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49、神后婴果

　　雪中璃栈上，手持星辰剑的凉末正面无表情地盯着栈道上的白衣女子。开口，便呼出雪山中冷冷的白气，“伤乾越者，杀无赦。”

　　白衣女子倒在地上，已然身负重伤。看着高高扬起的剑刃，想躲却没气力。

　　“阿末！”乾越落到凉末面前，“不可伤人。”

　　凉末听到声音，漠然地抬起头。

　　正准备上前的乾越突然刹住脚步，因为他看见凉末的眼睛，一双深紫色的瞳仁。

　　尽管乾越听云轻尘说过很多次，凉末身携神魔两灵。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真切地体会到，身带天魔之灵的凉末是什么样子。

　　“乾越！”凉末眼眸中的紫色减淡几分，眼神却变得有些茫然。

　　乾越缓缓地走进，试探性地握住她手中的剑，安抚道：“是我，我是乾越。”

　　“乾越。”凉末又叫了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乾越连忙将她抱起，边将星辰剑收好。

　　雪精灵见那个疯丫头晕倒了，急忙跑到白衣女子身边，奶声奶气地问：“雪姐姐，你没事吧？”

　　这白衣女子就是雪精灵口中的“雪姐姐”，乃雪域绝地中的雪气所化，一直待在雪婆婆身边。今日也是奉了雪婆婆的命令，前来拖住凉末，以让乾越和雪婆婆见面。谁知乾越掉下璃栈之后，凉末就好似变了一个人，连功力都似乎更强了。

　　咳咳，雪姑娘站起来，走到乾越身旁，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凉末，“带她去见婆婆吧，也许婆婆能把她唤醒。”

　　乾越已暗中输送一些灵力给凉末，但丝毫不起作用，只得听雪姑娘的话，把凉末带去见雪婆婆。

　　当年神魔大战，神族群起捍卫天地安宁，即使身为婢女的雪婆也参加过战斗。而且因为常伴神后左右，她还曾见过天魔，因而对天魔之灵略能感知一二。

　　一见凉末，雪婆便感叹道：“这姑娘竟然身携神魔两灵，命-格真是怪异。”

　　“前辈，她没事吧？”乾越问道。

　　雪婆婆摇头，答道：“天魔之灵在她体内作祟，她修行尚浅无法掌控，所以才会昏倒，休息一会儿等气息平稳之后她就会醒的。”

　　那就好，乾越暗自松了一口气，理顺了凉末额边散落的一缕发丝。几个雪娃娃好奇地围着凉末，左看看右看看。

　　周围的雪娃娃们依旧在嬉戏，欢笑声此起彼伏。乾越守在凉末身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前辈，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祛除阿末身上的天魔之灵吗？”

　　雪婆婆摇了摇头，道：“灵力是修行自带的属性，无法祛除的。您想要祛除这姑娘的天魔之灵？”

　　乾越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过了良久才道：“阿末因为体内的天魔之灵，在仙门中受到诸多苛责。若能祛除，那她就能像一个正常的仙门弟子那样修行了。”

　　雪婆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似乎很是不解，“为何她身带天魔之灵就要受到苛责？”

　　乾越一时怔住，仙门中人都视这天魔之灵为毒物，十分忌惮，可为何身为神族的雪婆婆却仿佛又另一番看法，“前辈，天魔之灵难道不是恶之先兆吗？”

　　呵呵呵，雪婆婆笑了：“天魔和天神一样，同为神族。只不过天神掌万物之生长，天魔掌万物之灭亡，各司其职罢了，并没有好坏之分。”

　　“真的？！”乾越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不禁又惊又喜。

　　雪婆婆点头：“有生有灭乃为平衡，若天地万物生不息、长不停，那这大地如何承受得起呢？这姑娘若是能提高修为，掌控体内的天魔之灵，可是有大造化的。”

　　太好了！乾越看着凉末，本来搭在她胳膊上的五指不由得地捏成拳头，“我见仙门中各位长辈对天魔之灵多有忌惮，也当它乃万恶之源，没想到竟是被误导了。”

　　乾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可雪婆破却从他的眼眸和语气中感受到他对凉末的一份独特的关怀。

　　看着眼前的这对璧人，雪婆婆的额间的皱纹都舒展开了，“魔族中只有天魔属于神族之列，其他都是恶念的化身，难怪仙门会误解。仙门虽在凡人之上，但始终不能与神族并论，不了解神族之事也属自然。不过……”

