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镜中旧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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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越只在外面待了一年，凉末十四岁的时候，他再次闭关。
最后一次把乾越送回玉竹峰，凉末回到菩提岛后闷闷不乐了一个多月。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乾越依旧不爱说话，总是她说得多。可有乾越在身边陪着，她心里就觉得踏实，好像流浪的人终于有了依靠，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云轻尘见小徒弟不开心，知道她在为乾越闭关的事情难过，便适当减少功课。直到后来凉末恢复过来，才开始教她基础的降魔心法。
魔族日益鼎盛，驻守凡间的仙门弟子几经打探，始终寻不到魔尊祭天的栖身之处。神族还未复兴，若魔族想统一六界，仙魔两派必有一战。
凉末懂得魔界的野心，修习也更加用功，但这次却不像往常那样顺利。
初学之始，便觉得分外艰难。潜意识里似乎总有一层阻隔，让她每次练到一半便前功尽弃。她只当是自己心绪不宁所致，所以并未告诉师父，只是每日多花时间练习，可收效甚微。
失败无数次后，凉末再也按捺不住，强行运功冲破体内障碍，却没料到胸口一闷，竟吐出一口血来。
刚准备歇下的云轻尘忽然感觉小徒弟生息渐弱，心中一惊，意念转动间已到了凉末的房内。小徒弟面色惨白昏倒在地，嘴角处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云轻尘忙将她扶起来搭看脉象。
经脉逆行，功法反噬。
他渡过几口真气，暂时护住凉末的心魄，未来得及告诉尹重，便动身前往紫微宫。
仙门弟子修炼，最禁忌的便是功法反噬。一旦反噬，心魄就会受损，严重的甚至可能魂魄尽散。好在小徒弟功力尚浅，没有太大的危险，但修补心魄须得紫微宫至宝养心丹。
得以养心丹护体，加上每日云轻尘渡送的仙力。修养了半个月后，凉末便无大碍，但她修习降魔印遭反噬的消息却在仙界不胫而走。
降魔印是降魔心法中最基本的招式，仙门中还未曾有过修习此术而遭反噬的先例。且身为仙门弟子，修炼降魔之术理所当然，根本不可能遭到反噬。
唯一的解释便是凉末与魔族有关联，就像仙门弟子修不得诛仙术一样，只有魔族才不能修习降魔心法。
四大掌教纷纷派弟子前往人间查探凉末的身世，葛玄又亲自占卜测卦，但都一无所获。
凉末这个孩子，竟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一定要把她送入恒思之境关起来，免除后患。”在玉鼎宫的主殿里，常判的声音带着异乎寻常的愤怒。
葛玄此刻也是满脸愁容，挺好的一个孩子，关入恒思之境做什么？可若凉末真与魔族有瓜葛，那该如何是好？
四个人中，唯有尹重最有立场说话，他看了一眼云轻尘，问道：“师弟怎么看？”
“阿末身上的确带有天魔之灵。” 云轻尘回答。
神仙魔三界，只要修习术法都会获得灵力。灵力自带属性，各不相同。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都变了脸色。他们虽身为师兄，但修为不及云轻尘这个师弟。而且当初同严华尊者共战天魔的人是云轻尘，他们未曾接触天魔，所以察觉不到天魔之灵的存在。
“师弟，”尹重一向和蔼，此时也严肃起来，“此事事关重大，为何之前没听你提起？”
云轻尘早就料到，凉末身携魔灵一经发现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他隐瞒不报，难免会被误以为是不把仙门的安危当回事。
身为护仙尊者，恐怕会有很多人认为他失职了。
“当初我虽和师父一起，但并没有和天魔交过手，对魔灵的感知并不十分明确。”云轻尘解释，继而补充，“而且，阿末身上还携带着天神之灵。”他曾在天神座下受教，天神之灵他最为熟悉，所以特别肯定。
自提到天魔，常判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阴沉，眉宇间除了严肃还存着几分愤恨，“不管她如何，只要与天魔有关，关入恒思之境最为妥当。”
