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42、三世结界

　　凉末摘了新鲜的仙果，跟着乾越去玉华峰。因为玉鼎宫中的师姐妹们都很喜欢呦呦，所以她把呦呦也带上。

　　果然，刚上玉华峰就有侍女前来似想阻拦，但转眼看到乾越也在，神情就犹豫了。

　　呦呦第一次上玉华峰，东瞅瞅西嗅嗅，跑前跑后。凉末叫了它一声，低声喝道：“不准顽皮，不要到处乱跑。”

　　呦呦呜呜地叫了两声，回到凉末的身边。凉末正想表扬它很乖，就见它“嗖”地冲了出去，对着前方狂叫。

　　“呦呦！”凉末跑上前去，拦住了呦呦。

　　呦呦对着叫的人，正是路千绝。

　　“对不起对不起。”凉末连忙道歉，把呦呦抱起来，小声骂道：“再不乖就不理你了。”

　　“没关系，你们是来找清珞的吧。”路千绝爽朗笑道，招呼二人喝茶。

　　呦呦舔了舔凉末的手背，又看了路千绝一眼，把头埋进凉末的臂弯里，似乎在撒娇。

　　那是凉末第一次见路千绝。不同于一般的仙门弟子，他穿着颜色浓重的玄色长袍。感觉说不上来，不觉得是个好人，可似乎，也并不坏。

　　回来后，凉末把呦呦对着路千绝狂叫的事情告诉了镜牧，镜牧也觉得很奇怪。

　　呦呦是天狗，驱魔避邪。它虽然只跟凉末好，但也从未对谁凶过，这次却对着路千绝狂叫，难道他真的与魔族有关联？

　　“师兄，”凉末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路千绝与魔族中人打交道，身上残留了魔族气息，所以呦呦才凶他？”

　　镜牧犹豫，“有这个可能。”

　　但顾清珞受伤后，路千绝便一直在玉华峰陪伴，东阳宫全由顾清珞的二师兄协助掌教顾闻管理。他似乎，没什么野心。

　　殊不知，路千绝留在玉华峰足不出户正是为了掩盖锋芒。最近四大仙门都在排查可疑人物，他自然要倍加小心。

　　“关于路千绝，我私下会格外注意。”镜牧低声道，“切不可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凉末点头。

　　镜牧走后，凉末一人坐在大殿前，看着远处发呆。过了一会儿，视线中多出一个黑点。她起身，便看见重明鸟拍着翅膀从远处飞来，云轻尘站在它的背上。

　　是师父。

　　云轻尘落到凉末身边，问道：“你和呦呦去哪里了？重明鸟到处找你。”

　　“我和乾越一起去玉华峰了，刚刚才回来。”凉末回答，摸了摸垂头沮丧的重明鸟。

　　“脚不疼了吗？”云轻尘问。凉末摇了摇头：“已经好了，谢谢师父关心。”

　　“那便好。”云轻尘说完，迈步走向大殿。

　　“师父。”凉末叫住他。

　　云轻尘回过头，深邃而明亮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徒弟。凉末暗叹，真是不管过了多少年，师父从未变过。

　　“师父，我离开恒思之境时影重交给我一个盒子，里面有一只发钗。他说，让您带我去见吟微师姐。”

　　吟微……每次听到这个名字，云轻尘都会有一刹那的失神。

　　“吟微已经死了。”云轻尘的声音带上一层凉意。

　　“可是……”凉末心生胆怯，小声嘀咕，“影重他说，他说，您知道吟微师姐在哪？”

　　云轻尘猛地看了一眼凉末，眼眸中迸出从未有过的凌厉的光芒。

　　凉末连忙跪地。

　　云轻尘看着垂首低眉的小徒弟，良久，转过身，走进大殿。

　　凉末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师父翩然的背影。

　　虽然当年师父抹掉玄风听影中的所有的回忆影像，但吟微师姐，大概是师父心中永远都无法磨灭的痛。

　　雪山最边界的三生石上，凉末迎风而立。她才发现，从这里可以看到人间的白云苍狗、沧海桑田。

　　三生石下，是被白雪覆盖的林海。越过雪巅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凉意拍打着凉末的长袍，衣袂翻飞的声音格外粗犷。

