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6、昆仑天眼

　　夕阳西下，两个孩子总算跪满六个时辰，一瘸一拐地下了山。

　　仙门聚会已经结束，其他三宫的弟子相继离去，也有留在玉鼎宫做客的。人影攒动，来来往往，一向冷清的宫殿静静地坐落在落日的余晖中，一派祥和。

　　“师父。”凉末看到师父，高兴地把怀里的小天狗举起来，“乾越说这个小天狗是神兽，不知道是谁养的呢。”

　　话音刚落，大殿中顿时安静下来。片刻过后，腾起一阵窃窃私语。

　　“天狗，上古神兽！不是遗失一千年了吗？”

　　“对啊，今天怎么出现了？”

　　“天狗是天神座下的神兽，难道是因为乾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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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轻尘等人也觉得甚是奇怪。

　　神魔大战后，因为天神神灵消逝，众多神兽隐秘不见，千年来不曾现身，但乾越和凉末却先后遇到了重明鸟和天狗。

　　更奇怪的是，那小天狗谁靠近都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唯独喜欢凉末和乾越。

　　“乾越要专心修习仙术，那这天狗就只能让你这个小丫头养了。”葛玄捋着胡须叹气，小天狗太可爱，要是能养在玉玄峰该有多好！

　　凉末挨了一顿罚，却捡到一只小神兽，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太好。她抱着小天狗，和乾越商量给取个名字。

　　葛玄往那边看了一眼，低声对云轻尘道：“这孩子的命格实在怪异，要是能找到昆仑天眼问上一问就好了。”

　　昆仑天眼即昆仑虚之眼，集天地万物之灵气，无所不知，实为万能之眼，仙门有重大事情时都会请其指示。

　　只可惜神魔大战之后，昆仑天眼不知因何故而消失。葛玄猜测，因为昆仑虚受神魔战火摧残，昆仑天眼也遭受重创因为隐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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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的夜晚，九州灵气依旧波澜不惊，菩提树海在月光的轻抚下闪耀着一层淡淡的光芒。远处的雪山反射出银灰的影色，平添了一分冷峻的质感。

　　凉末在膝盖上涂上师父给的药，觉得凉滋滋得舒服极了。小天狗坐在她身旁，前爪搭在被角，似乎时刻准备着保护她。凉末摸了摸它的头，笑道：“呦呦，明天我带你去后山见新朋友，它也是神兽，没准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呢。”

　　呦呦蹭了蹭她的手，在枕头边躺下。

　　凉末和乾越商量了好半天，最后决定把小天狗取名为“呦呦”。想到乾越，凉末不禁有点伤感。

　　今天她听师父说，四大仙宫的长老聚在一起商谈，一致认为复兴神族的当务之急是督促乾越修得仙体。因此，乾越必须闭关修炼。

　　凉末年龄小，尚且不懂闭关的意义。她只知道，要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乾越了……唉，她叹了一口气，盖好被子，在呦呦的呼噜声中睡着了。

　　不知何时，菩提岛起了浓重的雾气。一颗蓝色的宝石穿过厚重的白雾，自远处飘来。它闪着莹绿色的光芒，仿佛一只惨淡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凉末。

　　明明是一个死物，凉末却觉得它透着阴森森的寒气。心里无端地害怕起来，她战战兢兢地问：“你是谁？”

　　那颗蓝宝石左右晃动两下，忽然从中间裂开，仿佛突然睁开了。

　　“啊！”凉末尖叫，下意识地后退。是眼睛，真的是眼睛。

　　蓝眼睛忽地急速向她飞来，吓得她转身就逃，“师父，师父救命啊！”她一边跑一边喊，身后的蓝眼睛紧追不舍。

　　蓝眼睛越来越近，她的腿却越来越重，几乎迈不开了。在快要绝望的时候，横空飞出一只白色的圆形物体，是另外一只眼睛。

　　那只白色的眼睛挡在凉末面前，似乎在保护她。蓝眼睛发射出一束强光，瞬间将她和白眼睛笼罩。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带着黑色的气息。周围弥漫的白雾逐渐被黑风侵染，变成了黑色的雾霾。凉末放声大哭：“师父，师父！”

　　和凉末头挨头睡觉的呦呦一骨碌爬起来，盯着自己的小主人。

　　沉睡中的凉末忽地睁开眼睛，原本黑色的眼珠中紫色的光芒若隐若现。她脖子上挂着的贝壳也亮了起来，白色的光芒交织成一个繁复的八卦阵图。

　　困卦阵图由小变大，慢慢扩散直至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凉末眼眸中的紫色忽强忽弱，眉宇间出现难受的神色，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下来。

　　呦呦“榴榴”叫了两声，小爪子搭上她的肩头。丝毫没有意识的凉末微微一震，眼眸中紫色光芒顿消，眼皮缓缓阖上。

　　深夜，在大殿之上的云轻尘忽然感受一股异常的灵力波动。他心神一凛，寻着踪迹追去，直到小徒弟的门前。

　　身形一晃，云轻尘出现在凉末的床边。呦呦抬起头，对着他叫了两声。

　　凉末被呦呦的叫声惊醒，眼角还残留着一滴眼泪。她愣愣地看着云轻尘，扑倒他怀中，“师父，我梦见一只蓝眼睛，还有一只白眼睛，好可怕！”

　　云轻尘摸着她的头，低声安慰：“那只是梦。”

　　哄了好大一会儿，云轻尘才把凉末哄睡着。小徒弟真被吓住了，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待她睡熟后，云轻尘才悄悄地关上门离去。

