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41、重回菩提

　　二十四岁这年，凉末终于回到菩提岛。

　　清明澄净的九州湖，葱郁绵延的菩提树海，还有重明鸟和呦呦。凉末奔上前，搂住重明鸟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呦呦轻快地一跃，落到她的肩头。

　　真好，就跟她从未离开过一样。

　　大殿上的书桌还在，却没瞧见顾清珞的身影。凉末小声问道:“师父，顾清珞呢？”

　　“她去玉华峰了。”云轻尘回答，“徒弟长大后都会离开师父独自居住的。”

　　凉末愣了愣，又问：“那师父也会让我去别处吗？”

　　“你想住哪里？”云轻尘反问。若小徒弟想独自住出去，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凉末摇头道：“我就想住在菩提岛。”

　　云轻尘微微一笑，“那就住在菩提岛吧，你以前的屋子都没有变。”

　　凉末开心地点头。

　　通天门前的变故，已让尹重等人确定仙门有奸细无疑。当时凉末被关在恒思之境中，根本没办法给魔族通风报信。加上之前镜牧的辩护，所以云轻尘决定将小徒弟放出来。

　　毁坏天阙神台本就不是凉末故意为之，禁闭三年的惩罚已经足够。常判等人虽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驳。

　　凉末收拾好后，便把乾越约到后山。她想问乾越一个问题，当初她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关入思之境，这个问题她已经梗在心里三年多了。

　　山风微微地吹着，树叶摩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宛如初春时节正在融化的冰凌。重明鸟和呦呦在一旁玩耍，这种轻快而真实的氛围，凉末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凉末看着乾越，耳边划过微风带来的声音，她的心似乎也跟着在上下起伏，“我没有和魔族串通，也没有故意去毁坏天阙神台，你相信我吗？”

　　乾越笑了笑，点头：“我相信你。”

　　“我就知道。”凉末挽过乾越的胳膊，安心地靠在他的肩头。

　　“傻瓜！”乾越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好了，我要走了。”

　　“你去哪儿？”凉末揉着脑袋问。乾越起身，回答：“我去玉华峰，去看看清珞。”

　　凉末敏感地发现，乾越对顾清珞的称呼改变了。

　　顾清珞被天梯所伤，是后来镜牧告诉她的。

　　凉末被放出来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昆仑虚，当天下午，镜牧就赶到菩提岛。

　　之前那些妖怪，羽姬给它们下了毒蛊，因而被咬伤的仙门弟子大部分都染上蛊毒。文衡宫的妖仙最多，大家都聚在一起研究毒蛊的解药。镜牧将受伤的秦桑送回文衡宫，并留在那里照顾她，因而回来得稍微晚了一些。

　　“镜牧师兄，”凉末很高兴，“你来啦。”

　　镜牧抬起手里拿着的黑檀锦盒，“文衡宫研制出第一批解药，我赶着送回来。路过菩提岛，便过来看看。”

　　凉末跟着镜牧一起，将解药送给负责照顾伤者的师兄弟，然后去玉玄峰拜访葛玄师伯。葛玄还是老样子，只是胡子又花白了许多，像个老顽童。

　　镜牧跟凉末讲述了这三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唯独省去自己在大殿前为她击鼓鸣冤的片段。凉末听着听着，便陷入沉思。

　　顾清珞被天梯的碎片所伤，脸伤留下伤疤，乾越心有愧疚；加之之前他受伤时，顾清珞多有照顾，所以他才经常前往玉华峰探望。想来乾越与顾清珞的关系已经很好了，不然不会以各自的名字相称。

　　天梯已经稳固，但最下面的三层破损严重。云轻尘和乾越每天都要将灵力注入其中，将那三层阶梯重新搭建起来。师父为重建天梯耗费了大量的灵力，难怪当时恒思之境会震动。

　　同时，镜牧也告诉凉末，之前尊者暗中排查仙门弟子，已经锁定嫌疑人:路千绝。

　　路千绝？凉末摇头，“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是谁的徒弟？”