　　雪婆婆拗住话头，乾越不明，问道：“不过什么？”

　　雪婆婆叹了一口气道：“和天神相比，天魔的属性的确是反向的。这姑娘身携天魔之灵，切不可让她靠近魔剑。”

　　“魔剑，天魔之剑？”乾越反问道。

　　雪婆婆点头，继续说道：“魔剑剑柄处镶嵌的那颗蓝色宝石，是魔剑之眼，吸收人间万恶之念，有摄魂迷惑之效，当年圣月就是被那魔之眼蛊惑了。”

　　乾越郑重地点头，他绝不会让凉末靠近魔剑。

　　此时，一直昏迷的凉末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乾越、雪婆婆和雪姑娘，“乾越，这是哪里？我们怎么在这？她们是谁？”

　　迷迷糊糊，倒不忘问出这一大串的问题。乾越觉得好笑，把凉末扶起来，一边给她输送灵力一边介绍：“这位前辈是雪婆婆，乃神族中人；这位是雪姑娘，她没有恶意。”

　　听说雪婆婆是神族，凉末连之前和雪姑娘大打出手的过节都忘了，惊奇地问道：“她是神族的？续道师父不是说神族只剩下你一人了吗？！”

　　呵呵呵，雪婆婆笑道：“老身得神后庇佑，多活了这一千年。”

　　太好了！凉末高兴地拍手。

　　“婆婆，婆婆。”一个雪娃娃从远处跑来，“那三个人已经走过雪中璃栈了。”

　　乾越想起此行的目的，拉起凉末准备告辞：“前辈，我们此行有要事在身，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您。”

　　“过了璃栈，冰空就不远了。”雪婆婆道，“你们是想找那只息灵蛟？”

　　乾越心知瞒不下去，雪婆是神族，他也无意隐瞒，便道：“天梯意外受损，虽已修复，但恐上层有我们没有察觉到的裂缝，所以我们想找息灵，借息灵繁衍之力，稳固天梯。”

　　听说他们要找息灵，雪婆的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息灵乃息灵蛟修行数千年的结晶，你们想要恐怕不易。”

　　“那怎么办？”凉末急了，“婆婆，您有没有什么办法？”

　　雪婆细细思量，据说那息灵蛟原本是条蛇，当年受天神点化得道，修行数千年即将化为龙的时候却不巧碰到神魔大战。蛟是蛇化为龙的中间形态，当年它历劫被迫中断，只能一直保持蛟龙的体态，那块息灵在他体内也无用。

　　“别急，别急。”雪婆婆笑道，“你们不是带了一条龙吗？”

　　凉末想起彭曌龙，应道：“是的，我师父说他可以带我们找到息灵。可是我问过他，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雪婆道：“我到这雪域绝地之时，雪中璃栈就已存在，相传是龙族人所建，或者那息灵蛟与龙族也有渊源，你们可去试一试。”

　　不管结果如何，他们都要一试。乾越和凉末对视一眼，感受到彼此眼神中的坚定。

　　“在你们出发之前，”雪婆婆道，“老身还有一事。”

　　大概是说了太多的话，雪婆婆的神色有些疲倦。

　　乾越道：“前辈请讲。”

　　雪婆婆看着眼前的天神之子，慈祥的目光越发柔和，欣慰的笑容随着皱纹一点一点散开，“神似不允许婚配，但每一任天神都有一位神后。”说话间，她摊开手，掌心上方缓缓现出一团萤萤发光的圆球，而在那圆球中央，静静地漂浮着一个果子。

　　乾越走近几步，发现那颗果子极小，大概只有半个拇指的长度。

　　“您出生时，天阁那颗神树上就开出一朵神花。神魔大战时，老身奉神后之命，携神花离开天阁。神族没落，老身在这雪域绝地中苟活一千年，就是为养育这朵神花。如今，它终于长成果了。”

　　这雪域绝地最开始只是因为大雪导致天气变幻莫测，落入此地便极少生还，所以被人称为绝地。后来雪婆婆想借极南纯净之地打造一个微小的神界，供神花成长，因而栖息于此；她故意制造灾-难，禁止生人踏入此处，久而久之这里便真的成为绝地。

