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5、仙门聚会

　　人小易忘事，第二天凉末又是欢欢喜喜的。这段时间她识得许多字，经常拿着笔到处乱画，可不管她怎么折腾，云轻尘只一挥衣袖便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阿末！”

　　见自己给其他三大仙门掌教写好的信上画满横线斜线，云轻尘又好气又好笑。凉末吐吐舌头，一溜烟跑掉了。她已经摸清楚了，师父不会发脾气的。信涂花了可以再写，云轻尘的确不发恼，不过他觉得小徒弟越来越顽皮了。

　　估摸师父已经重新把信写好，凉末才又回到大殿，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开始做功课。

　　云轻尘见她一本正经地摊开书，似没事人一般，暗自摇头。他觉得凉末不懂事，但他不知，世间所有跟凉末一般大小的孩子都如此调皮。

　　仙门虽有传音术，但四大仙宫相隔太远，若有什么事情还得靠风信子。风信子是仙门送信的仙鸟，平日里只是一只小白鸟，但送信时能化作一阵风，速度极快。

　　天神之子出现的消息已在仙界传开，各路仙家议论纷纷。上次四大掌教集聚，决定举办一次仙门大会，让众仙家领略天神之子的风采，以免引发不实传言。

　　云轻尘用风信子送完信，对凉末道：“三日后仙门弟子会在玉鼎宫相聚，你弄脏师父的信，为师就罚你那日在菩提台闭门思过。”

　　凉末一听，脸瞬间就塌下来，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师父”。

　　云轻尘不为所动，只把今日要认的字教了她一遍。

　　四大仙门甚少相聚，四此次聚会乃算是仙门盛事，一大早玉鼎宫就热闹开了。再加上天神之子的缘故，所以这次聚会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虽然被师父罚在菩提台思过，但凉末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去玉虚峰。众仙都知道仁上尊者收了徒弟，但除了玉鼎宫的弟子几乎没有谁见过凉末的模样。所以尽管仙门弟子众多，但凉末在层层身影里穿行半天，竟没有被发现。

　　从这个桌上偷点果子，再从那个桌子上喝点琼浆，玩闹了一会后凉儿末便开始找乾越。虽然乾越上次没有理她，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找了好几圈她也没看见乾越的身影，有几次还差点撞到玉鼎宫的弟子。其实凉末不用担心，玉鼎宫的弟子并不知她被仁上尊者处罚一事，她只要不被师父发现就行了。

　　正纳闷为何不见乾越，凉末忽然听见一阵哭闹声。定睛一看，几个小孩正向一处位置跑去，哭声就是从其中一个小女孩那里传来的。

　　四大仙宫里的重要人物正坐在一起谈事，蓦然间被哭声打断，都抬头向小女孩看去。小女孩扑进一位身穿淡紫色纱裙的仙子怀中，哭道：“紫薇姨，乾越他欺负我。”

　　这位仙子正是紫微宫掌教紫薇真君，因生得美丽心地善良，被众仙尊称为“紫薇仙子”。那小女孩是东阳宫掌教东阳真君的小女儿顾清珞。

　　尹重本来是想让乾越跟仙门的后代多多接触，没料到小孩子之间会生出矛盾。

　　本来孩子之间起冲突是寻常事，但在今天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又有乾越牵涉其中，若和往常一样一笑而过，免不了落下徇私的口实，还会让有些仙家认为乾越自小便倚仗天神之子的身份傲慢无理。

　　尹重看向师弟常判，他是玉鼎宫的掌教，由他发话再适合不过。多年的师兄弟，默契自然存在。只一眼，常判便心领神会，低声喝道：“乾越，你为何欺负清珞？”

　　乾越没有回避，早跟他们一起站到掌教跟前，但此时却抿着嘴一言不发。

　　常判本想乾越自己认错进而从轻处罚，见乾越不答话，一时倒有些气恼，又喝道：“还不快把事情说清楚！”

　　站在顾清珞身旁的一个小男孩见乾越不吭声，便抢话道：“是乾越先动手的，他要打路哥哥，清珞妹妹上去阻拦被他推倒在地上，手都擦破了。”

　　紫薇仙子一听，连忙拉起顾清珞的小手，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帮她擦伤口。

　　常判听了小男孩的话，越发生气，怒道：“到玉过峰去跪上三个时辰。”

　　顾清珞躲在紫薇仙子的怀中，听到常判处罚乾越，下意识想要解释；但看到乾越默不作声丝毫不愧疚的表情，咬了咬嘴唇又忍住了。

　　凉末听说过玉过峰，玉鼎宫的弟子犯错都会去那里受罚。可乾越不会随意打人的，在白云谷的时候，自己好几次捉弄他他都没有计较。

　　想到这里，凉末从人群里钻出来，大声喊道：“乾越不会打人的，一定是你们冤枉他！”

　　常判对不守规矩的凉末本就没有好印象，此刻听她出言顶撞，大为恼火：“出言不逊，目无尊长，一齐到云过峰领罚。”

　　凉末双手叉腰，鼓着眼睛，“哼！你不查清楚就胡乱责罚，我才不要听你的。”

　　云轻尘见凉末出现，心知她是偷跑出来的。虽说童言无忌，但这样的话毕竟不成体统，便道：“阿末，不得无礼。”