　　镜牧道:“他是东阳掌教座下的大弟子，顾清珞的师兄。”

　　原来是东阳宫的弟子，凉末问道：“那师兄你找到证据没有？”

　　镜牧黯然地摇头：“没有。当日我潜入东阳宫，暗中将尊者给我的云梭雕放入他院中，如果他与魔族有往来，云梭雕一定会有感应的。但这数月下来，不曾有任何风吹草动。”

　　“没关系的。”凉末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仙门不是已经开始全面清查叛徒了吗，如果他真与魔族勾结，一定跑不了的。”

　　……

　　昆仑虚中的每个人都很忙，云轻尘每日都会去通天门修建天梯，所以菩提岛时常只有凉末一个人。

　　偶尔云轻尘回来，紫薇仙子便会到访。凉末对紫薇仙子一直怀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情绪，于是每每她到来时，凉末便躲进菩提树海中修习。

　　休息几日后，云轻尘交给凉末一个任务：去后山采鲜果，送给受伤的师兄弟和师姐妹。因为云轻尘的灵力最纯净，所以菩提岛中的一草一木便自带功效，能够祛除妖邪戾气。

　　境牧又去了一趟文衡宫，回来后便每日到菩提岛，陪凉末一起采摘鲜果。凉末有镜牧作伴，还有重明鸟和呦呦在一旁，每天心情都很愉快。

　　“师兄，你每天来菩提岛，”凉末拽下一根硕果累累的枝条，“不用去文衡宫帮忙吗？”

　　境牧踢开凉末脚边的石头，以防绊到她，“文衡宫有很多妖仙，他们对蛊毒比较熟悉。秦桑的伤也好了，我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

　　哦~凉末摘下一个果子放进竹篮里，“等我把果子都摘完了，我们一起去文衡宫，我好久没见过秦桑姐姐了。”

　　境牧点头，见她踮起脚够上面的果子，便叮嘱道：“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放心吧，我没……哎呀。”

　　话还没说完，凉末抓的那根树枝就断了，身子往前一倾，刚好踩到镜牧踢开的那块石头上，于是毋庸置疑地崴了脚。

　　镜牧连忙跑过去，把她扶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事？”

　　“嘶--”凉末试着走了两步，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镜牧蹲下身子，捏了捏脚踝崴到的地方，“还好没伤到骨头，只是扭到了。”说着，他捡起地上的篮子，“来，我背你下山。”

　　啊？凉末愣住。

　　镜牧看着她呆愣的表情，不由得笑道：“重明鸟不知道飞去哪玩了，不能驮你。下山还有一段路，我背你。”

　　好吧，凉末点了点头。

　　山风吹来，一缕发丝随风飘动，划过凉末的脸颊。凉末伏在镜牧的背上，看着他的侧颜。镜牧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连长相都是温和的，让人觉得踏实而温暖。

　　“师兄。”凉末低声喊道。

　　镜牧微微侧过眼眸，示意他听到了，“怎么了，脚痛吗？”

　　“不痛。”凉末回答，“师兄，整个玉鼎宫，在所有的师兄弟、师姐们中，只有你是一直相信我的。你对我真好，像哥哥一样。”

　　镜牧笑了笑。

　　凉末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四大仙宫派人去人间查探也没有结果。有时候她会想，自己的父母是谁，家中是否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如果真的有镜牧这样一个哥哥，那一定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凉末不知，她觉得幸福的事情，却是镜牧心中永远无法触及的遗憾。

　　下了山，凉末就看见乾越正坐在她房前的台阶上，看着前方的菩提树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乾越。”她喊了一声。

　　乾越转过头，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上山采果子，不小心扭到脚了。”凉末回答，“你和师父今天的任务结束了？”

