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46、璇玑幻境

　　那石头一直滚到一双脚面前。

　　顺着那双脚向上看去，凉末看到一张和赤颜一模一样的脸。

　　妈呀！凉末一个后仰，再次摔倒地上。

　　“阿末！”镜牧一边将凉末扶起来，一边打量眼前这个和赤颜长得很像的人。

　　赤颜是男的，但这个人却是女的。

　　那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放在眼前反复打量。凉末揉了揉屁股，小声地说：“师兄，这个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会是赤颜的幻术吧？”

　　镜牧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问道：“你是谁？”

　　那人抬起头，初见凉末时极其惊喜，可瞬间笑容又消失了，她盯着凉末看了一会儿，说：“你不是桃夭，为什么璇玑辰石会在你手中？”

　　璇玑辰石？凉末和镜牧对视一眼，怎么听上去好厉害的感觉。而且这个人，一眼就认出她不是桃夭了。

　　“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传来，那人立刻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这里好似一个山洞，四壁都是石头。空荡荡的，细碎的跑步声几乎都能听到回声。

　　“族长，你没事吧？”

　　族长？凉末眼神一亮，拉着镜牧跟那人跑去。同时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画像，那是桃夭给她的，九尾狐族长桃烛的画像。

　　“桃烛族长？真的是你！”凉末惊喜万分。

　　躺在木床上的桃烛看见凉末，面色不由得一怔，继而右手轻点，一层光辉自凉末头顶缓缓褪下，“果然是幻术，你们是夭儿的好朋友？”

　　凉末点头，将事情原委一股脑和盘托出：“桃夭受伤了，所以我和我师兄先赶回青丘，本来准备找赤颜将军揭露蓝狐族的阴谋，但没想到那赤颜也背叛了狐族。”

　　呵呵，桃烛笑着，拍了拍凉末的头，“傻孩子，那个不是赤颜，你眼前的这个才是赤颜。”

　　这个和赤颜一模一样的人？凉末问道：“他们两个双胞胎吗？”

　　桃烛道：“是啊，那个叫赤木。他和孤狼里应外合，欺上瞒下。他们将我扣在这里，找人假扮成我的模样在外面招摇撞骗。赤颜识破他的阴谋，本来想救我出去的。可惜我老婆子已病入膏肓，行动不便，拖累了她。”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桃烛连连咳嗽。

　　“族长。”真正的赤颜扶住桃烛的肩膀，将狐族灵力输进她的体内。

　　“桃烛族长，”镜牧道，“这是哪里，有办法可以出去吗？”

　　桃烛道：“赤木他练了魔功，功力大增。如果能出去，赤颜早就出去了。不过……”她停住话头，从赤颜手中拿过那块石头，“现在有了璇玑辰石。”

　　“这个璇玑辰石是干什么的？”凉末问道，“刚刚我们差点被那个赤木抓住了，幸好这块石头将我们带到这里。”

　　桃烛笑道：“我们狐族的祖先，乃是当年天神座下的神兽--天狐。千年前的神魔大战，天狐力战众魔兽，最后力竭而死。他死后，真身化成一座雕像，默默地守护青丘帝国中的子孙后代。这璇玑辰石，便是天狐体内的舍利子，威力无穷。”

　　她说完，便向凉末问道：“小姑娘，你是从哪里得到这块璇玑辰石的？”

　　凉末将自己和镜牧误入树林，然后看到山洞发现天狐雕像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还特意补充：“好奇怪，我师兄他看不到。”

　　“当然。”桃烛笑道，“那个树林寻常人进去只能迷失在雾气沼泽中，所以被称为死沼林，是狐族禁地。青丘之地其实是人间幻象天狐，所在的那个山洞，乃是幻象中的幻象，只有天神才能看到。”

　　天神？凉末愣愣地摇头：“可我不是天神。”

　　“但你体内有天神之灵。”镜牧笑道，“肯定是天神之灵起了作用，不然你也得不到这颗璇玑辰石。”

　　桃烛点头，将石头递给凉末，“而且也只有你，才能操纵这颗辰石。”

　　凉末接过璇玑辰石，心中腾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诧的欢喜的感觉。

　　她知道，她的身上携有天神和天魔两灵。但一直以来，众人却都只在乎那天魔之灵。不止是因为众人惧怕天魔重现，还因为天魔之灵发生过作用，造成至今无法弥补的损害。

　　终于，天神之灵也要发挥作用了。这一次，她带来的不再是灭亡，而是希望。

　　“族长，”凉末有些激动，有些急切，“这个璇玑辰石，要怎么用啊？”

　　桃烛笑道：“别急，这辰石要等子夜才能发挥作用。我先教你一段幻术咒语，你一定要背熟，一个字都不能错。”

　　凉末用力地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凉末跟着桃烛背诵咒语。

　　镜牧静静地注视着凉末认真又紧张的脸庞，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凉末在那一刻的心情。凉末一直都是好姑娘，她一心修-仙，渴望帮助乾越复兴神族。她所期望、所倚盼的一切，都与神仙两界有关，从未想过与魔-族有任何纠缠。

　　“子夜时分，只要你默念这段咒语，璇玑辰石就会和夜空中的北极星交相呼应。到那时，整个青丘都会进入天狐的幻境。”

　　幻境？

　　凉末看着手心里那块毫不起眼的石头，不由得问道：“什么幻境？”

