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22、菩提三叠

　　修仙是寻求一种超脱，超脱凡尘俗世却无法永远避开烦忧。若是避开了，那便是灵。

　　仙灵和神灵又不一样，每个修仙的人都有自己的灵力，是修为积累的结果。神灵是修仙的最高境界，灵气集聚则化为半神。

　　菩提心印是仙门至高无上的修灵术法，至今仙界唯一有资格修炼的便是云轻尘。凉末第一次被师父带到菩提树海，是她十八岁这年。

　　“师父以前教乾越的也是菩提心印吗？”凉末问。

　　云轻尘点头，又道：“师父授与你的并不是菩提心印，而是为师从菩提心印中悟出的一套净心仙术--菩提三叠。它与菩提心印同根同源，你且练着，看能否练成。”

　　自凉末拜入门下，云轻尘便有心从菩提心印中悟出一套净心之术，便是如今的菩提三叠。他答应尹重不再传授凉末仙术，但这套菩提三叠只做修灵之用，并不能提升仙力。

　　凉末从知道自己身带魔灵后便一直怀有心结，现在听师父说菩提三叠可以化解自己身上的魔气，欣喜不已，每日在菩提树海潜心修炼，半年之后竟小有所成。

　　菩提三叠的第一叠是基础，小徒弟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已修完，可见其极有慧根。但她体内的魔灵却未减半分，神灵亦未增分毫。

　　云轻尘心中诧异，却没有告诉凉末，只嘱咐她继续修炼。菩提三叠的后两叠心法渐难，稍不注意便容易走火入魔。

　　已经快两年没有修习仙术，如今学得菩提三叠，又得了师父的夸奖，凉末心里高兴，踏着星辰剑去玉玄峰寻镜牧。

　　“你今天怎么来了？这半年我可只见了你几次面。”

　　镜牧坐在石竹树梢，对一脸欢喜的凉末问道。这半年间秦桑来过几次书信，唯有送信的时候镜牧才能看到凉末，其他的时间都见不着她。

　　凉末笑嘻嘻地回答:“现在昆仑虚只有师兄理我，我不来找你找谁？”

　　镜牧一笑，“你今天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魔尊在人间现身，尊者明日就会带着我们下人间去了。”

　　凉末身子一歪，差点从树上跌下去，“我师父怎么没有告诉我？”

　　“尊者不告诉你，自然是想让你呆在菩提岛”。镜牧回答，“魔尊不是等闲之辈，很危险。”

　　那师父岂不是也很危险！

　　凉末御剑飞回菩提岛，见师父正在大殿，忙问：“师父要去抓魔尊？”

　　云轻尘点头。

　　他刻意没有告诉小徒弟，如今她还是从别处听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镜牧告诉她的。除了菩提岛，小徒弟能去的地方只有玉玄峰。

　　“我也要去。”凉末道。

　　云轻尘摇头，“你呆在菩提岛，修习菩提三叠。”

　　“不！”凉末很执拗，“我要跟师父一起去。”

　　云轻尘叹了一口气，劝道：“阿末，魔尊现身，此番前去危险重重，你不宜跟在师父身边。”

　　与魔界交锋，云轻尘最怕小徒弟受到魔族蛊惑，误入歧途。毕竟魔族的魔之幻音不是等闲之术，若哪一次自己不在小徒弟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师父，你曾跟我说过，魔由心生。阿末心胸坦荡，不曾害怕什么。”

　　云轻尘提笔的手微微一怔，是小徒弟长大了吗？竟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凉末到菩提岛已十年有余，师徒朝夕相伴，他的心意，不说全部，其中八分凉末至少是能够懂得的。

　　最终，云轻尘还是答应。

　　凉末高兴，镜牧却很担忧。这两年，凉末并未修习仙术，功力还停留在十五岁的阶段。虽说那时算不错，但如今却不同。修仙荒废一日，便落后十丈；而凉末，则耽误了两年。

　　见镜牧忧心忡忡的样子，凉末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虽说菩提三叠不能增强功力。但我从中领悟很多，把之前师父教给我的那些仙术变了一下，进步不少呢。”

