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4、仁上尊者

　　凉末在菩提台的生活很简单，每日仙鸡啼鸣时起床做早课，上午认两个时辰的字，下午修炼两个时辰的心法。

　　云轻尘似乎不着急，教授给凉末的都是基本术法。每天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后，凉末就骑着重明鸟四处玩耍。

　　重名鸟是上古神兽，按理应该和乾越更亲近，但它唯独喜欢凉末，对昆仑虚上的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的。

　　葛玄来瞧过一次，看见凉末骑在重明鸟的背上在大殿外趾高气扬地游来荡去，笑着问云轻尘：“你倒是好闲情，也不怕她日后技不如人给你丢脸？”

　　云轻尘看了凉末一眼，丝毫不以为意：“学太多仙术对她未必是好事。”

　　他话里有话，葛玄神色一凛：“你查清她的身世来历了？”

　　云轻尘摇头：“没有。”

　　葛玄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鳞片。那鳞片异常坚硬，泛着轻微的寒光，一看就不是凡物。他递到云轻尘面前，低声道：“你的灵力比我高，注点灵力进去。”

　　云轻尘将鳞片反过来一看，光滑的一面背后画着反复的符文，正星星点点地闪着细光，“烛龙鳞，困符？”

　　“哈哈，灵力比不上你，画符你就比不上我咯。”葛玄得意洋洋地捋着胡须，“那丫头来历不明，我总觉得惴惴不安。不过你放心，一般情况下这个困符对她是没有伤害作用的。”

　　云轻尘凝神，将灵力灌注进烛龙鳞中。

　　瞬间，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连接起来，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一般。困符文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但片刻之后就逐渐暗淡，最后消失不见。

　　凉末玩累了便从重明鸟的背上下来，跑到葛玄跟前仰起头问：“玄师伯，你来找我师父干什么？”

　　葛玄捋着胡须大笑：“我来向你师父讨几个果子吃。”

　　果子？凉末捂着心口做出呕吐的样子，“玄师伯，那些果子有什么好吃的。你要不要吃馒头？”

　　葛玄想逗凉末玩，准备告诉她那些馒头也是云轻尘用仙果变成的。哪知还没说话，便听云轻尘道：“为师跟师伯要去和掌教商量一些事情，你要随去吗？”

　　凉末骑着重明鸟已经熟悉了菩提岛的地形，但菩提岛以外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自然想跟着师父四处看看。可想到黑脸的督教，心里又犹豫起来，她可不想挨训。

　　云轻尘似是看破凉末的心思，又道：“乾越也会去。”他知道凉末跟乾越情谊深重，所以才会开口询问小徒弟要不要跟去。

　　一听乾越也会去，凉末干脆地答应了。来昆仑虚已经三月有余，自随师父到菩提岛，她还未见过乾越。

　　“哎哎。”葛玄挥手叫住兴冲冲就要走的凉末，把刚刚那片烛龙鳞拿出来。此时那片烛龙鳞已被一根红线串起变成一个指甲壳大小的贝壳形状，他笑眯眯地给凉末带上，“师伯送你一个好东西，保平安的。”

　　“谢谢师伯。”凉末甜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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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越已拜入仙门，只要修得仙骨就可除掉往生咒，免去生死轮回。

　　神族复兴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历经千年天阙神台还未完全修复。即使神台完好，凡胎□□也经不住神台重生，所以当前最重要的便是帮助乾越修得仙体。

　　掌教所居的玉凌峰集天地之灵气，最适合修习，这也是当初为什么是尹重而不是云轻尘收乾越做徒弟的原因。

　　天神之子出现，算得上是仙门大事，其他三大掌教得到消息都赶来玉鼎宫，一来见见天神之子，二来商讨神族复兴一事。

　　此时大厅中已坐着四五个人，只剩下尹重和云轻尘还没有来。下面站着两个小女娃，一个是常判的女儿常燕婉，比凉末大三岁。另外一个是东阳宫掌教的女儿顾清珞，和常燕婉是好友，经常到玉鼎宫来玩耍。

　　“燕婉师姐，”顾清珞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清脆的童音调皮可爱，“天神之子长什么样子啊？”

　　额……常燕婉语塞。始祖忌辰那天，她站在后排没有看清乾越的长相。之后乾越一直在玉凌峰，掌教修习之地不能随便前往，所以她今日也是第一次正经地跟乾越见面。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师姐她们说，看着很精神呢。”

　　哦哦，顾清珞若有所悟地点头。

　　今日天气正好，主殿之外天空澄蓝，一片云都没有。顾清珞好奇地盯着地板上自己的影子，紫薇姨给她做了一个新的蝴蝶发簪，此时那只美丽的蝴蝶正静静地停驻在她的发髻上。

　　真好看！顾清珞在心里想。她眨了一下眼睛，看见蝴蝶的翅膀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起风了……顾清珞侧过头，刚好看到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你的花掉了。”乾越捡起地上的一朵小红花，递给顾清珞。

　　刚刚去后山玩耍，看到红花漂亮就摘了一朵别在耳后，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顾清珞仰着头，接过那朵花。

　　乾越本就生得俊朗，在仙门修习了三个月，琥珀色的眼眸越发清澈，天然存在于骨子里的神族尊贵，让他孑然一身便已是不染尘埃的光芒万丈。

　　凉末一进大殿就看见他，兴奋地和他打招呼。不过乾越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护仙尊者已到，四大掌教开始商讨神族一事。凉末站在一旁，听不懂他们所谈论之事，便偷偷地打量对面的乾越。

