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起撸过的青春》归宝

3、三、在X班的生活（2）

　　写检讨其实是个体力活。检讨的内容无非就是将诸如《中学生守则》、《中学生行为规范准则》等运用扩写的手法加工而成。然而，牢记中学生守则以及校规校级等基本内容甚至来自中央的八荣八耻等指示都是轻轻松松的事，将这些几百字的规则扩展到几千上万字也不是难事。将这几千上万个汉字书写落实在白纸上，这才是大费周章的事实。要将一份八千字的检讨流畅顺利地完成，通常会花费至少四节课的时间，这样，一天的课程就被耽误了一半。而在我们这所号称素质教育的学校里，一个下午的课时也才三节课而已。这就意味着写一份检讨还得让自己放学回不了家，简直比补课还伤天害理，很多同学因此循规蹈矩，这也是老方动辄让人写检讨的初衷所在。
　　老方这一套对我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作用，除了耽误我宝贵的鬼混时间以外。作为年级里赫赫有名的反面教材，我对年级办公室角落检讨书的堆积起了添砖加瓦的贡献。
　　自从人民教师第二次全国性上调了百分之二十的工资并且不以升学率作为考核标准以后，老师们对待学生们再也没有无所不用其极了，他们对学生的教导和约束靠个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来维持。最显而易见的改变是对学生体罚现象的消失。与其背负社会舆论的骂名和学生今后的仇视，老师们决定对不良学生放任自流，反正工资并不会因为学生进了少管所或拘留所而有所减少。然而，高中不在九年义务教育制度的范畴内，望子成龙的家长们交了不菲的学费将孩子送到学校，希望看到孩子在老师的严厉管教下考进高等学府以后有所作为，他们不会因为老师对自己孩子的高抬贵手而心怀感激。
　　在这样的情况下，老师们发挥出了集体思维的优势，对待不良学生采取了传统教育的方式，那就是写检讨。写检讨绝不是体罚，而是让学生们在练字的同时牢记作为新世纪中学生应遵守的规章制度，并深刻反思自己的不理智和不成熟。
　　但是学生们并没有体会到老师的良苦用心，对待写检讨极其不认真，草草而就敷衍了事，争取把写检讨的时间压缩到最短。他们想将宝贵的时间留待他用。我也不例外。我将中学生守则等规章制度烂熟于胸，以免在写检讨的时候因为回想内容而耽误太多时间，然后在此基础上旁征博引，添油加醋，很快就凑满八千字。
　　检讨不是语文试卷里分数占比1/3的作文，也不是学生早恋的情书，完全没有可看性。老师无心阅读与修改，一般随手扔到办公室的角落作为处理，也有违规情节严重的学生会被勒令面对全校师生诵读自己的检讨。
　　多年写检讨的经历带给我唯一的收获是一手好字，在日后的语文考试中占尽便宜。语文老师相信“字如其人”的谬论，对我寄予由衷的期望，常常在考试中给我的作文以高分，让我暗中下定不能辜负他的决心。然而，在最后的高考中，我的作文仅仅才30分，这也是我和他都没有意想得到的。
　　我在办公室里写好检讨以后，齐峰还在和老方据理力争，试图通过痛陈荣某某平时的恶劣行径来为自己的行为正名。
　　老方冷笑：这么说你还觉得替天行道了？
　　齐峰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老方又说：你以为你是打虎英雄？
　　齐峰说：打虎倒不至于，荣某某顶多算是条虫。
　　老方闻言大怒，险些要将手中的教科书砸向齐峰，在目测了齐峰的身高体型以后只得作罢，又想到荣某某只是个点头之交的同事，自己并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为他报仇，于是端正了心态，采取一贯政策，让齐峰写份万字检讨，自己回头去劝解荣某某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要和学生们斤斤计较。
　　齐峰一介流氓，提笔比提刀还需要勇气，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放弃写检讨，在办公室里和我谈笑风生。
　　他是X班的后起之秀，独来独往，以打人稳准狠的凶名在年级里远近闻名。我对他仅有的印象来自于女生们的口耳相传。用副班长张红的话来说就是：齐峰最贱是上床不戴套。她说话时那一副义愤填膺意犹未尽的表情让我坚信她也是受害者之一。当时我并不相信张红的话，如果真不戴套，怀孕的机率多大啊，但是班里的同学们朝夕相处，并没有见过孕妇。后来我才知道，齐峰不仅对女人不戴套，对男人也是这样，体现了一视同仁的精神。
　　我出于对齐峰打倒荣某某的感激，提出放学后请他吃饭的建议。齐峰推辞了一下，表现得和我很疏离。我再三邀请，表示本人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最终将他说动，点了点头。
　　我说，你还是先处理好和老方的沟通交流问题，争取能在放学的时候按时离开学校。
　　齐峰琢磨了一下，觉得以目前形势来看，只有现在逃课离开学校，方能不被老方滞留到放学以后。他想到做到，当即拉开办公室的门走出去，迅速消失在楼道中。
　　一旦老方回到办公室发现现状，必然要让我连坐承担齐峰逃课的违规事实。我见事已至此，只得跟着他逃课离开了学校。