　　凉末的视线掠过那一片人间良土，忽地纵身一跃。

　　强大的气流从下方无尽的深渊里喷薄而出，刮扯着凉末的脸颊。黑色的长发相互纠缠，几乎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不过也幸而有发丝帮她遮挡，不然她的眼睛都睁不开。

　　什么都听不见，只有疾风呼呼的声音，还有从林海雪原沁透过来的寒意，带着细细碎碎的冰渣，划过裸露在衣袍的外的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下到一定的程度，气流突然变乱，凉末整个人瞬间失衡。在空中接连翻转，因为没有支撑点而让她产生一种坠崖的错觉。

　　凉末暗提灵力，企图保持平衡，然而失败了。正慌乱时，腰间被人一揽，周围气流逐渐放缓，如在平地一般。

　　凉末侧过头，看见了云轻尘。

　　“师父。”她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云轻尘带着凉末，加速下落。片刻之后，凉末的双脚踏上实地。

　　周围一片幽暗，寂静无声。只有一丈远之外，有一片亮光。那里种着一颗大树，树叶无风自落，树下躺着那个凉末从未见过但却无比熟悉的人--吟微。

　　“是影重告诉你的？”云轻尘发问。

　　凉末点头，“他说，只要从三生石上跳下来，就能找到吟微师姐。”

　　“他给你的盒子呢？”云轻尘又道。

　　凉末拿出一个檀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银质发簪。

　　簪首挂着一轮弯月，自上而下镶嵌了三朵花，每朵花都有五瓣，每一瓣又生出三层，每朵花的花心都点缀着一颗紫色水玉珠。

　　做工精细，银质有些发黑，但那水玉珠却闪动着莹莹光华。

　　云轻尘拿出那只银簪，低声道：“这是影重做给吟微的，现在拿出来，又有何用？”

　　凉末发愣。在恒思之境时，她一直觉得影重很可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晓。但她看得出来，影重非常思念吟微。

　　看着不远处，静静地躺在落叶之上的人，凉末喃喃地问道：“师父，吟微师姐，她到底死了没有？”

　　云轻尘没有回答，一步一步地向前方走去。凉末跟在他的身后，抬起头，看着师父神色淡然的侧脸。

　　“伸手。”云轻尘停下脚步，对凉末说。

　　凉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前面什么都没有，可到了某个地方，双手触到一层屏障。

　　刹那间，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结界，其上灵力流转，神秘而美丽。其中又有几点金黄色的灵力，宛如小鱼儿一般，缓缓地游动着。

　　“那便是吟微的魂魄。”云轻尘道，“她已经死了。”

　　云轻尘接连两次说出吟微已死的事实，让凉末开始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明明知道师父很在意吟微师姐，不应该一而再地揭开师父的伤疤。

　　“您说过，神生万物。将来如果乾越继承了天神的力量，他能够救活吟微师姐吗？”

　　云轻尘摇头，“不论用什么办法，要救吟微就必须打开这个结界。而正是这结界，才困住吟微的魂魄，只要结界一开，那些魂魄就会消散，她就会随风而逝。”

　　所以说，即使有拯救吟微的办法，她也不可能复活。而这个结界，只能维持三千年。任凭云轻尘有多么强大的灵力，三世之后，结界终会消失。

　　千年前神魔大战，师父让吟微去对战魔族大护法，因而造成吟微的死亡。凉末时常在想，师父对于吟微的情感，到底是留恋，还是愧疚。

　　凉末坐在九州湖畔，看着盈盈流动的灵气。如果自己不是续道神君的徒弟，当初师父还会收留她吗？

　　云轻尘出现在小徒弟身边，问道：“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镜牧今日没来吗？”

　　凉末回过神，给师父行礼，“师兄刚刚用风信子给我传信，说会晚点过来。”

　　云轻尘点头，又道：“近来妖族异动频繁，很多妖怪都要关入恒思之境。师父每日都要去通天门，恒思之境交于你看管，如何？”

　　凉末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师父。

　　云轻尘摊开手掌，掌心现出一个小巧的铜铃铛，“我已重置恒思之境的入口，仙门弟子将妖怪送入恒思之境时这个铃铛就会响，你只要将铃铛摇一下，恒思之境就会打开。”

