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33、苍梧之谷

　　“你知道妖王在哪里吗？”镜牧问，“我们先去找他。”

　　“等等。”秦桑拦道。

　　镜牧不解，只见秦桑走到盆地边缘，一双明眸四处搜寻，整个人忽然进入一种极度警惕戒备的状态。

　　山风吹拂，镜牧也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怎么了？”

　　秦桑沉下脸，神情凝重，“也许，魔族已经进入归墟了。”

　　“什么？”镜牧震惊。

　　秦桑盯着盆地中的那条裂谷，解释道：“归墟有魑、魅、魍、魉、魁、魃、魈、魕八大守护精怪，如有外人闯入，他们会立刻出现拦住你的去路。”

　　他们已经进入归墟很久了，却并没有见到八大守护精怪的踪迹，难道魔族偷袭成功，已经占领了归墟？！

　　“魔族要进归墟也得先找到入口吧，”镜牧道，“难道妖族出了奸细？”

　　这正是秦桑所担心的。

　　“隐匿气息，我们下去看看。”镜牧低声道。

　　秦桑点了点头，显然正有此意。

　　进入归墟，镜牧才发现其中另有一番天地。归墟内部并不像从高处看到的那样险峻壮观，反而山棱错落、河流蜿蜒，空气清新、花草皆美，像一个世外桃源，很适合生活居住。

　　妖王居住的地方叫苍梧谷，秦桑二人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一边向那里赶去。刚到山谷入口，就听得一阵大笑。秦桑立刻顿下脚步，拉着镜牧掩身于石壁身后。

　　“妖王，你手下的子民皆已被我魔族掌控，你还不肯屈服？”

　　是祭天的声音！

　　魔族真的偷袭了归墟，并且还控制了整个妖族。秦桑和镜牧对视一眼，现在这个情况，在意料之中但也在意料之外。

　　不知妖王现下如何？

　　秦桑微微探出半个身子，足以看清谷内的大概情形。

　　大部分妖族弟子被魔族挟持，少数剩下的护着妖王站在一边。另一边是魔尊，还有一个穿绿色薄衫的女子。

　　羽姬？！

　　秦桑掩口。

　　羽姬是妖王的宠姬，当年秦桑还在妖族时她就备受妖王宠爱。原来她已归顺魔族，看来魔族对妖族早有企图。

　　妖王看上去似乎受到重伤，面色发白，中气不稳，“魔尊，你枉为魔族之首，竟然使一些下三滥的伎俩。你若真有胆色，何不光明正大地与本王大战一场？！”

　　“呵呵。”羽姬娇笑，“妖王，当初是你自己看上我的，怪得了别人吗？今日没让你送命，就已经算对得起你了。”

　　“我要救妖王。”秦桑用传音术告诉镜牧。

　　她虽已位列仙班，但不可能对曾经的同族见死不救。何况妖王还是她的挚友，在她修道时多有帮助。

　　镜牧自然知道这一点，可魔尊还有众多魔族弟子，并不好对付。更重要的是，妖王受了重伤。仅凭他们二人，把妖王救出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苍梧谷有机关吗，或者其他能被我们所用的东西？”镜牧问。

　　秦桑沉思，脑中飞快地想着对策。

　　论环境，苍梧谷并不是归墟里最好的，但它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它的四壁之上，种满了湘妃竹，那种竹子的表面散布着紫黑色的斑点。

　　湘妃竹常被妖王用来消遣娱乐，因为只要一按下机括，竹叶便会洒下纷纷扬扬的水珠。那水珠不一般，晶莹剔透，落到地上则变成一颗颗七窍玲珑水玉。

　　湘妃竹洒水，是羽姬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之一。当然，她并不是喜欢玩水，而是喜欢那七窍玲珑水玉。

　　妖王还曾让弟子专门收集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颗水玉，请人间手艺最好的裁缝工匠给她做了一件举世无双的水玉羽衣。

　　当然，如果湘妃竹只是单纯地用来派遣解闷的，妖王也不会把自己的居所设在苍梧谷。

　　妖王曾经跟秦桑说过，万一遇到危急情况，那个控制湘妃竹洒水的机括就不要再按下去了，而要用力击碎。那个时候，湘妃竹洒下来的水就是用来救命的。

　　至于怎么用那些水救命，秦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妖族至今，历任妖王从来没有用过。