　　说罢，她手持星辰剑，把自己悟出的招式练给镜牧看。

　　镜牧站在一边看着，凉末剑中招式起初不觉得有什么，越到后来越是精妙。一招简单的平波推云竟被她化出另外的三十六式，每式各有玄机，但又都与平波推云一脉相承。

　　“怎么样？”凉末收剑，“不错吧？”

　　镜牧点头，问：“这些招式你练给尊者看过吗？”

　　“没有。”凉末浑然不觉得自己无聊化出的招式有什么特别之处，“这下你放心了吧，对付一般的魔族弟子我还是可以的。”

　　……

　　据仙门弟子所述，魔尊现身之处在人间的九疑山。除玉鼎宫弟子外，其余三宫弟子也分三路分别赶往九疑山，在山下的一个小村镇汇合，由云轻尘带领捉拿魔尊。

　　原以为其他三宫的掌教和尹重一样不会来，可没想到紫薇仙子却来了。一袭白纱，未施粉黛，已让万物尽失神彩。

　　凉末啃着馒头，闷闷不乐地看着前面桌上正和师父商讨战术的紫薇仙子。

　　镜牧已跟店家预定好住宿的房间，见凉末半天还没吃完，便问：“不是嚷着要吃馒头吗，怎么端上来又不吃了？”

　　因为此次要住宿客栈，所以仙门弟子提前便用仙界珍宝换来许多银两，以备路上使用。有了银两，倒饱了凉末的口福。

　　凉末放下馒头，捂着肚子说：“吃多了，肚子撑得慌。”

　　镜牧见她秀眉紧蹙，满脸难受的模样，一时觉得好笑。凉末已经十八岁，可还是十岁那年来人间的样子。

　　凉末见镜牧发笑，以为他在嘲笑自己吃得多，拿起馒头扯成一块块向他扔去。镜牧也不还手，坐在凳子上笑着左右躲避。

　　虽然驻守人间的弟子早已传来九疑山及其周围的地形图，但还需要再确定一遍。休息片刻之后，云轻尘便派弟子前去察看，两两一组，相互也有照应。

　　凉末自是和镜牧一组，其他弟子她根本不认识，再说他们也不会愿意跟她一组。

　　镜牧和凉末要察看的是九疑山西北方向的地形。凉末站在山脚望了一眼，只见九峰耸立，巍峨壮观，其间怪石嶙峋，溪流穿走，洞口密布，倒是一处独特的景致。

　　这么好的地方，被魔尊糟蹋了。凉末叹气，开始按自己手中的地形图仔细查看。刚走几步便发现错处，这里明明有两条路，怎么只剩下一条了。

　　凉末叫来不远处的镜牧，指着地形图道：“这里有一个岔路口，不见了。”

　　镜牧把地形图看了一遍，又瞧了瞧脚下这条路，思忖片刻心下有了定论。他提起手中的龙渊剑，掷入半空，口中念着剑诀。

　　龙渊剑悬于空中，顷刻便旋转直下。自剑入地处，两条小路分明地显现出来。

　　“仙门这几年倒还出了些才能之辈。”一个黑衣女子突兀地出现在前面的一块大石上。

　　“魔，魔族，圣女。”凉末一声惊呼，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魔族守护圣女魔伊，她自见过便没有再忘记。镜牧朝凉末看去，示意她不要害怕。

　　魔伊看了镜牧一眼，笑道：“既懂破解阵法，又有破解之功力。今日我若不除掉你，他日必成魔族大患。”

　　镜牧丝毫没有惧怕，“区区迷幻阵法，仙门弟子谁都能解。”

　　“是吗？”魔伊邪魅一笑，挥手便送去一掌。

　　强劲的掌风裹着厚重的掌力，不是打向镜牧，而是凉末。

　　凉末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提剑抵抗，但终究晚了一步。剑刚移至心口，还未来得及运功，掌风便已侵袭而至。

　　本以为自己会被打出去，却没料眼前人影虚晃，镜牧已运功制住掌力。功力提至十成，却只能化解八分魔力，剩下两分硬生生地逼着他后退几步。

　　“功力不错倒是不错。”魔伊轻笑，“不过你既要护着这丫头，又要自保，不用打胜负就已明了。”