云轻尘看了常判一眼，为凉末辩解：“她并未犯过大错，为何要入恒思之境？”
“身带魔灵就是大错。”常判喝道。
云轻尘反驳：“那另一半神灵又作何解释？”
“你……”常判语塞，眼中的愤怒一览无余，“你身为护仙尊者，却如此不加谨慎。如果到时出了事，你有何颜面去见师父？！”
虽说云轻尘一向冷心薄清，但固执起来谁也奈何不了，葛玄连忙插话：“今天来是商量解决之法的，不是来吵架的。”
“哼！” 常判狠甩衣袖，阴着脸不再说话。
尹重见状，知道再说下去恐怕师兄弟两人都会翻脸，当下最好先稳住局面，日后再想应对之策，于是便道：“凉末可以继续留在昆仑虚，但轻尘不得再教她任何仙术。”
这算是个折中的办法，把两方的面子都顾忌到了。
……
凉末自知犯下大错，每日除了侍奉师父便呆在菩提岛，哪也不去。
现在整个昆仑虚，不光是小孩子不跟她玩，就连仙门弟子都像避瘟疫似的对她避而远之。玄师伯倒仍旧笑呵呵的，可凉末再也没拉过他的长胡子。
唯一待凉末如初的，便是镜牧。以前只有凉末去玉玄峰的时候会见着他，现在凉末不去玉玄峰了，他便经常来菩提岛。
师父、玄师伯、慕师兄、重明鸟、星辰剑，还有乾越。凉末坐在九州湖边，掰着指头数了一遍，其实自己身边还是有很多人的。
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小徒弟才会忘记点灯。云轻尘走过菩提树海，便看见九州灵气边的小徒弟，小徒弟已近十五，再也不是那个单薄的小丫头了。
“阿末。”云轻尘行至小徒弟身旁，“怎么还不去歇息？”
凉末摇头，“我睡不着。”
自伤好之后，小徒弟一直郁郁寡欢。
云轻尘做徒弟的时候，每日只需潜心修炼仙术，未曾遇到过什么棘手的事情，所以严华尊者一直都不大管他。现在他自己做了师父，小徒弟如此，他竟不知该如何开解。
半晌，云轻尘才叹了一口气。心神一动，载瞻剑已浮至九州湖面。
云轻尘飞身盘坐于剑身之上，目光看向小徒弟。凉末会意，依着师父的样子，踏着星辰剑盘坐于师父对面。
云轻尘闭目，不知使了什么仙术，湖面竟生出朵朵莲花。
纯白的花瓣，浅红色的花蕊，自湖面浮出，飘至半空，悠然地打着旋，萦绕于凉末身旁。
凉末看着漫空的莲花，惊喜万分：“师父，这水中怎生会有莲花？”
“一念心清净，处处莲花开。”云轻尘缓缓道。
一念心清静，处处莲花开。凉末细细地体味着这句话。
“阿末，师父之所以不愿让你入恒思之境，是因为你除了身带魔灵，还携有神灵。万物皆可成仙，也皆可入魔。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可是师父，”凉末低下头，“我身上带有神灵，为什么他们只关注到魔灵的存在？”
“天神之灵为天神所有，天魔之灵则为天魔所有。”云轻尘道，“乾越是天神之子，天神之位已定，所以即使你身携神灵也是无用的。可如今，天魔却不存在了。”
所以，他们是害怕她成为天魔吗？
“可是师父，”凉末仰起头，看着他，“仙为何物，妖魔又为何物？”
云轻尘解释道：“仙门守护天下苍生，凡人得道即可成仙，异类修道则为妖。而魔，则由心生。”
魔由心生。
被师父开导一番，凉末心里舒畅许多，不再似往日那般愁眉苦脸。尹重不准她再修习仙术，她便常去河图洛书之中，阅尽仙门古籍。
“原来师父这么厉害！”凉末感叹。她在看一本仙史册，正读到神魔大战中云轻尘诛杀魔族大护法一节。
可是，吟微是谁？为什么说“吟微神女于神魔大战中失踪，后被护仙尊者救回，但神魄已损难以续命”？护仙尊者是师父，那她应该是师父的朋友，可师父怎么从来没讲过？
思绪转动间，周围的景物飞速变换。
咦？凉末站起身，这个空间是用来干什么的，怎么一本书都没有？她四处打量，却只看见明晃晃的亮光。
自己刚刚不过在想师父和吟微，怎么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了？凉末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然瞧见前面漂浮着一面镜子。
玄风听影镜！
凉末伸出手，那镜子自动飞至她手中，果真是玄风听影镜。
凉末记得，那日听玄师伯说师父这里有一块玄风听影镜，她一回到菩提岛便央求师父拿给她看一看。
那个时候，师父竟一反常态呆怔了半晌。凉末等了很久，才听见他说:“师父把它放进河图洛书里，大概，寻不到了。”