　　现在那个机括的位置，在魔族一边。

　　之前在魔宫，魔尊在与青龙交战的过程中受了伤。如果不求结果，只是纠缠一阵子，镜牧还是应付得来的。

　　“我对付魔尊，把他引到一边，你去找机括。”镜牧道，秦桑点头表示同意。

　　谷内，魔妖两族依然对立。

　　祭天傲然道：“魔族要一统六界，你们妖族迟早要归于我魔族门下。我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把血珠交给我，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妖王冷笑：“妖魔两界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妖族为何要归于你魔族？”

　　不识好歹，祭天冷哼一声，剑已在手。口中念了一个剑诀，挥剑便向妖王刺去。秦桑见状，从石后跃出，抵剑相迎。

　　两把剑在半空中相撞，溅出星星火花，魔尊和妖王皆是一震。

　　“原来是已经得道成仙的秦桑美人。”羽姬娇笑，“既已入仙门，还来插手妖族事物，秦桑美人真是有心了。”

　　秦桑持剑立于妖王身侧，愤然道：“羽姬，妖王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背叛他？！”

　　“呵，真是好笑。”羽姬斜了秦桑一眼，轻轻地摇着手中的绢扇，“我从未归顺于他，又何来背叛之说？”

　　“秦桑！”妖王低声喝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走！”

　　“今日谁都别想走。”祭天大笑。

　　对付区区一个小仙，还用不了他出手。祭天一个眼色，众魔族弟子便向秦桑攻去。

　　秦桑到底修炼了上百年，在菩提岛得云轻尘指点后功力更是一日千里。这些魔族弟子根本不值一提，剑势几起几落间已解决大半。

　　祭天眼神微暗，羽姬见状，又一阵娇笑：“多年不见，我倒想见识见识秦桑美人的本事。”

　　说罢，羽姬双手弓成利爪，快速向秦桑发动攻势。秦桑并不惊慌，羽姬没有用武器，她倒退数丈，乘势收剑。

　　依然在石后的镜牧紧紧地盯着谷内的情况，羽姬招式颇为诡异，但功力明显不及秦桑，最后必然落败。

　　又等了一会儿，羽姬败势已定。

　　祭天已然有些不耐烦，更多地当然还是对眼前的这个仙门弟子的功力的震惊。果然仙门还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

　　镜牧眼见着祭天要出手，龙渊剑下意识就甩了出去，挡住他的攻势。

　　什么人？祭天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四周。

　　镜牧从石后跃出，暗暗给秦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抓住机会敲碎湘妃竹的机括。

　　祭天看是镜牧，不由得冷笑:“最近仙门学会了不少偷鸡摸狗的行当，抢我魔族至宝不说，今日又想来抢什么？”

　　镜牧本是温润儒雅之人，自然不会与祭天磨嘴皮子。提剑一扫，强劲的剑气径直劈过去。

　　祭天侧身，剑气打在石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凹痕。

　　“哼！”祭天冷笑，狂魅的嘴角在竹林投下的阴影里显得异常阴险，“那日我不想与你们多纠缠罢了，今天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祭天本是魔族里一个普通的角色，自被魔伊相中之后功力突飞猛进。一是因为练邪功本就比练正宗心法出效果快；二来祭天在地魔石上修炼数年，那地魔石是练功至宝，在其上练一年抵得上别人练几十年年。

　　祭天既然敢跟云轻尘叫阵，说明他还是有真功夫的。若是硬碰硬，境牧未必打得过他。好在此次镜牧的目的不过是将他引开。

　　祭天横劈一掌，镜牧趁机后退。秦桑见状，暂时撇开羽姬，向镜牧这边来似乎要帮他一起对付魔尊。

　　“想走！”羽姬可不干，紧跟在秦桑身后。

　　与镜牧擦肩而过，秦桑暗暗向他点头。

　　祭天虽受了伤，但下手颇为狠厉。镜牧全神贯注地防守，并不反击，一度被逼到险境。

　　秦桑怕再拖下去镜牧会有危险，于是跃向半空横剑一扫。剑光大绽，强劲的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推向四周，魔族弟子纷纷惨叫，羽姬连忙护住自己的脸。