　　镜牧持剑护在身前，将凉末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我只需护她就可以了。”

　　呵呵……魔伊冷笑，“我不会伤她的，她身带天魔之灵，若不是被云轻尘关在菩提岛，我早就带她入魔了。”

　　入魔！

　　触及心底最深处的禁忌，命中早已注定的恐慌在凉末的脑海里时隐时现，“你休想，我绝对不会入魔的！”

　　“入魔不是我说了算，是你自己说了算。你与天魔有缘，若入魔便可征服六界，到时候天地尽在你的掌控之中。入魔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又是魔之幻音！

　　入魔才是你最好的选择，入魔才是你最好的选择……一遍一遍，字字接踵而至，像一根细细的线，紧紧地缠在心头，越勒越紧。

　　凉末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子，口中喊道：“你住口，我不听！”

　　镜牧随着凉末蹲下，急切地瞧着她。魔之幻音，运用魔力惑人心智，是魔界上乘的术法，他无法化解。

　　你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魔由心生。

　　那一晚，莲花盛开的地方，师父的话清晰地在耳边响起。

　　对，魔由心生。

　　凉末稳住心神，盘腿坐下，默念菩提三叠的心法。至无上者，则为空。花有净土，莲开净处。心若无事，纤尘无立……

　　她的脸色逐渐平和，一朵朵莲花自她身边浮起，悠然旋转。天地间时间静止，万物无动，她坐在那里，唯有她是鲜活的。

　　魔伊神色一凛，“小丫头厉害不少，竟能抵制我的魔之幻音。”

　　“心中无魔，何以入魔？”

　　是师父！

　　凉末睁开眼，欣喜地看着一身白袍立于自己身旁的师父。

　　云轻尘低头，微微一笑：“阿末做得很好。”

　　那笑容，像极了九州湖面生出的莲花。

　　魔伊看着云轻尘，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意：“尊者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对这个小徒弟关心得紧。”

　　云轻尘抬起头，恢复了万古不变的淡漠表情，声音里却多出一分冷气：“圣女只护天魔。”

　　魔伊嗤笑：“如果祭天能完成天魔统一六界的宏愿，我不介意帮他一把。”

　　“天魔已死，你为何执迷不悟？”

　　“为何？云轻尘，最不该问这句话的就是你！”

　　凉末正站起，此刻听到魔伊的话，腿忽得软了一下。脚下一崴，幸好镜牧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魔伊的眉间涌起丝丝愠怒，但又很快地掩饰过去，轻笑道：“你们人多，不赔你们玩了，后会有期。”

　　和上次一样，魔伊化作一缕黑烟，云轻尘也未追赶。

　　云轻尘带着凉末和镜牧去查看其他各处弟子的情况，相继发现几处迷幻阵法。魔族用此法扰乱路线，魔尊祭天定在此处无疑。

　　逐次破解各个阵法后，云轻尘才带着弟子回到客栈。镜牧知道明日便要进山捉拿魔尊，便嘱咐众师兄弟今夜好生休息，养精蓄锐。

　　入夜了，凉末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魔伊的身影，为何觉得她好像跟师父认识？

　　镜牧的房间就在旁边，凉末实在烦得很，便起身叩开隔壁的房门。

　　镜牧正在闭目打坐，开门见是凉末，便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

　　凉末摆弄着桌上的茶碗，半晌才问道：“师兄，你不觉得魔伊今天的话很奇怪吗？她好像认识我师父似的。”

　　其实镜牧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尊者明明可以拿下魔伊却没有动手。但尊者自己的事，他自然不好插手干涉。

　　有些事情，不能随便问。可眼前的小师妹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听他说不知道后仍不死心。

　　“那玄师伯也不知道吗？你有没有听他说过？”

　　镜牧继续摇头，不但是自己的师父，也从未听掌教和督教提起过。见凉末一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他便劝道：“尊者的事情，不要乱猜。”

　　凉末不置可否，气馁地叹了口气。自己身带魔灵，仙界就如临大敌，若师父真与那魔族圣女有什么关联，仙门不早就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