　　凉末接过铜铃铛，表情愣愣的，她没想到师父那么相信她。

　　此时，镜牧来了。自从凉末回来后，菩提岛就不对他设禁了，他可以自由进出。

　　“尊者。”镜牧对云轻尘行礼。

　　云轻尘略点头，转身回了大殿。

　　镜牧见凉末还在愣神，便问道:“怎么了？”

　　凉末拿起手中的铃铛，答道:“师父说以后恒思之境就交给我管理。”

　　“那说明尊者很信任你。”镜牧笑道，“这段时间尊者的事情很多，你作为徒弟，自然要为他分忧。”

　　嗯，凉末用力地点头。

　　“对了，你前几日说要去看望秦桑。昨天刚好有弟子去文衡宫，我已经让人给她送信了。你如果有时间，我们下午就动身吧？”

　　“可以。”凉末小心地将铃铛收起来，“我去收拾一下，待会就出发。”

　　凉末准备了一份礼物，然后跟师父说了一声，就跟着镜牧前往文衡宫。

　　“乾越呢，他不跟着去吗？”镜牧问。

　　凉末摇头，“他每天都和师父去通天门，然后去玉华峰，偶尔才会来菩提岛的。”

　　镜牧见她神色黯然，明显有些不开心，便安慰道:“乾师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一直为顾师妹脸上的伤疤而自责。顾师妹的伤一天不好，他一天不会安心的。”

　　“我知道。”凉末叹了一口气，“我问师父要了好几种消伤疤的药。但师父说紫薇宫的灵药最多，紫薇仙子都没办法的话，其他药肯定都不管用的。”

　　“也说不定。”镜牧道，“紫薇仙子一直在翻阅古籍，也许能够找到消除伤疤的方法。”

　　“但愿如此吧。”凉末在心里祈祷。

　　她也有自私的想法，如果顾清珞的伤疤一直不好，乾越肯定会内疚一辈子。顾清珞已经和她分享了师父，她不想顾清珞再和乾越有牵扯。

　　两人御剑飞行，第二日到达文衡宫，秦桑微笑着在山门前迎接。多年未见，彼此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昔日熟络的情感有些生疏了。

　　凉末不再是那个见面就喜欢抱着别人胳膊的小女孩，客客气气地向秦桑行了见面礼。

　　秦桑将二人带到自己的院中，泡了上好的春茶。凉末喝了一口，感叹:“好香啊！”

　　“师父喜欢喝茶，所以我便常备了一些。”秦桑笑道，“味道还是不错的，你若喜欢，我送你一些。”

　　“嗯。”凉末欢喜地点头，“谢谢秦姐。”

　　三人略寒暄一番，凉末便问起秦桑的伤势。秦桑到底功力深厚，所中的妖毒已经差不多祛除清了。

　　镜牧听此，问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去归墟时遇到的那只息灵蛟吗？”

　　秦桑点头，看了凉末一眼，“怎么突然问到这个事情？”

　　镜牧答道:“尊者说天梯破损的地方已经修建好了，但可能其他部分有细微的损伤无法察觉。师父最近翻阅古籍，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凉末抢着问。与乾越有关的事情，她总是很积极的。

　　“之前我和秦桑遇到过一只息灵蛟，相传息灵蛟体内有一块息灵。息灵能够衍生灵力，只要将它嵌入天梯之中，尊者和乾越输入天梯的灵力就能自动生长，填补其中的裂缝。”

　　“真的？！”凉末目瞪口呆。

　　镜牧点头，“我师父已经和尊者商量过了，猜测我们之前见过的那只息灵蛟体内很有可能存在一块息灵。仙门中只有我们二人见过息灵蛟，所以我这次来也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去找找看。”

　　“我也要去。”凉末抢着说。

　　镜牧笑道:“乾师弟已经得到掌教和尊者的允许，和我一同前往，我猜你肯定会跟去。”

　　为什么大家都商量好了，她却到现在才知道？是因为天魔之灵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经历毁坏过神台的经历？凉末盘绕着心里的小九九，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到那块息灵。

　　对于镜牧的建议，秦桑自然赞同。三人休息了一晚，准备第二天动身前往玉鼎宫。

　　凉末收好秦桑送给她的茶叶，打算回去后泡给师父尝尝。看着窗外明亮的月光，想着有东西能够修建天梯，心情无比畅快。然而她却没料到，这一次归途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