　　“师父，是常老头不讲理。”凉末在心里一直叫常判“常老头”，此时心急，竟脱口而出。

　　原来她就是仁上尊者新收的徒弟，众仙恍然大悟。可见凉末如此这般表现，眼神又格外不同了。

　　在众仙心里，能让仁上尊者收做徒弟的必定不简单。现如今看来，竟是个不懂礼貌的小丫头，想来尊者是看在续道神君的面子上才收留她的。

　　凉末见周围的仙门弟子都瞧着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便嘀咕道：“受罚就受罚，我才不怕。”说罢，她上前拉过乾越的手，“走，我们去云过峰。”

　　乾越倒没甩开凉末，牵着她一起到云过峰的思过壁前跪下。

　　凉末虽然来了玉过峰，但对常判的处罚十分不满，“哼！等我练好了仙法，一定要好好教训常老头。”

　　乾越看着愤懑不平的凉末，问道：“刚刚你跑出来干什么？”

　　凉末一脸傲然：“他们诬陷你，我当然要出来替你说清楚。”“诬陷”这个词是云轻尘刚刚教的，她很会活学活用。

　　乾越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道：“他们没有说错，是我先动手打人的。”

　　凉末一愣，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肯定也是他们先惹你的，你才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凉末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听见乾越的声音，她以为乾越走了，可侧头一看，他仍然在那，就在自己身边。

　　过了很久，乾越才说：“他们说是我害死我父亲的。”

　　乾越是天神之子，他的父亲岂不是天神？凉末眨眨眼，显然没有听懂乾越的话。

　　“一千年前，天魔妄图一统六界向神族发动进攻。我父亲给我和续道师父下了往-生-咒，将我们送去人间避难，因此耗费大量灵力。后来在跟天魔大战中，他因灵力受损不敌天魔，便使出寂灭式与天魔同归于尽。”

　　凉末没有听说过神魔大战，乾越也没有听过。如果不是顾清珞那群小孩，大概要很久以后他们才会知道。这是乾越第一次对凉末说这么多话，可凉末却高兴不起来。

　　看着乾越的脸上无法言说的伤痛，她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从小师父就跟我讲他要找一个人，找到那个人世间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后来师父就找到了你，你是天神之子，是人间的希望。”

　　乾越侧过头，凉末稚嫩的脸上是坚定地相信他的神情。他们共同的师父只有续道，他对续道师父的感情没有凉末那样深，凉末说的话，师父也未曾跟他提过。

　　……

　　玉过峰怪石嶙峋，是昆仑虚内唯一一座只有石头而没有树木的山峰。远看光秃秃的，近看才发现，地上遍布灌木植物，最高不过脚踝。整个山峰分为九层，每层分布着十个山洞。据说越往上惩罚越严厉，犯了大错的弟子都会被关进山洞里。那些山洞依石而建，巧妙地隐蔽在凸起的怪石后面，与整个山势浑然一体。

　　乾越和凉末两个小孩，倒不至于被关进山洞，跪在思过壁前的石板上就可以了。因为玉过峰上的举动常判能感知到，所以他们不敢耍小心思，老老实实地跪在石板上。

　　三个时辰，要在平时一晃就过了，但此刻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时间异常难熬。半个时辰过后，凉末就有点跪不住。

　　“哎，乾越。”凉末小声道，“你说如果我们不跪了，坐在这石板上，常判师伯他会发现吗？”

　　乾越看了她一眼，似乎很无奈，“我们还是老老实实跪着吧，如果被发现了岂不是更惨？”

　　凉末望天，想了想，觉得乾越说得有道理。如果耍小心思被督教发现，他一定会再加重刑罚。可是她的膝盖好痛啊……

　　“榴榴，榴榴……”

　　一团黑色的小东西从草丛里滚出来，跑到凉末身边，蹲好，坐下。

　　咦，这是什么？凉末拉了拉乾越的衣袖，“你看，谁的猫跑这里来了。”

　　乾越仔细地看了两眼，那只小动物的确很像狸猫，通体黑色，脑袋却是白的；眼睛圆圆的，尾巴拖在草地上，摆来摆去，看上去异常温顺可爱。

　　“它不是猫。”乾越说，“是天狗。”

　　凉末眨眼睛：“天狗？”

　　乾越点头：“《山海经》记载——阴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小天狗似乎听懂了乾越的话，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

　　哈，好可爱。凉末摸了摸它的耳朵，皮毛特别柔软，“那它是谁的啊，怎么跑这里来了？”

　　“天狗是神兽，不是一般人能养的，仙家也不例外。”乾越皱眉，“你在菩提岛没有念书吗？”

　　“有啦，师父有教我识字，但我没有看过《山海经》。”凉末吐舌头，小天狗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它好像饿了，可惜我们没有吃的，不然可以喂些东西给它吃。”

　　乾越从腰间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鲜花饼，“你喂给它吧。”

　　“哇！”凉末一把抓过鲜花饼，她很喜欢吃这个，“你怎么会有鲜花饼啊？”

　　乾越的眉头动了动，没有回答。

　　凉末掰了一块放到小天狗面前，小天狗闻了闻似乎可以接受，“我可喜欢吃这个鲜花饼了。”她顺便掰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和小天狗分着吃。

　　小天狗吃完鲜花饼，就蹲在两人旁边，偶尔叫两声，就是不走。凉末和它玩闹，暂时忘记了跪在地板上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