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30、几生几世

　　跟凉末一起和影重混熟了以后，彭曌龙就觉得他挺平易近人的，会笑、会叹气、会皱眉，跟平常人一样。害得彭曌龙连连摇头，被恒思之境里的谣言误导了。

　　最近彭曌龙跟阿宝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刚练了个半吊子就跑来向影重献宝，说是让他指点指点。

　　“龙眠术中，是不是有一招叫做蜃中骨？”影重问。

　　彭曌龙正踢腿呢，一个晃神……劈了个叉。

　　“哎呦呦！”彭曌龙叫唤着爬起来，“大神，你问那干啥？”

　　“你等会把凉末带过来。”影重道，“我借你法力，你把她打晕，然后使出蜃中骨。”

　　啊……彭曌龙目瞪口呆，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坏掉了，所以刚刚出现了幻听。影重要干什么，打晕凉末？！

　　蜃中骨是非常特别的一门术法。它就像大夫检查身体一样，如果有人受了内伤，就可以用蜃中骨窥测身体构造，检测出受伤的部位。

　　但是吧，它又有些邪门的地方。所谓蜃中骨，便是能将人体内的每一根骨头看得分明。想想就有些恶寒。

　　彭曌龙一边暗想凉末是不是得罪了影重，一边琢磨着如果等会影重对凉末不利他要怎么做才能救凉末。

　　“大神，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彭曌龙看了看已经昏迷的凉末，仰头问。

　　影重看过去一眼，彭曌龙乖乖地闭嘴了。

　　浓浓的雾气中，凉末静静地躺着。整个人已呈透明，唯有身体里的一根根骨骼，和常人无异。

　　可慢慢地，随着心脏的跳动，在左心房的位置，影重看见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仿若一块石头。

　　“果然……”影重低叹，“圣月，你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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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下两颗养心珠后，乾越终于醒了。又在菩提树海修习了整整三年，才得以康复。

　　葛玄等人都确认乾越无碍后，镜牧找到他，问道：“凉末在进恒思之境前让我告诉你，她不是故意毁坏神台的，也没有和魔族串通，你相信她吗？”

　　信与不信，似乎已经没了意义。

　　若不是天阁灵气充沛，加上尊者三人用元神替他续骨，他早就元神俱灭了。那日是他坚持要带凉末去天阁的，后果自然也要由他承担。

　　见乾越不说话，璟牧叹道：“在这昆仑虚，凉末最依赖的人就是你。如果连你都不相信她，她一定会很难过。”

　　乾越沉默，良久之后才问道：“师兄，你信她吗？”

　　“我信。”镜牧笃定地点头。

　　乾越转过身，看着他问：“为什么？”

　　镜牧笑了笑，回答：“你和凉末自小一起长大，她可曾有过害人之心？我不知她为何会去触碰神台，但我敢肯定，她绝对不会与魔族串通危害仙门，尤其你还在仙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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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提岛，三生石。

　　云轻尘孑然独立，清风掀起他的白袍，寂寥的容颜，眼神空远。这世间，沧海桑田过了千年，终究还是一个模样。

　　乾越和镜牧二人御剑而来，立于云轻尘身后，“尊者，可有办法尽快修补神台？”

　　神魔大战中神台破损，仙门用了一千年的时间加上火之精才将其完全修复。如果这样，凉末岂不是要在恒思之境里关上千年？

　　凉末等不起，乾越更等不起。

　　“神魔既为相克，也互为共生。修补神台可用地魔石，不过此法须得乾越同意。”云轻尘转过身，“如若失败，即使你是天神之子，也无法修得神体，你要想清楚。”

　　这个方法过于冒险。如果成功，神台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得以修复；但万一失败，地魔石残留在神台内的魔气用任何办法都不能祛除，那样神台就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了。

　　山谷的风轻轻吹过，三人衣袂飘飞。世间万事，躲不过因果二字。在早已注定的命运面前，神和仙都无能为力。

　　“尊者，”乾越道，“我愿意一试。”

　　云轻尘看着他，点头。

　　用地魔石修复神台，成功后还要借圣魔石引出残留在其中的魔气。所以，他们需要找到两个东西：地魔石和圣魔石。

　　乾越自告奋勇去找地魔石，云轻尘安排镜牧和他一起，并非看轻乾越的实力，而是两人联手更有成功的把握。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的魔宫的入口。”镜牧道。

　　乾越一瞬间也泄气了，原来以为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没想到最后败在了关键的地方。

　　云轻尘移开视线，看向广褒无垠的天空。那一刻，四周安静极了，连风都停了。整个昆仑虚仿佛被置入永恒之中。

　　“我带你们去。”