　　一缕银色的光线飞入夜色中，云轻尘腾空而起，整个昆仑虚尽收眼底。

　　已尽深夜，四处悄然无声。

　　那缕银光缓慢旋转，下方由窄变宽形成一个漏斗形状，将昆仑虚罩在其中。在云轻尘的视线里，昆仑虚上的一草一木都无比清晰起来。

　　雪山之巅的某一处，出现一簇微闪的白光，仿佛寒风中的火柴头，忽明忽暗，似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昆仑天眼！

　　云轻尘一惊，飞身掠去。

　　失落多年的昆仑天眼终于再次现身，却已到精衰力竭的境地。云轻尘感受到天眼即将消失的气息，急忙向其注入一股灵力，才得以让它缓缓地睁开。

　　云轻尘松了一口气，颔首道：“昆仑虚第三代守护尊者，请天眼明示修补九重石的办法。”

　　昆仑天眼垂了垂眼睑，眼眸中央闪现出两个字。还未待云轻尘再次开口，它便将眼睛闭上了。白色的光芒越来越暗，逐渐消散。

　　千年前的神魔大战，昆仑天眼为护昆仑灵脉，耗尽真元消失于昆仑之巅的雪雾中。千年的时光，它始终无法完成自身修复，最终烟消云散。

　　云轻尘低下头，默然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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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床，凉末的情绪好了很多，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噩梦而已。今天是乾越进关的日子，她要去见他最后一面。

　　乾越在玉凌峰的子峰玉竹峰闭关。掌教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前去打扰。

　　修得仙骨，复兴神族，是乾越也是她的最终目标。凉末虽然不情愿，但也没有办法，小声问道：“乾越你什么时候出来？”

　　乾越看了一眼她沮丧的模样，答道：“师父说我可以五年出来一次。”

　　五年，凉末在心里暗自盘算，自己快七岁了，那就是要等十二岁的时候才能再见到乾越。

　　乾越走进石室，扭转机关。石门缓慢闭合，发出沉闷的声音。

　　盯着已经合上的石门，凉末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昆仑虚，乾越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任何时刻，她第一个想到的都是他。他的离开，就像是至亲离开自己一样。

　　下了山，凉末看见等在那里的师父，“师父，我们回去吧。”

　　云轻尘点头，拉着小徒弟御剑飞回菩提岛。

　　经过玉凌峰上空，凉末看见了好多仙门弟子正在往山下走，“师父，怎么有那么多人啊，他们是下山吗？”

　　云轻尘点头，“他们去人间，保护百姓的安全。”

　　万物相生相克，有生就有死，有好就有坏，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伴发生的。正如有了兔子就会有吃兔子的狼，神兽再现，那魔兽定然蠢蠢欲动。

　　驻守在人间的仙门弟子已多次上报，发现不明妖兽，所以玉鼎宫这次派了大量弟子前往人间，一是保护百姓安全，二要查清妖兽来历。

　　“那他们会把害人的妖兽抓起来吗？”凉末问。

　　“会的。”云轻尘回答，“昆仑虚有一座七重塔，是专门关妖兽的地方。”

　　哦，凉末点头，发现师父御剑的路线似乎有些不对，“师父，我们要去哪里，不回菩提岛吗？”

　　云轻尘思忖片刻，轻声回答：“那师父带你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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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轻尘带凉末去的地方是菩提岛之后的雪上之巅，凉末曾经坐在重明鸟的背上从高空俯视过那群雪山。

　　云雾茫茫，缭绕在身边。蓬松的白雪，凸出的石壁上挂着厚厚的冰钩，沁出层层寒意。即使踏在剑上，又有师父的仙法护体，凉末还是觉得很冷。

　　在雪山之巅，有一个圆圆的水潭。半径一丈，深浅一丈。里面的水很清澈，乍一看上去让人以为水潭里什么都没有。

　　和九州灵气好像呢，凉末想，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云轻尘答道：“这是九州泉眼，与天阁灵气相连，九州灵气就是从这里流出去的。”

　　“哦。”凉末恍然大悟地点头。天阁，是不是天神住的地方？

　　云轻尘摸了摸凉末地头，低声问道：“阿末，你看那池底，看到什么？”

　　凉末往池底看去，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她仰头看师父：“师父，我什么都没有看见。真奇怪，为什么连倒影都没有？哇，九州灵气果然不是一般的水。”

　　除了和天阁相连，储存九州灵气，九州泉眼还有一个作用——照印人的元神。

　　“元神？”凉末嘀咕，“元神是什么东西？”

　　云轻尘简单地解释：“元神就是你未经轮回之前，最初来到这个世间的样子。”

　　凉末倒是听懂了，不过听懂之后更加疑惑不解，“可是师父，那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师父也不知道。”云轻尘摇头，不知在回答徒弟的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真奇怪，凉末跪在地上伏下身子努力地向九州泉眼看去，依旧什么都没有，“师父，我看到你那边有块石头，你的元神是石头吗？”

　　云轻尘神色一动，“你能看见师父的元神？”

　　“对啊。”凉末点头，指着云清尘的倒映在水中的影子，“师父那里是石头，我看得见的。”

　　九州泉眼里的元神，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唯一一个能看见他人元神的，就是天神。为什么凉末能看到他的元神？

　　“师父。”凉末仍然在苦恼，“为什么我没有元神？续道师父说在石洞里捡到我的，难道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可能，”云轻尘微微停顿了一下，“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后就可以看见了。”

　　听师父这样说，凉末也不再纠缠，爬起来问：“师父，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

　　“嗯。”云轻尘点头，“我们去不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