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北漂》狐小畔

4、04

　　04

　　坐在盛天公司模特部的走廊里，我和天蓝互相紧握着对方的手。不用看，我俩精致妆容的下面，是两张紧张的发白甚至发青的脸。
　　坐在我俩身旁的，大多是一些有经验的模特，从她们一举手一投足就能看出来。
　　不过，我相信她们也紧张，她们的背脊绷得紧紧的，双手都放在膝上，同样的捏得发白。
　　也许是为了缓和紧张吧，天蓝突然把头凑过来偷偷问我：“哎，昨天我在网上看了一个笑话，底下回复的人都说笑翻了，可我却不觉得好笑。”
　　“啥笑话？”知道天蓝的好意，也为了缓和自己的紧张，我问道。
　　“嗯，让我想想，哦，是这么说的。朋友说，我和女朋友有隔阂，我下面给她吃，她说咸，她下面给我吃，我怕酸。想了许久，我终于明白了。”天蓝说完停了一下问：“哎，你说有什么好笑的啊？”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你在哪儿看得这么无聊的东西啊。”
　　“天涯，赖宝日记。”天蓝答道：“一个很火的帖子里。我也觉得无聊，可是这么无聊的东西怎么这么多人跟风吹捧啊。”
　　“你不是也无聊么？”我白了她一眼。
　　“呵呵，我不是无聊，我是紧张。昨天睡不着觉，就在网上乱翻。看到这个说是网上最爆笑的成人日记，就点开看看了。”天蓝解释着。
　　“别紧张，你一定能行的。”我捏了捏天蓝的手，鼓励着她，也给自己打气。
　　“41号！”公司助理打断了我们的聊天。
　　我慌张地站起来，天蓝也随着我站起来了：“别紧张，你一定能行的。”
　　这是我刚对天蓝说过的话，她用同样的话鼓励着我，目送着我走进模特部的招聘房间。
　　走进房间，迎面而来的是端坐在正中的戴着一副黑墨镜的段总。房间里灯光很亮。恍惚中，我看到了段总的墨镜里有一个怯怯的小小身影。
　　我晕场了，在看到段总的第一眼。

　　“你觉得你适合当模特么？”不等其他人说话，段总首先发问。
　　我止住自己的眩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不确定地，小声地答：“我会努力。”
　　段总喉咙里哼了一声，又紧接着问：“如果一个人没有当模特的天分，你觉得努力会有用么？”
　　又是一阵眩晕，不过我心里唯一的清明就是我必须回答好段总的话：“我有十几年学习舞蹈的功底，而且在舞校学习的时候我的成绩很优……良；”顿了顿，我接着刚才的话说：“我有符合模特表演的身高，我想，和学习舞蹈相比，做好模特是我能达到的目标。”
　　“哈哈。”段总笑了，出了声，却不见笑容：“你的意思，当模特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当模特不需要天分？模特就是在台上走来走去赚得高薪？你既然觉得自己舞蹈这么优秀，为什么还要改行当模特？”
　　段总的话太尖锐，我本来就不多的信心让他给击碎了，硬着头皮，打好破罐子破摔的主意，我迎着他的脸答道：“我不能选择舞蹈不是因为我舞蹈学得不好，而是因为我个子太高，失去了上台跳舞的机会；而我的身高符合模特的标准，我想，我会把学习舞蹈的劲头拿到学习做好一个模特上来的。”
　　段总又笑了，仍然没有笑容，但这次无声：“你以为你的身体条件达到了模特的标准？”
　　我不知道段总的这句话是不是陷阱，就算是陷阱我也只能跳了：“是的。”
　　“哈哈哈哈。”段总终于笑出了声，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如果模特都是你这样的身材，那就不算是好的衣服架子。就都是发了酵的面包！”
　　段总的话一出，我就彻底崩溃了。以下的事情我忘了，忘了我下面说了什么话，忘了我是怎么退出那个让我耻辱的房间的，忘了见了天蓝我说了些什么，忘了天蓝什么时候进的那个房间……
　　我木然的，毫无目的的，走完那条长廊，走出盛天公司，走上马路；我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实在是累得一步都走不下去了，我才颓然倒地……

