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32、八荒之底

　　镜牧收到秦桑的讯息，即刻下山。半日之后，便与众人汇合。

　　“镜牧师兄，”常燕婉笑道，“你居然迷路了！回去之后我一定要告诉玄师伯。”

　　镜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怪东阳山上的风景太好看了，我一路走一路看，所以耽误了时间。”

　　众人嬉笑打闹，很开便到了东北蛮荒。

　　蛮荒向来是妖族聚集之地，但每个蛮荒周围都散布着一些人类居住的小村落。东北蛮荒四周分布了八个村落，钟楚丘清点了一下人数，正好两两为一组。

　　常燕婉举手：“我和清珞一组。”

　　刚准备说话的陈大仁闭上了嘴，顾清珞笑道：“陈师兄，对不起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常燕婉拉住顾清珞的手，娇俏地瞪了陈大仁一眼。

　　陈大仁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关系，我和大师兄一组。”

　　秦桑笑道：“那我和镜牧一组吧。”

　　钟楚丘看了她一眼，点头。其实自始之初，他就对秦桑怀有好感。当年凉末在中间捣乱，秦桑却任凭她捣乱，他便明白秦桑心里没有自己。

　　他本是胸怀坦荡之人，任何东西都不会强求。后来见秦桑对镜牧的如此不同，心里就更只有祝福了。

　　众弟子依次找好同伴，前往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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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牧和秦桑赶到需要他们守护的那个小村落，见一切如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不能放松警惕。两人一边查看情况，秦桑便把之前听到的消息转告给镜牧。

　　“你说我师父卜测妖族生变？”镜牧问。

　　秦桑点头，“对，是钟师兄说的。”

　　妖族生变……秦桑自然是担心以往妖族的同伴，但镜牧却有另一番思考。

　　若地魔石修复神台成功，他们还需要另外一样东西--魔伊的圣魔石。之前云轻尘说过，他负责找寻魔伊的下落，取得圣魔石。

　　魔宫的入口他们已经知道了，为了躲避云轻尘，魔伊和祭天等人定然不会再居住在魔宫之中。没有了魔宫，祭天就要重新找一处根据地。

　　妖族，会不会就是他的目标？

　　镜牧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尊者知道这件事情吗？”

　　“既然是长老卜卦测出来的，那尊者掌教他们应该都知道吧。”秦桑回答。

　　的确，镜牧暗自思忖。师父不知道他们用地魔石修复神台，所以不让弟子们插手妖族之事。但如果他的设想是对的，那……

　　镜牧正忧虑间，一只雪白色的风信子乘风而来。

　　“是尊者！”秦桑惊呼。

　　仙门中的风信子，只有云轻尘的风信子是雪白色的。

　　风信子扑棱着翅膀，飞到镜牧耳边，叽叽喳喳地叫着。秦桑见镜牧的神色越来越凝重，不由得有些心慌，“尊者有什么事吗？”

　　“尊者说，”镜牧回答，“魔族可能要偷袭妖族的归墟。”

　　“什么？！”秦桑震惊到无以复加。

　　天地之间，八荒乃妖族生长繁衍之地。在八荒之底，有一处归墟，为妖族首领--妖王所居。

　　“魔族真的要偷袭归墟吗？尊者是怎么知道的？”秦桑的声音有些颤抖。难怪东北蛮荒之地的妖类有变，因为距离归墟的入口最近。

　　镜牧回答：“尊者只是猜测。”

　　“此事非同小可，尊者的猜测有何依据？”秦桑很激动。

　　实际上，位列仙班的妖族几乎都自动与妖族脱离，不再理会妖族的各种事情。但秦桑是有有情有义的姑娘，定然不会对妖族的劫难袖手旁观。

　　镜牧看着秦桑急切地模样，心中很为难。他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可以断定这个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然尊者也不可能专门派来风信子。

　　“你说啊！”秦桑抓住镜牧的衣袍，“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镜牧深呼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秦桑，这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秦桑怔怔地看着镜牧，隐约意识到镜牧即将告诉她的，是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魔族偷袭归墟，这个猜测很可能是真的。”镜牧道，“因为尊者要圣魔石，而且他知道魔宫的入口，所以魔族圣女和魔尊已经不可能再待在魔宫了。舍弃了魔宫，他们肯定要另外找寻一个栖息地。而归墟，是最好的选择。”

　　秦桑有些糊涂了，“尊者要圣魔石干什么？他怎么会知道魔宫的入口？”

　　“我也不知道尊者是怎么找到魔宫入口的。”镜牧回答。

　　事已至此，再无隐瞒下去的必要。于是，镜牧将他和尊者及乾越三人盗取地魔石修补神台的事情和盘托出。

　　“你们……”秦桑狠狠地捂住嘴，拦住即将爆发的心底的海啸，“你们疯了吗？！为了救凉末，竟然下这么大的赌注！”

　　“我们不是为了救凉末。”镜牧解释，“魔族日益兴盛，如果神族再不复兴，整个天地就会失衡，不周山上的九重石就会破裂！”

