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天末》楚客人

19、旧忆千缕

　　比试会过后，乾越每日都会来菩提岛，和云轻尘一起在菩提树海里修习两个时辰。

　　凉末偷偷溜进去看过，只见两人盘地而坐，闭着眼睛也不说话，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她心里纳闷，又看不出什么名堂，便没有再管。

　　她每日做完功课就找乾越玩，乾越和师父一起修习的时候，她就去找镜牧或者重明鸟和呦呦，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凉末去找镜牧的时候，便听他道：“乾师弟不爱说话，也不大与同门弟子接触，不过跟你倒是挺好的。”

　　凉末得意地一笑，“那当然，我和他都是续道师父的徒弟啊。”

　　乾越闭关五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出来，凉末便琢磨着去人间看望续道师父。两人各自向师父禀明，便一齐来到人间。

　　转世的续道师父已经到了可以读书的年龄，凉末和乾越站在书院外，看着续道师父摇头晃脑地跟着教书先生背诗。下学的时候，续道师父的娘亲来接他回家。

　　“乾越。”凉末拉着他跟在续道师父后面，“很久以前我做过一个梦。在梦里，续道师父是爹爹，你是哥哥，我们还有一个娘亲。我们去书院上课，爹爹和娘亲一起来接我们回家。”

　　虽说已在昆仑虚住了将近七年，但凉末总觉得与之格格不入。除了乾越和师父，她并没有什么亲近的的人。她眷恋的地方，仍然是人间的白云谷。

　　乾越拉过凉末的手，低声道：“我们去白云谷，续道师父的墓冢还在那里。”

　　“嗯。“凉末高兴地点头，御剑和乾越一起回到白云谷。

　　白云谷在人间僻静之处，一般人寻不到，所以尽管很多年过去，谷中一切如初。

　　山中空气清新，让凉末没由来的欢喜，“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坐在悬崖边上了。”

　　乾越走在凉末身边，听她说着却没有答话。

　　或许因为天神之灵存在于体内，乾越闭关修炼之后便觉骨肉重生，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模糊。唯有与凉末在一起的日子，是最深刻的记忆。

　　“天神之子好兴致。”

　　一团黑雾笼罩，魔伊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你，你怎么会在这？”

　　凉末猛地顿住脚步，下意识地把乾越往后面拉。她一定是来找乾越的，在菩提岛的时候她就说过。乾越是天神之子，她是魔族圣女，神族和魔族水火不相容。

　　魔伊无所谓地一笑，“那日在菩提岛，我输给你的魔气里串有魔丝引，有它指引我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你。”

　　“原来你根本不是为了给我治伤！”凉末想起魔伊那日的说辞，为轻易相信她而懊恼不已。

　　魔伊冷哼：“就你那点伤，也值得我耗费魔力？不自量力。”

　　她说完后便不再理会凉末，而是打量起站在旁边默然不语的乾越，“天神之子，我找你可找得辛苦，跟我去魔宫喝杯茶如何？”

　　“乾越，你不要听她的。”凉末抓住乾越的胳膊，语气急迫。此处距离昆仑虚甚远，向师父求救是不可能的，也不知他们二人打不打得过魔伊。

　　乾越看了魔伊一眼，说道：“不去。”

　　简单的两个字，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当年神魔大战，父神殒命。他以为再见到魔族时至少会有愤怒，却没想到是今日这般平静。

　　“那可由不得你了。”

　　魔伊冷笑，掌心现出圣魔石。石中的那一点蓝光明亮眨眼，光圈越来越大，她的笑容在光晕里显得格外邪魅。

　　她的手腕轻转，光圈迅速地向乾越打去。乾越携着凉末飞身而起，迅速后退。

　　乾越暗运仙力注入剑中，横剑一斩。光圈从中裂为两半，但片刻间就又合拢，重新袭来。凉末大吃一惊，魔族的术法果然邪气。

　　后面是悬崖，已无路可退。乾越推开凉末，凝力于掌挥出。谁知竟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光圈自掌心沁入，慢慢罩住他整只胳膊，有罩入他全身之势。

　　“圣魔石的威力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化解的？就算你师父在这儿，也要头疼呢。”

　　魔伊呵呵笑着，向乾越慢慢逼近。

　　凉末见势不对，提起星辰剑劈去，那光圈向前的速度忽得滞了一下。乾越趁机连退数丈，一直退到悬崖边上。

　　“乾越。”凉末飞身跃到乾越身旁。

　　魔伊想要魔族统一六界，最大的障碍就是天神之子。他虽暂且不能复兴神族，但也绝不能去魔宫受其束缚。

　　两人对视，携手转身，一起跳下云雾茫茫的悬崖。

　　有仙力支撑，不至于粉身碎骨。可这悬崖之下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凉末转过头看乾越，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寻找出路。

　　耳边是风呼呼的声音，凉末没有害怕，握紧了乾越的手。

　　淡淡的黄色光芒在崖底闪烁，自下升起的托力让两人下跌的身势停了下来，最后落入一片葵花田中。

　　白云谷底怎么会有这片葵花田？

　　乾越四处走了几步，对凉末道：“有人在这里设下了防护仙阵。”

