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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蚀骨寒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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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图洛书里找了一会儿,云轻尘便看见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的小徒弟。如果留意,他会发现,这张书桌和大殿里的那张一模一样。
桌上放着一摞菁白纸,第一张已经写了字。云轻尘拾起来,看见上面写着几行字: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小徒弟自学写字起就模仿他的字迹,如今他自己都分辨不清了。
察觉到有人近来,凉末睁开眼,朦胧间看清来人的容颜。
“师父!”凉末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这一年来,云轻尘忙于应付魔族事物,鲜有空暇,即使有也是用来教顾清珞术法。细细算来,倒没见着凉末几次。
凉末止不住高兴起来,声音也欢快许多:“师父,你来了?”
云轻尘点了点头,他今日来河图洛书中找典籍,于是便想着看看小徒弟,“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重明鸟和呦呦呢?”
“他们在后山玩耍呢。”凉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师父,你要找书吗?我帮你吧。”
云轻尘应了一声,告诉小徒弟自己要找哪几本书。凉末一听都是修炼心法的,神色便有些黯然:“师父,你找这些书都是给师妹的吗?”
“嗯。”云轻尘回答,“师父现在事务繁多,不能像以前教导你一样亲自教导清珞,要靠她自己平日多加努力。”
凉末“哦”了一声,帮师父找到几本书。云轻尘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时常出去走走,不要老闷在这里。明日是清珞的生辰,她邀请了一些朋友来菩提岛,你也去吧。”
凉末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不喜欢顾清珞,但毕竟是师父的叮嘱。凉末出了河图洛书,打算四处看看。
菩提岛一向是清净之地,所以顾清珞办生辰宴会的地方在偏殿。桌椅都已摆放整齐,云窗上贴着她喜欢的青鸾花。
月亮挂上菩提树的树梢,凉末走出偏殿在九州灵气边坐下,呆呆地望着天边那轮圆月。
其实她很羡慕顾清珞,是东阳掌教的女儿,人缘那么好大家都喜欢她,可以跟师父修习仙术,还有那么多人为她庆贺生辰。
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以前续道师父会在捡到她的那一天给她煮长寿面和红鸡蛋,后来续道师父死了就没有人再为她做这些了,慢慢地她自己也忘了。她今年十八岁,还没有正儿八经地过一次生辰呢。
……
顾清珞的生辰很热闹,整个玉鼎宫的弟子几乎都来了。
凉末还是不想去,独自一人在后山陪重明鸟和呦呦嬉戏,可以听见从偏殿传来的丝竹悦耳的声音。正无聊间,一个面生的弟子急匆匆地跑来,对着她喊师姐。
“何事?”凉末问道。
小弟子气喘吁吁,显然很急,“刚刚来菩提岛的时候,我的法器掉在玉独峰了。清珞师姐说你有时间,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去找一找?”
凉末本不想理会,但今日毕竟是顾清珞的生辰,就帮她这个忙吧,“你的法器是什么样子的?”
“是一只红色的云板。”小弟子回答。
师父说过,护身仙器要随身带着,不能随意转赠他人更不能弄丢,这个小师弟怎生如此粗心?凉末心中隐隐感到奇怪,但见小师弟急的满头大汗,也不好推辞,便应了下来。
凉末没有去过玉独峰,带着重明鸟寻了好久才找到。
整座山峰种满又高又粗的青桐树,枝繁叶茂,把太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使得林子里阴森森的。地上杂草丛生,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怎么会把法器丢在这里?
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吱嘎”的响声,在静谧的树林里显得格外突兀。不知名的鸟儿冷不防地窜出来,尖叫两声,忽的又不见了。
凉末的心头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正要离开,却发现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一座宫殿在其中若隐若现。
周围雾气渐浓,很快就让她迷失了方向。凉末只得摸索着向前走去,想看看宫殿里是否有人。
走近之后凉末才发现,那不是一座宫殿,而是一个半圆形的洞穴。大约十丈高,与坟墓的构造类似。
凉末仰起头,看着石门上的鬼面。不禁有些奇怪,昆仑虚中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建筑?反正她迷路了,不如进去看看。
石门紧紧闭合着,却没有上锁。凉末轻轻地推了一下,本来只想试一试,没想到那门“吱嘎”一声缓慢地移动开来。
“哎呀!”凉末正准备进去看看,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刚抬起的脚迅速收回来,连退数步。
洞穴里面是空的。
地面仿佛被谁砍了一刀,笔直下垂。下面阴森森的,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凉末拍了拍胸口,心脏吓得砰砰直跳。幸好她反应快,不然刚刚那一脚踏出去,非掉下去不可。
“师姐!”