　　我和齐峰在学校外面游荡，最后选择了学校门口的一家小饭馆。我们点了几个菜，一人要了一瓶啤酒。我和齐峰同班一个多月，仅仅是点头之交，现在一起吃饭喝酒除了刚开始的客套寒暄，之后就毫不拘束，先是相互了解了一下现状，做出了以后要多加沟通联系的共同决定；接着又交流了彼此的过去，对于各自与老师和对手斗智斗勇的经历互加赞赏与吹捧，表示要在以后的斗争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再接再励。
　　相谈甚欢之际，我们都生出了相见恨晚的感觉。正在我们要展望未来携手共进的时候，一群貌似流氓的人包围了我们。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喝完第三瓶酒了，本来打算鸣金收兵回学校，不料这群流氓要找齐峰报往日之仇。
　　齐峰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而是招呼我继续吃继续喝。流氓头目见我们不把他当回事儿，顿时恼羞成怒一拍我们的桌子，张口骂道“不要脸的小白脸”。这等于是骂我们娘炮，但其实我是如假包换的女生，被侵犯了性别尊严的我抄起酒瓶就砸向了流氓头目。
　　流氓头目在倒地的同时，酒瓶也碎掉了。我扔掉这个瓶茬儿，挥舞别的酒瓶试图拦住另一个冲上来的流氓时，齐峰已经提着板凳将其砸倒在地，又从我旁边窜过去，打倒了又一个流氓。
　　我看了看他手中的板凳，又看了看我手中的酒瓶，顿时觉得自己的武器毫无特色。啤酒瓶不但不具备经久耐用的基本素质，还容易误伤自己，虽然具有一定的爆发力，但显然只适用于单打独斗。
　　我暗想，没想到还是齐峰打架经验丰富啊。后来他告诉我，其实他并不想用板凳，但是见既然我率先征用了啤酒瓶的使用权，他只好充分发挥板凳的附加功能。
　　当时，我用了四个酒瓶，砸倒了三个流氓，其中一个在额头流血不止后坚决不倒地，鉴于他狗急跳墙的危险性，我又抓起一个酒瓶将其猛砸倒地。正在一旁要打电话报警的服务员被我的一脸狰狞吓到了，夺门而出。
　　我和齐峰见势不妙，合力将最后一个人打倒，扔下酒菜钱以后逃之夭夭。我们并不清楚此次的伤亡情况和后续发展，也没有想过去关注，毕竟还年轻，有的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勇气。
　　我和齐峰酒饱饭足之后回到学校，并不担心那伙流氓会来校寻衅滋事。学校老校长的儿子现任本地公安局局长，传言是个孝子，在学校百年校庆之时出席庆典，掷地有声地放言：谁要是在学校闹事，就别怪公安局多事！让我爸安安心心退休！
　　此人年纪轻轻能够担上公安局长之职，绝不仅仅是处事了得，更传说他是铁血酷吏，手段残忍。全城的流氓由此视学校为禁地，只敢在学校门口进行暗中抢钱与闹事。这也是为何齐峰被围在小饭馆的原因。
　　这个时候已经放学了，四面八方是要赶着去吃饭的汹涌的学生。我和齐峰逆着人流往教室走去，我喝着冰水，听齐峰讲述他与那群流氓之间的恩怨。
　　齐峰以前是在一个脏乱差的中学读的初中，受环境影响，整天和一群小流氓混在一起，不思进取。本来以为人生就此无望，一次他伙同几个混混在校门口闲逛，小混混们非礼放学的女生张家慧，与张家慧打起来。齐峰出于仅有的一点良心未泯，在张家慧被混混们按倒□□之际出手相救，将混混们打跑。张家慧并不感恩，而是误会齐峰要独吃自己，又与他打了一架。
　　误会解除以后，齐峰与张家慧不打不相识，在后来的岁月里成了好朋友。张家慧的父母双亡，与年迈的奶奶以及弟弟张家佳相依为命。张家佳因为小时候生病的原因，整个人变得特别单纯和天真。齐峰因为同病相怜的关系，经常去张家帮忙，一来二往差点和张家慧好上了，仅仅是差点。张家慧出于对未来生活和照顾家人的考虑，没有选择毫无前途的齐峰，而是拼命读书，计划考上本地最好的高中。
　　齐峰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也发奋读书，在张家佳一年多的陪伴中，成功考上了X高中，扬眉吐气。齐峰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也发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他本来想与张家慧打开天窗说亮话，没想到张家慧姐弟的奶奶突然去世，他们也被远在国外的亲戚接走。整个变故突如其来，也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就此断了联系。
　　齐峰为此抑郁了将近一年，脾气日渐残暴，最终成为X班一霸。
　　而齐峰与那群流氓的矛盾起源于某次他拿着照片怀念的时候，被这群流氓肆意嘲笑是个不要脸的同性恋。齐峰赤红着眼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以后扬长而去。
　　“你看，我想告诉家慧，可以放心将小家佳给我照顾的，他们却这样离开了……”齐峰对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无限缅怀的神情，丝毫没有因为肉麻而说不出口。他喜欢张家佳，一直在想他。
　　我没想到在得知了齐峰以往生活中的恩怨之外，还了解了他的情仇以及性向。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可以将人塑造成各种各样而使人无怨无悔。我不由感慨。在为他无望的爱情感到惋惜和默默祝福的同时，我在想着，我的爱情会在什么时候降临，会是什么情况。

　　我目前的生活就像一滩死水，我期待能有一丝的变化。