　　醒来的时候，我在学校的宿舍里。
　　睁开眼，是天蓝欣慰的笑容和□□略带夸张的喜悦。
　　“我怎么在寝室？”
　　“你晕倒在马路牙上，有好心人看了你身上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那张名片，于是给□□打了电话。”天蓝就说到这儿，以后的事儿不用她说我也知道了，于是，□□通知了他，于是，她和□□一块儿把我送回了寝室。
　　“我没事。”
　　天蓝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咋咋呼呼的拍拍胸口说：“好了好了，醒了就好。没事就好，会说话就好，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呢，你不知道你从总监办公室里出来有多吓人……”
　　话没说完，天蓝眼里已经有泪水了：“小恬。”
　　叫了一声，天蓝一头埋在了我的枕头上，靠着我的头，不停地抽泣着。
　　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一阵悸痛从胸口开始，一下子遍布全身；我不坚强，看到天蓝的哭泣，想起我所受的侮辱，我毫不保留的哭出声来。
　　泪眼中，□□有些尴尬，挠着头：“那个，这个，我，我，我去给你买……这个，买方便面。”说完，他转身快步出了寝室。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蓝和我都哭累了。她才想起问我当时的情况：“那个时候，我看到你整个人都木了，眼神都散了，如果不是辛夷拉住我，把我推进考场，我一定就追上来了。告诉我小恬，当时发生了什么？是段总为难你了么？是陶总又骂你么？”
　　“辛夷？”
　　“哦，是盛天公司的前台接待。”
　　天蓝提到模特部总监陶然，看来□□并没有告诉天蓝陶然让他转告我的话。
　　我摇摇头，什么都不想说，只好反问：“你怎么样？考上了么？”
　　“你先回答我，我再告诉你。”天蓝固执着。
　　我知道天蓝担心我，在心里想了想措辞，我缓缓地说：“还是段总不喜欢我。你知道的，他说话刻薄；还有，你也知道的，我想进他们公司，他不要我，我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
　　其实我也没对天蓝撒谎，我只是不想把段总伤害我的话再重复。
　　说完了，我才想起问天蓝：“□□怎么又在这儿？”
　　“哦，他说是把我俩找去的，他要负责到底。”
　　“负责到底？他一个小星探能负什么责？”
　　“哎，你别这么说他，他这个人挺热心的。”天蓝居然帮他说话。
　　“热心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哎，小恬，你什么时候说话变刻薄了？人家好心好意的……哎不跟你说了。”
　　“不会是他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啊，他就是热心。”天蓝居然又脸红。
　　看到好友尴尬，我忙转了话题：“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情况呢。”
　　“我么，他们让我试用。”天蓝尽量轻描淡写，可我还是又伤感了，神色掩也掩不住。
　　“其实……”天蓝吞吞吐吐。
　　“其实什么？”
　　“也没什么了。”天蓝快快的说。
　　我不好再问，一时间，两人找不到要说的话题，空气顿时流动得缓了起来，这在我们之间，还是第一次。
　　幸好抱着一大堆方便面的□□及时出现：“哎，这个，你到底喜欢哪个牌子的？”
　　他嚷嚷的声音几乎能让整层楼的人听见。我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微笑着说：“无所谓。”
　　“哎，这个，我把小卖部的所有的方便面牌子都买了一包。这个，你俩吃哪种，我负责泡。”
　　“你负责泡？谁要你泡啊？”天蓝噗哧一笑，瞪了他一眼。
　　看来两人关系在这短短时间里有所发展，这鬼丫头居然瞒着我，想到这儿，我横了天蓝一眼。
　　天蓝也正看我，忙回了个讨好的笑容。
　　我眼神里暗示她：现在算了，等□□走了再找你算帐！
　　还没来得及和天蓝过多的眉来眼去，□□又摇了摇空的暖水瓶：“哎呀！没水了！这个，我去打水。”
　　“哎，”天蓝叫住他，“等我，一起去。”
　　不等我说话，天蓝追了上去，转头冲了做了个熟悉的鬼脸，耸耸肩表示她承认了。
　　两人出了寝室门，我的表情才放松下来，是的，在好朋友面前我不能不装得坚强一些，无所谓一些。可现在的我，走投无路，以后我该怎么办呢？就是这个寝室，也要到清理的时候了。快开学了，新生就要入校，除旧迎新，正常的更新换代。

　　终于，我们三人还是没吃方便面。一人点了一大碗面坐在校门口的小店里，吃得兴高采烈。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能吃饱就能忘掉一切烦恼，哪怕是暂时的。
　　□□健谈，消灭一碗面期间，我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一切。
　　顶着部委名称的二流大学（□□本话）在校三年级生，家境不富裕（意思就是够不上贫困大学生资格），自幼勤工俭学（估计这个幼得从中学算起），成绩优异（除理科只够及格水准外），尚未婚娶（废话），身体健康无婚房……
　　以后的话我就没仔细听了，反正是自我推荐，自吹自擂。
　　天蓝倒是听得饶有兴趣，可我估计她已经不止听了一遍了。
　　看着天蓝和□□年轻又有朝气的脸，我恍然隔世，就好像是经历了沧海桑田，天崩地裂；突然开始羡慕天蓝，工作落实了，男朋友估计也有了，未来的生活是一片光明；而我呢，惶惶然如丧家之犬，也许，真的到了我该仔细考虑回家的时候了。
　　回到那个含一颗糖就能逛遍全城的地方，回到那个晚上吵架第二天全市人都知道具体内容的地方，回到那个介绍的男朋友会和你有七大姑八大姨的千丝万缕关系的地方……
　　不！不！我不想再想了！再想我会疯的！
　　于是，我干掉了摆在□□面前的一瓶青岛，笑笑，不看他俩诧异的眼光，转身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