路，等对方反击么？皇后暗暗摇了摇头，揽月看到了，却不动声色。
　　乾隆刚刚只是气得一时脑热，话出口后自己也已经后悔了，毕竟和静是他疼爱的女儿，而且一直是嘴巴甜甜的，也很乖顺，今天想必是自己处决魏佳氏和静着急了吧，不过有那么一个额娘，和静太依赖了也不好。刚好揽月给了乾隆台阶，乾隆也就顺着下了，“揽月说得有理，但是和静的确是御前失礼，回去和你额娘一样闭门思过一个月吧。”
　　和静心里再不服，这会儿也明白自己是绝不能再说什么了，乖乖地磕了头，“儿臣有罪，谢皇阿玛责罚，儿臣告退。”
　　说完，和静刚想去牵和恪，乾隆又开了口，“魏佳氏忙着面壁思过，和恪就暂时留在皇后这儿吧，和恪，先跟着皇额娘好不好？”
　　和恪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看乾隆又看看和静，怎么和静姐姐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撒开乾隆的手走在和静跟前，“姐姐不生气。”
　　乾隆阴沉的目光扫了过来，和静一抖，这下自己是想坚持也坚持不得了，但是和恪也只是安慰了和静一句，便回到了永瑆身边，“皇阿玛，跟着皇额娘能日日和十一哥玩么？”
　　乾隆有些意外，他从来不知道和恪和永瑆关系这么好，想起永瑆惨死的额娘，心里一阵疼痛，如果当年淑嘉没有死，淑嘉的第二个孩子也有和恪这么大了吧？便点了点头，“当然。”说完又对身边的皇后说，“看，朕和皇后到底是老了，和恪都不喜欢皇阿玛和皇额娘了。”
　　“皇上怎么会老？”皇后自然地开口，“倒是臣妾真的老了，有时候觉得照顾孩子们都力不从心了，庆妹妹那儿又没个人陪着说说话，不如让和恪去庆妹妹那儿玩几天，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庆贵妃？嘉庆的养母？揽月微微一笑，乌拉那拉氏办事越来越圆滑了，看来自己是不必担心她最后有什么不好的结局了。令妃一倒，大权回到皇后手中，而且令妃是意图陷害养在皇后身边的和悦和硕格格才被处罚的。虽然宫中人人称快，但坤宁宫免不了成为后宫的焦点。如果连和恪格格都留下了，就更麻烦了。不如就这么将和恪推出去，也正好卖庆贵妃一个人情。和恪这么被拉出来，可不是这么容易就送回延禧宫去的。
　　乾隆想起兰馨的伤、永瑆的病和永璂的稚嫩，觉得皇后的事的确是够多了，便点了头，“那就这么办吧，而且皇后本身也够辛苦了，不如就让庆贵妃协理六宫吧。”
　　“谢皇上体谅。”这个旨意正中下怀，皇后的笑容更明媚了些，如果好处全让坤宁宫占了，难免有人说闲话是皇后是幕后推手，现在仅仅是加上一个本分的庆贵妃，又适当地转移了注意力，简直是太妙了。想到这儿，皇后别有深意地看了揽月一眼，难不成揽月刚才阻止皇上降和静的格，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揽月回给皇后一个微笑。
　　“不要，皇阿玛！”却没想到和恪走过来拉住了皇上的袖子，想到皇阿玛刚才的震怒，和静心头一紧，不管养在哪个娘娘身边，和恪都是她的亲妹妹。她担心皇上再对和恪发火。
　　“和恪想和十一哥一起玩，如果去庆母妃那里，就不能和十一哥一起玩了。”和恪软软的声音有些委屈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乾隆却一直是耐心地听着和恪说话，哈哈大笑，“放心放心，你跟着庆贵妃也能日日和你十一哥玩的。以后每日庆贵妃来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带上你就是。”
　　“那……和恪就去庆母妃那里吧……”和恪对着手指，小声回答道。
　　“哈哈，真是皇阿玛的乖女儿。”乾隆抱起了和恪走到床边，“永瑆，身子可是好些了？”
　　“回皇阿玛，永瑆好多了，劳皇阿玛挂念，永瑆过意不去。”永瑆虽然知道乾隆是来看他的，但是乾隆一进门就一直在说和静的事情，尽管是处罚，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可是他是被冷落惯了的，所以也能平静地看待了。
　　“别说什么过意不去，以前是皇阿玛忽视了你，以后不会这样了。”乾隆叹口气，自己真的是太忽视这个儿子了，那些奴婢们固然罪该万死，可是他对这个皇子的忽视不也是那些奴婢们把主意打到这个皇子头上的原因之一？“皇后，永瑆身边的人，就劳烦你上上心了。”
　　“臣妾懂得。”皇后点头。
　　“皇阿玛，十一哥那么爱您，当然觉得让您挂心过意不去了。”和恪的童言童语自然不会被当成是奉承，这时候说出来效果意外地好。虽然“爱”这个字眼用得是直白了些。
　　“你这个小调皮！”乾隆刮了下和恪的鼻子，哈哈大笑起来。
　　和静看着这一幕，有些心酸，明明……明明这一幕的主角应该是皇阿玛、额娘和她姐妹两个才对，今天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转头看到一边的揽月淡淡的微笑，和静心里堵得厉害，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为什么皇阿玛和福康安都看不懂呢？明明她们才是无辜的……她才不会因为这个女人保下了她和硕格格的地位就感激她，相反，她迟早要看着这个女人一败涂地！虽然她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给她求情，但是既然这个女人给她留机会了，她一定会好好反击！
　　“格格，请吧？”高无庸生怕乾隆一回头看到和静又是雷霆大怒，提醒发呆的和静道。
　　“嗯。”和静转身回延禧宫，额娘一定很伤心，得回去看看额娘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