　　镜牧吃惊地抬起头，和乾越一起看着眼前这位仙界至高无上的尊者。

　　仙界商讨对付魔族的会议，镜牧跟随师父参加过几次。魔宫入口何在，一直是让仙门头疼的问题。而尊者，似乎也一直以不知道魔宫入口的状态自处。

　　去魔宫的行程，只有他们三人。因为云轻尘知道，整个仙界，再也不会有第四个人同意这个办法。

　　取地魔石并不仅仅是为了凉末，魔尊功力大进，随时会向仙界发动进攻。要维护天下苍生，一定要尽快修复天阙神台。

　　宏伟的宫殿之前，魔伊静默地站着，似乎早知道他们会来。

　　“云轻尘，”魔伊微微一笑，“上次你来魔宫，我就在想，你为什么会知道魔宫的入口。”

　　云轻尘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漠然。

　　“魔宫的入口，是陆长空告诉你的吧。”魔伊接着说道，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你们只是要封印圣月，可圣月却使出寂灭式与天神同归于尽。”

　　乾越一愣。

　　天神和天魔，二者功力相当。他所听说的，是天神用往生咒将他和续道神君送入人间导致灵力受损，因而不敌天魔；为保天下太平，最后舍身与天魔同归于尽。

　　难道，当初使出寂灭式的，居然是天魔吗？

　　“陆长空用的锁骨链，是你给的，是不是？”魔伊问，“被最爱的人出卖，难怪圣月死得那么不甘心。哈哈……”

　　魔伊仰天大笑，殷红的嘴唇看上去绮丽而凄然，带着触不可及的渺茫的癫狂，“地魔石是魔族至宝，你们不要妄想。”

　　“魔宫宫殿左侧有一道玄门。”云轻尘道，“那便是通向地魔石室的入口。”

　　乾越和镜牧点头，御剑前行。魔伊也不阻拦，只是着云轻尘，嘴角隐着浅浅的笑意。

　　魔之苍穹已破，魔宫不复以往的昏天暗地。晨曦的微光落进魔伊的眼眸，盈盈闪动。似乎在她眼里，云轻尘总在最美的画面之中。

　　纯白的衣袍，孑然独立。身后的红日，正冉冉升起；天际云卷云舒，风流云散。

　　一千年的时光于她，不过是漫长岁月中一段旅程，但足够让她明白，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见面，依然是一仙一魔，不曾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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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越和镜牧本以为会遇到重重关卡，但一路走来却什么都没碰到，甚至连一个阻拦的魔族弟子都没有。

　　整个宫殿空荡荡的，他们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通向地魔石室的入口。

　　黑暗的地道，望不见头，步履薄冰。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簇微弱的光亮。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机关、没有埋伏，却并不代表安全，而是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那簇光亮之后是一间宽敞的石室，正中的地方放着和神台一般大小的地魔石，泛着不同于普通石头的乌黑光泽。

　　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魔伊没有阻止他们，途中也没有魔族弟子阻挡，因为魔尊祭天此刻正坐在地魔石之上。

　　祭天睁开眼睛，笑道：“我还以为是云轻尘。”

　　魔尊非等闲之辈，功力定然不会在魔伊之下，镜牧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没有片刻的迟疑，迅速将手中的龙渊剑蓄满仙力，向魔尊掷去。

　　只要逼开魔尊，乾越就有机会夺取地魔石。

　　祭天冷笑，双手撑开一个半圆。浓黑的魔气在其间翻滚，如怒吼的野兽，紧紧地困住了龙渊剑。

　　青白色的剑气和黑色的魔力相撞，一波又一波地激荡起周围的空气，撞到到石壁上，发出低沉的隆隆声。

　　龙渊剑低鸣，镜牧飞身向前，试图将魔尊从地魔石上逼开。

　　祭天毫不费力地接招，狂笑：“你以为魔宫随便就能进来？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话音落下，祭天的招式愈加凌厉。他的身体没有离开地魔石，双掌却舞得滴水不漏。镜牧一时无法脱身，只觉得耳边掌风呼呼直响，连忙翻身避过。

　　镜牧正面攻击，祭天的身后便成了软肋。乾越挥剑刺去，魔尊躲闪不及，只得跃身而起避开剑气。

　　祭天怒吼：“仙门居然也偷袭？”

　　镜牧冷笑：“跟魔族，有何道义可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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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室之外。

　　云轻尘迟迟没有动手，魔伊无端发笑：“怎么？是觉得打不过我，还是在等他们出来？”

　　云轻尘淡然开口：“我要圣魔石。”