凉末回过头,看见刚刚那个丢法器的小师弟,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时的师弟,面色有些阴郁。上挑的眼角,莫名地带出一抹邪气的笑意。凉末正欲说话,就见他忽地拍出一掌。
“扑通--”
凉末没有防备,拿出星辰剑匆忙挡了一下,但还是掉了下去。
在落水的那一瞬间,凉末猛然记起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昆仑虚内有一处蚀骨水池……
天地之间,生死相依,于是分天神和天魔;阴阳相对,于是分人间和冥间。天阁的灵气,流向人间大地,是昆仑虚内的九州灵气;流向幽冥之地,便是忘川河。
两者之间有一处交接点,乃是人间风水极差之地。昆仑师祖严华尊者在其上建造了一处洞穴,将幽冥之地散至人间的戾气汇聚于此。
这洞穴之中的水池,便是九州灵气和忘川河的交汇点。其中的水被称为蚀骨水,水入肌肤,噬肉蚀骨。
体内如锯挫般难受,最开始是脚,接着是腿……凉末几乎没有力气自救,只感觉自己正在缓缓地下沉。
池中的水是一层一层的,最上面还带着九州灵气冰蓝一样好看的颜色,越往下蓝色越淡。中间的水变成了白色,一直往下渐变成一种发亮的黄色。
那黄色亮得太刺眼,已经意识模糊的凉末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站了一个穿灰色长袍的人。而自己,不知躺在何处。
那人带着纱帽,面纱垂至胸前,看不清长什么样子。
“你是谁?”凉末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声音微弱,似在喃喃自语。
那人蹲下开,拨开凉末额间的长发。良久无语,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喟叹:“原来不是你。”
“咳咳。”凉末一阵咳嗽,意识反而清醒了些。
自脚底升起的疼痛即刻传遍全身,锥心刺骨。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骨肉在一点一点地溶化。浅薄的仙力根本抵抗不住,像是被人生生地磨碎骨头一般。
“救我!”凉末抓住那人的衣袖。
“我救不了你。”
那人低声道,右手轻挥,两人一起出了洞穴。
一声清脆的鸟鸣,重明鸟展翅飞来,背上坐着呦呦。呦呦叫了两声,跳到凉末身边,舔了舔她的脸。
“她是你的主人吗?”那人摸了摸重明鸟的翅膀,“送她回去吧,去找能救她的人。”
倏忽见,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凉末踉跄地爬上重明鸟的背,声音已近消失:“快,回菩提岛。”
重明鸟带着凉末,一路飞回菩提岛主殿。呦呦一直在叫,吸引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大殿坐了好多人,唯独不见云轻尘的身影。
葛玄见凉末面色惨白,连忙问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玄师伯,我,我师父呢?”凉末问道。葛玄回答:“你师父和紫薇仙子出去了。你,你怎么回事?”
呦呦飞快地跑出主殿,顺着云轻尘的气味找去了。
“玄师伯救我。”凉末抓住葛玄,气若游丝,“我掉进蚀骨水池了。”
蚀骨水池!
不只葛玄,整个大殿里的人神色皆变。
凉末再也撑不住了,抓袖子的手慢慢滑落。
葛玄忙伏下身,正准备替她疗伤,却被常判喝住:“师兄,轻尘不肯送她去恒思之境,难道你也要跟着他一起糊涂吗?蚀骨水池是禁地,她擅闯禁地,自作孽不可活。”
葛玄一顿,动作也有些迟疑。
自作孽,不可活?凉末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了。不是说修仙就是守护天下苍生,为何对她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蚀骨之伤,须得用元神续骨才能解救。她身带魔灵,仙门中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必也不会有人为救她做出如此损耗元神之事。
罢了,既然如此,她就认命。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等到乾越和镜牧出关。
殿外,天空湛蓝,两只仙鹤相伴飞过。凉末的双眼缓缓闭阖,这场景和她六岁那年到玉鼎宫时的一模一样,连师父都在。
她看到师父,站在门外,一身白袍,出尘独立。
大概是自己出现幻觉,不过也好,怎样开始便怎样结束。凉末的意识逐渐散去,终于陷入一片黑暗中。
……
黑暗,无尽的黑暗。
暖暖的灵力自手心传来,在体内游走。那般剥骨钻心的疼痛已经消失。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熟悉的地方。
没有死,还有幽冥之地也有相同的房间?凉末侧过头,看见师父正坐在床边。手心相对,灵力便是由此传来的,是师父救了她?
“醒了?”云轻尘见小徒弟醒了,便收回灵力。
“师父。”凉末轻声喊道,“谢谢你救了我。”
云轻尘摸了摸小徒弟的头,见她脸色好转才放下心来,“怎么独自一人去了玉独峰?”
凉末摇头:“不是我要去的,有个师弟骗我去的。”
“师弟?”云轻尘问,“哪个师弟?”
凉末回答:“我不认识。”
那师弟凉末不认识,她也不知道,那人用了易容术。她不会找到那个小师弟,所有人都以为是她擅闯禁林,咎由自取。
尽管有云轻尘灵力相救,但因为在水中的时间太长且耽搁太久,所以凉末全身的肌肤,除了脸部都变得凸凹不平,左手腕畸形地向里弯曲着,右腿的骨头也短了一截,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瘸子。
第一任天魔让共工神撞歪了不周山,差点让天地毁灭;第二任天魔引发了神魔大战,神族全数没落。所以他们才那么恨她,不肯救她。
不,不是恨,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