　　乾越点头，作势要扶凉末下来。镜牧看了他一眼，道：“还是让我把阿末背进房里吧，她脚崴了，随意走动恐伤了筋骨。”

　　乾越放开手，默然同意。

　　镜牧把凉末背进房中，便问她那里有没有可用的药膏。

　　凉末到底已经不再是小姑娘了，不好意思在镜牧和乾越面前脱掉鞋袜检查，只说自己这里有药，让他们不用担心。

　　因为凉末脚踝崴伤的缘故，镜牧和乾越都没有多待，叮嘱了几句就都走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云轻尘推门进来，手中拿了一支白玉药瓶，“乾越说你崴到脚了？”

　　凉末已经脱掉鞋袜，脚踝处有些肿，便指给师父看，“只是有点痛，倒是不严重。”

　　云轻尘替小徒弟检查一番，确定没有伤及筋骨才放心。他将药瓶替给凉末，叮嘱道：“这个可以消肿止痛，连续擦两天应该就好了。”

　　凉末接过药瓶，笑道：“谢谢师父。”

　　云轻尘点头，“这两天你便在房中休息，师父就在大殿，有事就叫师父。”

　　“师父，你和乾越每天不都要去通天门吗？”凉末问。

　　云轻尘道：“天梯已经稳固，空两天也无妨，为师已经跟乾越说过了。”

　　凉末顿时开心起来。这次回菩提岛，顾清珞是走了，但她很少见到师父，感觉师父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以前亲密了。

　　凉末修养的这两天，乾越和镜牧都来探望，分别送来不同的治疗脚伤的药膏。她脚上的伤其实不严重，擦了两天药酒就好了。

　　乾越专门请了一个懂医理的师姐来给凉末看了看，确定无碍后才放下心来，“镜牧师兄，他经常来菩提岛吗？”

　　乾越帮凉末收拾药盒，语气平常。

　　凉末点了点头，“师兄说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帮我摘果子。除了督-查小组让他去调查情况，其他时候他都会来的。”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对了，仙门排-查-奸-细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

　　“上个月四个掌教开会，第一轮排查已经结束了。”乾越回答，“从这个月开始，展开第二轮排查。”

　　凉末继续点头，看着乾越，欲言又止。

　　乾越放好药盒，在她身边坐下，“你想说什么？”

　　凉末揉了揉鼻子，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而有些尴尬，“仙门这么大的动作，那奸-细早就闻风收兵了，没准已经把所有的证据都毁-尸-灭-迹了，我看怎么排查都不会有结果的。”

　　“你好大的胆子。”乾越拧她的鼻子，“这话要是让督-教听见，你又要挨批了。”

　　哼，凉末别过脸，反正被他批过那么多次了，也不少这一次。

　　“你放心吧，督教自有分寸。”乾越道，语气带着些许安慰，“魔尊-闯入昆仑雪巅，明显有人通风报信，如果不做些动作，难免会让众人心生不解，甚至会引发无端的猜测和疑虑。现在整个仙界大刀阔斧进行排查，反而能够安抚众多惶惶不安之心。”

　　原来是这样，凉末恍然大悟，“有道理。”

　　其实四大仙宫成立的督察组，只是仙界排查奸细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组督教亲自挑选的人，在暗中调查。

　　“对了，乾越。”凉末想起一件事，“我想去看看顾清珞。但听师兄说，自从她受伤后就闭门不见客，谢绝一切探望。”

　　乾越明显地感觉到，凉末对镜牧的称呼变了，以前叫“镜牧师兄”，现在却只叫“师兄”了。

　　“天梯留下的伤痕不易痊愈，虽然有紫薇仙子悉心照料，但清珞的脸上还是留下了疤痕，所以她才不愿意见人。”

　　这次劫难在她的精致的脸庞上留下一个伤疤，即使换做一般女子，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向来以优雅美丽的姿态示人的顾清珞。

　　“你若想去探望她，明天便和我一起去吧。”乾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