师父也曾说过，他在河图洛书里开辟过一个自己的空间，难道是用来放玄风听影镜的？凉末抬头又看了一圈，这里的确像是凭空被造出的一个空间。
她在镜边的晶石上轻扣了一下，镜中风云流散，缓缓显现出一处风景。
一片天，一池水，在遥远的水天交接处是瑰丽多姿的晚霞。一缕被风吹散的红云由宽到窄，断断续续地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蓝紫色的大朵大朵的云，饱满厚实，时卷时舒；最炫丽的是那一片金色的光芒，由深入浅，滚滚而来。
画面一直很安静，凉末在那景物中沉浸很长时间，才听到有人说话。
“你今日怎么来晚了？我师父早在等你。”
“因观赏你织的晚霞，所以路上耽误了。”
是师父的声音，凉末掩口。画面中没有人，那个女声她也听不出来，但师父的声音她不会弄错。
“如果续道神君生气，你可要帮我说话。”
“呵呵……你何时见过我师父生气了？不过他若是生气，我一定会帮你的。”
续道神君？是续道师父。
画面转开，又是一处景致。凉末认得，那是白云谷，是白云谷底的那一片葵花田。
“我说吧，不用仙术种出来的花开得更好。你看这葵花，多有精神。”
“嗯。”
镜中瞬间转过很多画面，大多都是在那池边，说话的始终是师父和另外一个女子。
“今天我去人间，碰到魔族大护法，他把我的星辰剑抢走了，真讨厌。”
“我会帮你拿回来的。这是我重新给你做的一只蝴蝶发钗，你看喜不喜欢。”
星辰剑，师父给她的星辰剑？还有，自己头上插的那支蝴蝶发钗？
“天神传授给你的心法，你一定要认真学。等你修得神体，就可以整日在天阁陪我了。”
“嗯。”
天阁？她是神女？
……
最后一个画面在一颗梧桐树下，漫天飘飞的梧桐叶，让凉末差点忽略掉躺在树下的女子。隔得很远，凉末始终不曾看清她的容颜。在厚厚的落叶上，她似乎睡着了。
树叶渐渐淡去，女子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在她随叶子一起消逝的瞬间，凉末甚至伸出手想去抓住她。
到最后，玄风听影镜中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发愣半晌，凉末起身，拿着玄风听影镜回到大殿。师父正在看书，轮廓柔和的侧脸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师父，本就是时空中的永恒。
“师父。”凉末轻轻唤了一声。
云轻尘侧过头，小徒弟刚从河图洛书中出来，眉梢还带着一丝倦意。十六岁的姑娘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褪去儿时的娇纵顽皮，安静恬然地站在那里。
“师父。”凉末把玄风听影镜拿出来，“这是我在河图洛书里面找到的。”
椭圆形的镜面，因为年代久远镜框上的金色显得有些暗沉。已经忘记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它了，云轻尘从小徒弟手中接过玄风听影镜，轻轻一扣，镜子的画面依次闪现。
云轻尘依旧是百年不变的表情，可凉末觉得师父笑了，而且笑的很舒心。
“师父，里面的人是谁？”凉末问，“是天阁的神女吗？”
云轻尘点头，“她是天阁的神女，也是你的师姐。”
师姐，难道那个吟微也是续道师父的徒弟？凉末继续问：“师父认识她？”
云轻尘愣了一下，回答：“她是师父的，知己。”
镜中的景象已到了最后一刻，女子的身影在飞舞的落叶中一点一点地消逝。凉末看见师父手指一挥，瞬间什么都消失了。
“师父！”凉末惊呼，师父怎么舍得把那些记忆都抹去？
云轻尘把玄风听影镜还给凉末，“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看也罢。玄师伯说你喜欢这镜子，便拿去玩吧。”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凉末很高兴。可镜子拿在手中很久，她还是决定把它放回去，那是她触碰不了的。
菩提岛的日子始终如此，有时候看书看累了抬起头的那一刻，还是有无聊的感觉，所以兔仙秦桑的到访让凉末格外兴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镜中旧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