　　一千年来，雪婆婆待在这绝地之中，用自己的神力滋养神花，全心全意侍奉它生长。

　　万事万物都是相依相存的，神的力量能促进万物欣欣向荣，万物的力量也能够支撑神的存在。只可惜天神之位空悬，万物生的力量没有依托无法凝聚，天地间的神力也在逐渐湮灭，雪婆婆即将走到大限了。

　　当年雪婆婆和续道神君分别奉神后和天神之命，一个守候神后之花，一个守护天神之子。雪婆婆试图找过续道神君，可天下之大，他和天神之子又入轮回之道，实在无从找起。

　　昨天雪婆婆还在忧虑，她已无力再侍奉神后婴果，跟在身边的雪姑娘也不是神族，如果缺乏神力的滋养，这颗婴果很快就会枯萎的。

　　可大概是天道注定吧，机缘巧合之下乾越竟来到这雪域绝地中。

　　“以后这神后果，就靠您了。”雪婆婆将婴果交给乾越，又看向凉末，“天魔之灵与天神之灵相异，你万不可接触这颗婴果。”

　　神台破裂的景象在凉末的脑中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连连摇头：“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碰这颗果子的。”

　　雪婆婆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

　　“婆婆！”

　　一直未出声的雪姑娘突然抓住雪婆婆的臂膀，周围的雪娃娃们也飞奔过来。

　　凉末二人发现，雪婆婆整个身体正逐渐变得透明。片刻之后，最后一点虚影消散于无形。

　　“原来……神族真的也会死啊。”凉末喃喃自语。

　　雪娃娃们哭成一片，眼泪打到他们的身上融化成一个个小雪坑，不过瞬间又复原了。

　　“雪姑娘，节哀。”乾越道。

　　凉末上前把雪姑娘扶起来，轻声问道：“雪姑娘，你打算怎么办呢，继续待在这里吗？”

　　雪姑娘点头道：“我乃绝地里的雪气所化，借婆婆的神力才有了实形。现在婆婆走了，这群雪娃娃就只剩下我了。”

　　“雪姐姐。”那些雪娃娃手脚并用爬到雪姑娘的膝盖上，稚嫩的哭腔惹得雪姑娘也哭得更厉害了。

　　雪婆婆刚逝，乾越和凉末也应该留下悼念。可惜他们还有要事在身，只得安慰雪姑娘一番，告辞离去。

　　两人在雪姑娘的指引下，无惊无险地走出璃栈，在出口处与镜牧等人汇合。

　　“哇！还以为你们出不来了呢。”听声音就知道是彭曌龙。

　　“你们一直往前走，尽头就是冰空了。”雪姑娘道。

　　彭曌龙左瞅右瞅，戳了戳凉末的肩膀，悄声问：“这个白毛女是谁啊？”

　　凉末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上嘴巴。

　　雪姑娘继续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告辞。”

　　乾越和凉末拱手道谢：“告辞。”

　　镜牧虽然不知道这雪姑娘为何人，料想凉末二人在璃栈中有奇遇，但此刻也不好多问，便道：“我们出发吧。”

　　一路上，凉末将两人在雪栈中的奇遇大概讲了一遍，独省去了神后婴果一段。

　　“那位雪婆婆真的说天魔也是神族？”镜牧似乎也不大相信。

　　凉末肯定地点头：“嗯，雪婆婆说天魔和天神同根同源，其实都是属于神族的。只不过他们的灵力属性刚好相反，一个主生，一个主亡。这世间，有生有死才会平衡。”

　　镜牧修习道法，对世间平衡之理自然深有体会，“不错，阴阳相对，生死相依，此为大道。”

　　太好了，凉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次私放阿珠和阿宝的确不对，但阴差阳错解决了狐族危机，还在这雪域之中遇到雪婆婆，真是不虚此行。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彭曌龙突然停下脚步，还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嗯？凉末凝神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其他人也是如此。

　　“好奇怪。”彭曌龙使劲地甩了几下头，耳边那似有若无的声音依然存在，“刚进入这极南之地的时候我就听到这个声音，一直以为是风声呢。走过雪域绝地之后声音就变大了一点也更连续了一点，像是……有人在唱歌。”

　　有人在唱歌？凉末和乾越等人面面相觑。尊者说彭曌龙知道冰空的入口，难道是因为有这个声音在一直指引着他吗？

　　凉末问：“那……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说头痛之类的。”

　　彭曌龙摇了摇头，道：“我们继续走吧。”说完就默默地向前走去，凉末等人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