　　魔伊一愣，笑容随即带上浓烈的嘲讽：“原来不光想要地魔石，你们的心可真大。”

　　太阳红彤彤的，散发着只属于清晨的温柔而不炎热的光芒。周围的风停了，云轻尘纯白色的衣袍缓缓落下，静止，不动。

　　“云轻尘，当初我轮入魔道全拜你所赐。”魔伊看着他，泠然开口，“如今，你又来夺我圣魔石。偌大的天地，你就是不给我活路，是吗？！”

　　“魔由心生，没有谁能够左右你。”云轻尘看着魔伊，女子的面容已不复当年的影子。

　　载瞻轻啸，风起。

　　微风掠过，剑身随风而逝，化于无形。

　　魔伊抬起头，只见上空气流涌动。滚动的气流汇聚，逐渐凝成一只青龙的形状。上古神兽--青龙，降妖伏魔。

　　云轻尘默念咒语，青龙化成实形，昂首怒吼，地动山摇。

　　伏魔咒！

　　魔伊一凛，云轻尘要杀她。

　　青龙双爪舞动，张口向魔伊扑去。魔伊连退数十丈，青龙扑空，龙爪触地，方圆一丈的地面尽数塌陷。

　　尘土飞扬，碎石四迸。青龙怒吼，两只巨目瞪着魔伊，携雷霆之势再次向她扑去。

　　青龙身形巨大，也就意味着它攻击的范围要比普通的对手大得多。整片天空都被它的身形挡住了，运足功力也无法逃离那片阴影，生死似乎已经被掌控在被人手中。

　　接二连三的进攻，魔伊侧身避开右爪，却被左爪带到在地，龙尾紧随其后横扫过来。

　　铺天盖地的尘土中，云轻尘的容颜依旧清晰。

　　她不想做恶-魔-女，她变成现在这样全是因为云轻尘。她知道他对她心怀歉疚，所以一千年间，每次仙魔对立她都有恃无恐。

　　原来，不会一直这样。

　　云轻尘，你既然要杀我，我又岂能坐以待毙。

　　魔伊硬生生受了龙尾一击，吐出一口鲜血。她捂住发疼的心口，默念口诀……

　　“愣着干吗，等死啊！”

　　魔伊身子一轻，龙尾擦肩而过。

　　她回头看去，竟然是祭天，“你来干什么？他们要抢地魔石！”

　　祭天看了她一眼，“我不来，让你死在这？”

　　“呜--”

　　祭天吹响犀牛号角，霎时间，四面八方涌出无数魔族弟子。

　　青龙没有停止攻击，龙头、龙爪、龙尾……身体的每一处都是战斗的利器。众多魔族弟子上前，不过飞蛾扑火而已。

　　祭天带着魔伊，抵抗着青龙越越猛烈的攻势，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他结下一个防护魔印，将魔伊罩在其中，送出青龙所能伤及的范围之外。

　　魔伊困于魔印之内，异常恼怒；她知道祭天是为了保护她，但她不需要，她宁愿战死。

　　青龙乃降妖伏魔的神兽，是魔族天然的克星。当年的天魔，尚且被青龙真身所困，九死一生才得以逃脱。如今这只青龙，虽然是云轻尘的灵力所化，但战斗力和攻击力毫不逊色。

　　青龙一个闪身，祭天没来得及避开横打过来的龙尾，心口受到猛烈地一击。

　　“祭天！”

　　魔伊看着，眼底滑过一丝悸动。她和祭天结盟，不过是想找一个能统一魔界的棋子，没想到祭天如此维护她。

　　青龙虽为神兽，但毕竟是虚形，定然有弱点。当年圣月从青龙爪下逃脱之后，曾传授于她降龙心法。可惜她还未施展，祭天就来了。

　　“上九，亢龙有悔！”

　　祭天一怔，顺势一滚躲开龙爪，随即暗念口诀，双手之间燃出蓝色的火焰。

　　待青龙再次出击，他两手送出，火焰分成九簇，分别打向青龙的角、眼、颈项、颈根、前爪、肋、心、尾末九个地方。

　　青龙吃痛，仰天哀啸。祭天趁机遁走，护着魔伊，化作两缕黑烟散去。

　　云轻尘后退一步，手掌轻挥。青龙安静下来，缓缓缩小淡化，恢复成载瞻剑的形状。

　　“尊者，我们取到地魔石了。”乾越和镜牧从大殿中跑了出来。

　　石室中，祭天感知到魔伊的危险而突然停手。乾越和镜牧也没有追，按照云轻尘之前教过的方法，成功地取出了地魔石的石心。

　　三人不再逗留，回到昆仑虚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