　　“谁都不知道。”桃烛摇头，眼眸中睿智的目光投向石壁深处，仿佛夜空中的点点星光，“幻术的最高境界，不是让别人看不出来，而是让自己看不出来，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幻术，不过是心底的-欲-望和恐惧罢了。

　　“时间差不多了。”赤颜提醒。

　　凉末摊开手，璇玑辰石静静地躺在掌心。她闭上眼睛，默念幻境咒语：“改-天-换-地，天地同辉。六-界-诸-神，舍谁其谁。一舍大-地净，二舍-狂风起，三舍-心灵清……”

　　头顶上方的石壁越来越薄，直至化为虚无，出现了整片夜空。星空璀璨，北极天那颗最亮的星星闪烁着皎洁的光芒。星云流散，在浩瀚的夜空中凝聚出一条颜色偏暗的星河。

　　随着凉末所念的咒语，北极星中心迸发出一束紫红色的亮光，顺着星河的方向流动，随即倾泻而下。漫天流星，为大地带来一场华丽而盛大的欢喜。

　　“日月绕行，若出其中……”

　　凉末的声音陡然拔高。

　　流星在落入地面的前一刻再次转动起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速度缓慢地流进璇玑辰石中。原本和普通石头无异的璇玑辰石变得绚烂多姿，仿佛一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瓶。

　　“庄周晓梦，星-月-迷-蝶。”

　　凉末睁开眼睛，看着在璇玑辰石内自在运行的点点星光，低吟：“庄周晓梦，星月迷蝶。”

　　璇玑石内的星光缓缓地流出，灵动的光芒化作一只只金色的蝴蝶，翩翩飞入夜空，消失在广阔无垠的青丘大地之中。

　　桃烛看着满天飞舞的蝴蝶，慢慢地闭上眼睛：“一梦一生。今晚，整个青丘都会入梦。”

　　……

　　蓝狐族首领孤狼终于抓住外逃的九尾狐公主桃夭，并成功让青丘子民相信桃烛和桃夭祖孙俩投靠魔族，企图将整个狐族献给魔尊。他如愿以偿地控制住整个青丘，成为狐族之王。

　　然而好景不长，他的暴虐统治引发各族不满，多地子民发生暴-动。与此同时，密探发现赤木与魔族越走越近，大有取代他之势。

　　三年后，赤木想用同样的办法将孤-狼-囚-禁-于石室之内。幸而埋伏在赤木身边的奸细提前将消息泄露给孤狼，他才得以全身而退。

　　接下来几年，青丘陷入无休无止的战争。昔日和平宁静的乐园成为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孤狼和赤木打得你死我活，两方都元气大伤的时候，魔族趁虚而入，一举将他们击溃。

　　青丘成为魔族的囊-中之物，孤狼和赤木二人也成为狐族的千古罪人。他们的尸-体被吊在城门之上，日日夜夜受尽风吹雨打和斥骂鞭笞。

　　金色的蝴蝶翩然起舞，悄无声息地落进每个人的睡梦中。

　　那些一直勤勤恳恳、相亲相爱的狐族子民，他们眼中的青丘一直是最美的人间乐园。生于此、长与此、亡于此、埋于此。在他们的努力下，青丘日益昌盛，国泰民安。

　　当然，还有一些奸诈的小人，他们善于欺骗、精于算计，总是沾沾自喜世间人为什么都比自己傻。可忽然有那么一天，骗子遇到了骗子。

　　幻境，不过是心底的欲望和恐惧。

　　北极天边的那颗星星逐渐暗淡，天际最遥远的地方泛出一片纯白色的朝晖。辰时已到，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到青丘大地上。

　　凉末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宫殿之中，梁檐屋宇皆金碧辉煌。镜牧也在旁边，桃烛族长则坐在最高处的宝座之上。

　　“族长，这？”凉末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

　　桃烛笑道：“这是天狐始祖留给青丘最美丽的梦境。”

　　孤狼和赤木如他们梦中那样，被吊在城门口。

　　赤颜现身，带领赤家军镇-压了叛-军-余-孽的暴-动，将他们打入大牢，择日审理。

　　桃夭在阿珠阿宝两人的保护下，平安回到青丘。桃烛颁发诏令，将族长之位传给桃夭。桃夭成为青丘新一任的帝王。

　　躁动平静之后的青丘显得有些萧条，身着帝王新装的桃夭站在城楼上，不由得唏嘘不已。

　　阿珠没大没小地拍着桃夭的肩膀，“那些无辜的小妖怪知道你允许他们住进青丘之后肯定会蜂拥而至的，这地方，比那恒思之境可好多了。”

　　桃夭斜了一眼阿珠的手，神情一如既往的高冷，“要不是看在镜牧和凉末的面子上，我才不愿收留你们呢。”

　　阿珠收回自己的手，嘿嘿笑着嘀咕：“你要摆架子就让你摆吧，嘴硬心软的女人最不讨好了。”

　　在他们的嬉笑声中，镜牧和凉末二人告辞，启程赶回玉鼎宫。

　　“凉末。”桃夭叫住两人，“我向来有恩必报，这次你们二人解救了狐族危机，这个恩情我一定偿还。”

　　镜牧拱手一礼，“桃夭姑娘，你敞开青丘大门收留那些无辜的妖类，就算还恩情。”

　　凉末在一旁跟着点头。

　　桃夭却不答应，“你们两份恩情，这只算我还了一份。他日若有需要的地方，我桃夭定当义不容辞。”

　　“好。”凉末见她执着，便爽快地应道，“他日我若有难，必来青丘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