　　防护仙阵，那暂时待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凉末放下心，打量着周围的葵花。

　　所有的葵花都长得很高，抬起头才能看到它们垂下的花盘。深埋在地下的根冒出些许根须，可以看出这些葵花已经种了很久。大片大片的绿叶，衬托着顶上开得灿烂的花朵。

　　这片葵花着实奇怪，续道师父没有跟她讲过，她也不曾见过。凉末正想着，便听见轻微的啸声，是传唤风信子的声音。

　　乾越唤出一只风信子，低声道：“魔伊肯定守在外面，我们要送信去昆仑虚。”

　　“要是魔伊有所察觉，把风信子打下来了怎么办？”凉末问。

　　乾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试一试，“我也不知道，试试看吧，或许可以。”

　　乾越的话让凉末生出一些信心，仰起头等待风信子的到来。可过好久，都没有动静，连风信子的影子都没有看见，倒是听见了魔伊的声音。

　　“你们不要妄想给仙门送信，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出来。”

　　果然没用，凉末垂头丧气，难道要一直躲在这里吗？她走的时候告诉师父会在人间多留几日，长时间不回菩提岛，师父可能也想不到她出事了。

　　乾越同样一筹莫展。圣魔石的威力强大，他没有把握能够带着凉末冲出去。但要他去魔宫，不如让他困死在这里。

　　“乾越，怎么办？”凉末问。乾越拉紧她的手，安慰道：“先休息一会儿，我来想办法。”

　　凉末点头。

　　两人挨着坐下，硕大的葵花盘遮下一片阴影。

　　“阿末。”

　　是师父的声音！

　　凉末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乾越。师父怎么会在这？难道自己出现幻听了？

　　乾越点头，语气肯定：“是尊者。”

　　真的是师父，凉末高兴地大叫：“师父，我跟乾越在葵花田里，我们出不来了。”

　　云轻尘正欲赶往葵花田，魔伊身影飘忽，拦住他的去路，“我们初见的那一日，你向我借油纸伞，来的就是这白云谷。”

　　魔伊的声音，很淡，很轻，给人一种回忆掠过心头的感觉。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转眼间，千年的时光就过了。这片葵花田如往昔般灿烂，但粗壮的花茎还是泄露了时间的秘密，让魔伊忆起在心底尘封已久的往事。

　　“你以为让吟微去，大护法就会手下留情，你没想到自己会失算吧？……云轻尘，为了你的仙尊之位，为了你的天下苍生，你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凉末没有听见师父的回答。

　　花田周边的金色光芒中撕开一条裂缝，凉末拉着乾越跑了出去。

　　云轻尘果然在，凉末躲入师父身后，指着魔伊说：“师父，她要带乾越去魔宫。”

　　将两个孩子护入身后，云轻尘看着魔伊，眉宇间掩着几分淡漠，“圣女是想让本尊见识一下魔族的功力？”

　　圣魔石已用过一次，马上再用第二次威力不比之前。而且，就算有圣魔石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败云轻尘。

　　魔伊冷笑，黑烟闪过，不见了踪影。

　　对魔族这种瞬间可以消失的本领，凉末已经习惯了，拉着师父问：“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和乾越在这里？”

　　“你们触动了花田里的仙阵。”云轻尘回答。

　　难道这仙阵是师父设下的？可师父什么时候来过白云谷，这葵花也是师父种下的？凉末有满脑子的疑问，“可昆仑虚那么远，师父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

　　云轻尘唤出载瞻剑，已有御剑要走之势，“为师用了师徒情谊结。”

　　仙门中有两种术法，师徒情谊结和夫妻情意结，运用这种术法可以立刻到达对方身边，但需耗费大量仙力。

　　带着二人回到玉鼎宫后，云轻尘便叮嘱乾越小心魔族，乾越点头应下。

　　“师父。”凉末扯了扯云轻尘的白袍，“那魔伊给我下了魔丝引。”

　　云轻尘皱眉，握过小徒弟的手。

　　一道清凉的气息自经脉流入，在身体各处游走。不一会儿，凉末便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抽离了自己的身体一般。

　　只见一缕黑色的气烟从手腕处引出来，窜入云轻尘体内。凉末惊叫：“师父！”

　　“无事。”云轻尘收回手，“师父有办法化解它。”

　　凉末突然想起魔伊曾经说过的话，师父要用魔力练功。她看了师父一眼，吞吞吐吐：“师父，魔伊她以前说，说你故意让她进菩提岛，是想用她的魔力练功。”

　　说到最后，凉末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知道魔伊说的对不对，但与魔族沾边的都不好，难道师父在修炼魔族术法？

　　云轻尘的确要借用魔力修炼一门法术，那是帮凉末化解天魔之灵的唯一办法，但他无法确定最后能否成功。看着凉末紧拧的眉头，云轻尘猜到魔伊的话给小徒弟打下了心结。

　　“阿末，”云轻尘叹道，“有时候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凡事皆有原因，不要轻信也不要妄下断定。”

　　凉末认真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