　　“九重石。”秦桑压下内心震动，有些茫然，“我没有听说过。”

　　“我之前也没听过，是尊者告诉我的。”镜牧黯然道，“当年女娲神将自身魂魄融入九重石内以稳固支撑天地的不周山山脉。尊者说，九重石毁，天地顷灭。”

　　九重石毁，天地顷灭。

　　秦桑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看着镜牧。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个一千年的时间等待神台自行修复了。”镜牧叹道，“所以尊者才冒险用此法。”

　　“可是，可是……”秦桑一时间无法消化这巨大的消息，语无伦次，“可是尊者为什么不和四大掌教商量？也许有其他办法。”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镜牧摇头，“地魔石是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办法，所以尊者没有和四大掌教商量。不管他们是否同意，这件事情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如果引发众人恐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尊者只问了乾越，乾越同意了。”

　　乾越是天神之子，既然他都同意了……

　　蛮荒周围大都土地贫瘠，所以村落中人烟稀少。此时天地寂寥，周遭静悄悄的，远远地传来几声干巴巴的乌鸦叫。

　　秦桑愣愣的，问：“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神台修复失败，结果会怎样？”

　　“乾越现在天阁日夜守护，不出意外是不会失败的。”镜牧显得很有信心，“我相信乾越，也相信尊者。”

　　“所以尊者找圣魔石的事情只能暗中进行。”秦桑苦笑，“也只有他能预料到魔族要偷袭归墟。”

　　镜牧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从某种程度上讲，妖族有此劫难，全是因为他们三人的缘故。

　　可是若不如实告诉秦桑，又怎么询问归墟的入口？

　　“我知道归墟的入口。”秦桑道。

　　“真的吗？”镜牧问。

　　秦桑点了点头，“为保护族类的安危，归墟入口经常改变。但我与妖王是挚友，每次他更改入口都会告诉我。”

　　秦桑把镜牧带到一片荒地，地面干裂，地上满是碎石；附近种着两颗树，只有小拇指粗细，歪歪扭扭的。

　　秦桑也不说话，就带着镜牧一直向前走。

　　走着走着，镜牧就感觉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

　　周围的树逐渐变多了，而且高大粗壮、枝叶繁茂。不知是光亮变暗的缘故或是别的，每片树叶都微微闪着细细碎碎的光芒，五颜六色。

　　“这是若木林，入口都有。”秦桑道，“妖族进进出出都会路过。每片树叶的味道是不同的，上面的光芒会随着你的行事善恶落到你的身上，所以不同的妖气带着不同的味道。”

　　“我第一次见你时，就闻到你的妖气是香的。”镜牧喃喃自语。

　　秦桑笑了笑：“妖气总体只有两种味道，香味和臭味。但其实这两大味下也分很多种，你们外族不懂；我如今已非族类，也不用管了。”

　　树林中五光十色，乍一眼看去十分特别。约莫走了两盏茶的功夫，镜牧看见不远处的光线又变亮了。

　　“要到了。”秦桑提醒。

　　说话间，两人走出树林，眼前出现一片散发着泥土清香的芳草地。蓝天白云，与人间并无二致。

　　绿草茵茵，花儿摇曳。几只小麻雀跳来跳去，似乎想靠近他们。还有两只小兔子，瞪着红眼睛，蹦两下又停了。

　　秦桑笑道：“这些都是还未修炼成人形的小精怪，怕出去被人吃了所以就躲在这里。”

　　据说妖类修仙，要先花几百年的时间修炼成人形，再花几百年的时间修炼得道，最后还要渡劫。渡劫成功就能入仙门，失败则魂飞魄散。

　　“妖族修仙，很难吧？”镜牧问。

　　秦桑点头，“我有幸得到尊者点化，在玉华真君的帮助下成功渡过由妖升仙的大劫，不然我们也遇不到了。”

　　当年她还未修得人形时，第一次出归墟就被捕兽夹困住，幸而有境牧相救。

　　想到这里，秦桑一直躁动的心才有了片刻的安宁。镜牧告诉她所有事情之后，她就觉得此次妖族劫难全因他们三人而起，因而心中总有一股郁郁不平之气。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尊者和镜牧，她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又有什么资格责怪他们呢？

　　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前面出现一个巨大的盆地。

　　盆地底部沉积着厚厚的岩石，其中雨林密布、沟壑纵横，四周则分布着众多断层和陡崖。地热让地面的水流腾着一层层滚动的热气，上空则因湿度较大而雾气缭绕；上下气流交汇，让整个盆地的景观若隐若现，仿佛昆仑雪巅的仙境。

　　山风吹来，蒙蒙白雾飘散，一条巨大的裂谷缓缓地出现在视线中。

　　裂谷底部深不可测，两侧断壁悬崖、怪石嶙峋，还残留着火山喷发的迹象。整个盆地被这条裂谷一分为二，宛如一条被劈开的伤疤，气势磅礴，令人叹为观止。

　　“这，就是归墟吗？”镜牧喃喃地问道。

　　秦桑点头，“是的，这就是八荒之底--归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