　　瞅准空隙，秦桑运足功力，将手中的剑掷向机括。

　　“啪”，机括应声而碎。

　　像是突然起风了一般，山谷四围的湘妃竹轻轻摇晃，“刷刷”的竹叶摩擦声由弱渐强，低沉而厚重，宛如从地狱传来的镇魂曲。

　　“不过一场雨罢了，”羽姬笑道，“难道秦桑美人想带些水玉回去换胭脂水粉？”

　　秦桑不理会她，转头看向镜牧。祭天杀意愈重，下手快且狠。

　　晶莹的水珠落了下来，变成一颗颗玲珑剔透的水玉。秦桑正惶恐无主，就见那地上的七窍水玉散发出一束束刺眼的光，各窍光芒分别相合，光由点成面。

　　“镜牧。”秦桑看到镜牧在前面，便喊了一声。但手随即被谁抓住，耳边传来妖王的声音：“跟着我。”

　　又一束强烈的光射来，秦桑下意识地捂住眼睛。等她把手拿开，发现自己正处在另一个空间里，旁边躺着伤势甚重的妖王。

　　“你怎么样？”秦桑连忙把妖王扶起来。

　　妖王咳了一阵，嘴角溢出一些血，“七窍水玉将这苍梧之谷分成七个空间，天地六界按属性而分，被相互隔开，最后一个空间是妖王的。这些空间，至多之可以维持一个时辰。”

　　她和镜牧都属于仙门，自然会被分配到同一个空间，难怪她刚刚看见镜牧了，秦桑想着，准备输些功力给妖王。

　　“没用的。”妖王拦住她，“羽姬给我下了僵-尸-蛊。”

　　什么？！秦桑震惊。

　　妖族善用蛊，僵-尸-蛊不是最厉害的，但却是最狠的。

　　中了僵-尸-蛊的人，在两个时辰内若不吞食解药就会死去。死后一个时辰，身体会发生异-变，之后就变成一具任人摆布的活-死-人-尸。

　　“我去找羽姬拿解药。”秦桑立刻就要走。如果能找到培养僵-尸-蛊的蛊母虫，她自己也能研制解药，但现在时间显然不够。

　　“来不及了。”妖王拉住她的手，又一阵咳嗽，“她早已归顺魔族，蓄谋已久。你一定要将我火化，不然我就会变成一个活-死-人。”

　　“可是……”秦桑想起昔日在归墟的点点滴滴，心口一阵发疼，眼眶酸得厉害。

　　“魔尊此番真正目的是盗取万妖圣珠，魔族圣女应该已经到万妖谷了。”妖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秦桑，虽然你已经离开妖族了，但归墟毕竟是你曾经的故乡。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守护归墟。”

　　“嗯，我答应你。”秦桑握紧妖王的手。

　　妖王笑了笑，又问道：“秦桑，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秦桑点头，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

　　“当年我将你驱逐出族，你可恨我？”妖王又问。

　　秦桑摇头，“我不恨你。”

　　秦桑一心想修仙，因此遭到不少嘲笑，大家都觉得她太异想天开。妖王数次劝她她都不听，最后发怒将她逐出妖界。

　　可她从未怪过妖王，就像她经常对镜牧说的，“与妖王是挚友”。

　　妖王眼眸中的神采逐渐涣散，变得有些空，昔日的回忆在那一刻全部涌上心头，“当初我将你驱逐出去，我以为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没想到你和小时候一样倔。”

　　秦桑抽泣，勉强笑道：“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秦桑，”妖王握住她的手，“你已经离开我一百年又二百三十七天了。”

　　妖王的手变得有些冰冷，拉着她也没有往日那般气力。秦桑泣不成声，眼泪一颗颗地滚落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

　　“你从小就立志修仙，我早就知道，我们会走不同的路……”

　　妖王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拉着秦桑的手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独苏……”秦桑拽着妖王的手，喊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