　　不知为何，凉末突然觉得眼前的乾越很陌生。以前乾越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坐在悬崖上，那时她至少还可以坐在他身边。现在，是未曾变过的容颜，但似乎有一段可望不可即的距离硬生生地横亘在两人中间。

　　孩子们所站的地方与掌教等人谈话之处隔着一段距离，凉末见大人们说得入神，便偷偷地从镇殿柱后面绕到乾越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乾越，你在玉凌峰过得好不好？”

　　乾越往掌教处看了一眼，没有搭理。凉末心生气恼，加重手劲又拽了几下，问道：“你干吗不理我？”

　　乾越转过头，低声道：“回去站好。”

　　凉末的小动作早已被尹重他们察觉，只是碍于云轻尘的面子不好明说。一向严厉的常判看不过眼，便粗着嗓子假咳一声。

　　云轻尘朝凉末看去一眼，叮嘱道：“站好。”

　　凉末到底还是小孩子，见乾越不理自己，师父又有责怪之意，嘟着嘴站回原来的地方，在心里却暗暗骂乾越。以前跟着续道师父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傲慢，现在做了天神之子又成了掌教的徒弟，竟然瞧不起她了，连话都不跟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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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菩提岛，凉末每日都很快乐，因为不愁吃不愁穿，只要认真完成师父布置的功课就行了。可今晚，小小的心里却生出从未有过的难受。

　　见到乾越，凉末很开心。在整个昆仑虚，乾越是她唯一亲近的人，可今日他冷漠的态度让才六岁的凉末悲从中来，不由得地想起白云谷的续道师父。掌教说师父已经转世投胎，可他的尸骨还在那里，没有人陪师父，师父会不会孤单？

　　正在大殿的云轻尘突然觉得身边过于安静，每晚凉末都会带着重明鸟到大殿上来玩耍，扔石子、捉迷藏等等。他自然不懂，但小徒弟说那些是人间孩童都会玩的游戏。

　　起初他觉得吵闹，但见凉末玩得高兴也不忍阻止。三个多月下来，他倒也习惯了。凉末玩累后总喜欢躺在大殿上睡觉，好多次都是云轻尘把她抱进卧房的。

　　现在时辰还早，难道又睡着了？今日不是还没有点灯吗？

　　云轻尘抬起头，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哪里有小徒弟的影子。殿外的菩提树海是天然的结界屏障，妖魔近不来，按理不会出什么事。

　　云轻尘走过菩提树海，便看见小徒弟正坐在九州灵气的湖边，出神地看着下面的湖水。清冷的九州湖外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瘦小的身影越发单薄，像一张白纸，稍不留意就会被忽略掉。

　　身形一动，云轻尘便已到凉末身边。

　　凉末回过看了一眼，便站直身子，低低地叫了一声“师父。”

　　云轻尘化出两只石凳，自己坐上，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重明鸟呢？”

　　凉末并没有顺意坐上另外一只石凳，而是借助它当踏板，手脚并用爬上师父的膝盖。云轻尘一愣，猜测大概从前续道神君经常如此抱她，便伸出手把小徒弟抱好。

　　凉末捏着手指头，一脸别扭：“师父，乾越他成了天神之子又做了掌教的徒弟，就不理我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云轻尘开解道：“众生平等，天神也一样。”

　　凉末摇头表示不赞同：“神仙不用饿肚子，还有仙果仙酒可以吃，可人间却有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如果众生平等，那我们应该吃得一样穿得一样。”

　　乍一听来，小徒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云轻尘知道讲大道理凉末也不明白，便道：“修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仙果是给仙人的奖励。只要过了掌教在昆仑虚设下的幻境，凡人也可以修仙。”

　　凉末觉得自己说得没错，可师父讲的似乎也有道理，摸不清理不顺，只得作罢。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又想起续道师父，他常常这样抱着自己看星星。

　　“师父，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我以前数了很多次都没有数清楚。”

　　小徒弟突然转变话题，云轻尘也不计较，顺着她的话说:“师父也不知道。”

　　“以前续道师父经常教我数星星。”说罢，凉末伸出小手，点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数了起来：“一、二、三……”数着数着，便趴在云轻尘的胳膊上睡着了。

　　云轻尘把睡熟的凉末送回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小徒弟没有明说，可他知道她想念续道师父了。如此重情重义，倒不似有什么坏心。

　　葛玄重新占卜过凉末的身世，可仙册上依旧什么都没有。六界回复平衡没多久，九重石已有破裂之象。整个大地再也经不起第二次浩劫。

　　除天神以外，最被六界所景仰的便是仙门天尊严华尊者。葛玄、尹重、常判、云轻尘是严华尊者座下四大弟子，其中又以云轻尘最为出色，曾受教于天神。

　　一千年前神魔大战，严华尊者和天神共同抵抗天魔及魔界四大护法，天神与天魔同归于尽，严华尊者以一人之力诛灭魔界三大护法后便魂魄尽散。云轻尘持剑与魔族大护法相抗，最终将其斩于剑下，因而一战成名。

　　为保大地太平，神族全数没落；为护人间苍生，仙门也遭受重创。神魔大战后，仙界重新整合，云轻尘受命封为护仙尊者。

　　一千多年来，论辈分，以玄机老人葛玄为长；论位分，以掌教尹重为尊；可论声望与功力，则以云轻尘最盛。

　　他是护仙尊者，自然要尽全力找到修复九重石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